「又睡不着了?」發消息來的是大網蟲劉燕,居然過了十二點還沒睡覺。
王柏飛快地打字反問:「你又在看美劇?」
「沒有,正在看英劇,不過發音好奇怪。」平時學校里老師教的基本是美式英語發音,所以聽英國腔是有點像聽方言的感覺,其實人家那才是正宗呀。
文化節演出已經結束,他們的組合也告解散,王柏忽然發現除了關於排練的事,跟劉燕找不到話題,因為他其實跟她很陌生,過去兩年的同班生活說過的話不會超過20句。雖然感覺上大家現在算是朋友,不過卻是不熟悉的那種,也許過一陣子沒什麼來往,交情又會變淺。
他只能順勢問她在看什麼劇,然後聊一聊情節,劉燕大概也看出來他在沒話找話,說了幾句後就沒再發消息過來,於是王柏就撇下她去看群消息。
群里晚上討論的焦點自然是文化節演出上的精彩演出,被提到最多的就是班主任的熱辣出鏡還有王柏他們的驚艷表現。不過群里投票表決文化節最精彩節目的時候,還是會紛紛把票投給《十面埋伏》。
下周開課的時候,今天下發的節目單可以作為選票投到教師樓外專設的投票箱裏,最終被評為最精彩節目的參與者可以得到校方為文化節準備的1000元獎金。當然不是每個人1000塊,而是發給整個節目組,由他們自行去分配。
總算找到個可以聊的事情,他馬上給劉燕發了消息:「要是我們被評成最精彩節目,那獎金該怎麼分配?」
「還能怎麼分配,你發揚一下風格,我和麗麗一人一半啊。」她在末尾加了一個笑臉。
「那怎麼行,我是主角啊,你們可是配角。」雖然錢不多,可是他還是得據理力爭一下,別人又不知道他其實不缺錢。
「沒有我們兩個配角,你這場戲能這麼成功嗎?」她憤憤道。
「好吧,那你們倆可以多分一點,但至少給我留一點啊。」
兩個人還沒拿到獎就已經開始商量着分贓了,然後就是一陣討價還價,聊得正歡呢,突然劉燕的頭像變灰,居然下線了。
王柏一陣莫名,不過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明天還要踢比賽,便躺到床上開始試着入眠。過了片刻,忽然手機一陣震動,看來電是劉燕打來的,他就接起來聽。
「喂,你剛才怎麼突然下線了?」
「別提了,半夜上網被我爸發現,他把網線拔了,明天早上估計還要挨一頓訓。」劉燕的聲音有點奇怪,好像是躲在被子裏跟他通電話。
「啊?你頭一次被抓到麼?我感覺你經常熬到很晚啊。」
劉燕說:「哪有,我很少熬過十二點的,剛才本來都要睡了,可是你突然上線就跟你聊了一會兒,結果把我爸惹火了。他剛才拔了網線不算,還敲我房門警告我來着,都怨你!」
敢情半夜三更地不睡覺還能賴到王柏頭上,他也沒逼着她陪聊啊,王柏只好呵呵了下:「抱歉,那你早點睡吧。」
「嗯,那我掛了,你也早點睡,明天比賽,別到時候無精打采的。」她輕輕地叮囑。
「行啦,知道。」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看看時間,都快一點了,翻個身趕緊睡。
王柏睡得晚可是起得早,六點多起床,也不覺得睡眠不足,換上運動服出門去晨跑,算是熱熱身。回來之後沖了個澡,老爸已經坐在桌子旁一邊吃早飯邊看新聞,「怎麼一大早還出去晨練,等會兒不是還要去田徑隊集訓嗎?」
王柏忽然醒起還沒跟老爸提轉投足球隊的事情,就匯報了一句:「爸,前幾天我去校足球隊應徵,被錄取了,以後我不參加田徑隊集訓了。」
「啥?你進校隊了?」王爸爸登時來了興趣,他是體育迷,可是對足球的熱愛可要比田徑多多了,「踢什麼位置?」
「中路中場。」王柏接過老媽遞過來的粥開始吃。
「球隊大腦啊,有前途。」王爸爸點點頭,又問,「什麼時候有比賽?你能上場不?」
「今天下午,在區運動中心,我們學校主場,對南定中學。教練說,會安排我出場的,不過應該不是首發。」王柏回答得很快。
聽說兒子有機會出場,王爸爸的興趣更濃,「一會兒我去觀戰,你可要好好踢。」
王媽媽在一旁教訓:「吃飯,一說起足球就忘了形,專心一點,快吃。」
父子倆連忙埋頭喝粥,不敢言語,然後就聽老媽道:「一會兒比賽是幾點啊,我也想去看看……」
金橋馬家村,馬立正將外甥女整理好的一袋衣物扎到摩托車上,看着正在和一家人道別的陸璐,心緒複雜。
臨到分別,舅媽也掉了眼淚,畢竟是自己把屎把尿拉扯大的孩子,要說沒有一點感情那就是騙人,可是昨天晚上陸璐已經說得清楚,陸家出了大事,她必須要提前回去。有了那番話,就算她想挽留,兒媳婦那邊也過不了關。
全家人里只有陸璐的表嫂臉上帶着喜色,似乎表妹是要去什麼好地方一樣,還笑着關照她:「有空就回來看看,小寶可喜歡你的。」
正說着,她孩子就從屋裏噠噠噠跑出來,抹了點鼻涕就往陸璐的大腿上擦,這孩子從小頑劣,又被他媽寵壞了,調皮得很,跟陸璐也談不上親,哪有半分歡喜。
表嫂一把抱過孩子,在他屁股上作勢拍了兩下,呵呵道,「以後常聯繫,這裏也是你家。」
聽她說着言不由衷的道別話,陸璐淡淡地點點頭,她一貫清冷,說不出場面話,這也是表嫂不喜歡她的原因。
背着書包坐上舅舅的摩托車,陸璐和大家揮手道別,終於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金橋和白河是臨鎮,陸家她從沒去過,可是馬立正記得很清楚,當初奔喪期間來過不止一次。摩托車一路開到陸家,是一戶二層樓高,底下兩間屋,分兩扇門進出的老宅,査四的奶奶正在自家庭院裏曬太陽。
等看清了來人,老太太顫顫悠悠地扶着拐杖站起來,嘴巴一張一合,不知該說些什麼。
馬立正停好車,上前扶着老太太重新坐下,「大娘,您孫女長大了,說要回來照顧您,您看,我把她給您帶回來了。」
査四的奶奶嘴一咧,連連擺手:「不要,不要,我不要人照顧。回去,回去,你帶回去。」
「奶奶……」陸璐帶着絲哭音上前相認,老太太渾濁的雙眼與她四目相對,頓時老淚縱橫,嗚咽了下,「傻孩子,你回來幹什麼呀,奶奶還死不了……去吧,去吧,回你舅家,好好讀書,啊?聽話……」
「不,我不回去,」陸璐緊抿着嘴道,「今天我回來了,以後就是您的孫女,要在您身邊盡孝。你要是趕我走,就是不認我這個孫女。」
祖孫倆的眼淚刷刷地流下,馬立正在旁也是不住地抹眼淚。老太太嘴笨,掙扎着拉住馬立正的手:「當初,當初……怎麼就……這個時候……」
她的意思是當初說好的養到十八歲,怎麼就提前送回來了,而且偏偏是在陸瑋出事的時候。
馬立正道:「我也勸過,孩子執意這樣,我實在沒辦法。外甥出事兒的事情她知道了,死活要回來,您看您就收留她吧,往後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老太太默不作聲,只是連連地搖頭嘆息,見此,馬立正把外甥女的包裹從車上解下來拿進裏屋,然後又在老太太手裏塞了一個紙包,「這是陸璐下個學期的學費,您收好,餘下的您就留着做嚼用。」
昨天晚上馬立正的老婆把這筆錢交給他,夫妻倆東拼西湊地才又添上一千塊,算是一點心意。
査四平時在外頭混,撈偏門掙回來的錢老太太從來不要分毫,因此她至今都是靠自己的養老金過活,平日裏沒什麼積蓄,更談不上收入,以後加上一口人,這日子真不知該怎麼過下去,因此她也沒有矯情,點點頭就收下了。
至此,馬立正就和陸璐道別,舅甥倆說了好一陣話,你叮囑我我叮囑你,最後陸璐才依依不捨地送舅舅上路。
老太太拄着拐杖起身,帶着孫女進屋,上樓後指着一間屋子道:「這是你爸媽當年的房間,以後你就住這兒吧。」老太太行動不便,平時就住在底樓。
鑰匙就插在門上,陸璐打開門,看到一間滿是灰塵的屋子,瞧着有好幾年沒人打掃了。她在這屋子裏渡過了嬰兒時期,可那絲毫沒有記憶,「好,我這去打水,好好打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