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樓 第58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皇帝讓李公公給毓敏面前的碗裏頭不斷地挾着菜，勸她多吃。

    皇帝這時候的舉動看上去略奇怪！他只讓身邊最信任的太監照顧着小格格，卻並不怎麼勸娘娘一起多吃一點。大名鼎鼎的鈕祜祿氏甄嬛娘娘坐在一邊被人冷落，就好像是個陪太子讀書的燈泡角色。

    也許是這兩夫妻冷戰已久，倆人之間的關係真是生分了。又也許只是皇帝曉得娘娘胃口小，像喵星人似的每頓只吃一點點兒就飽了，所以才沒有特意哄她吃好喝好。

    礙於已知條件的不足，毓敏現在猜不准。好和壞兩種可能都有。

    反正雍正皇帝剛才已經評論說過：「格格笨蛋！娘娘笨蛋！連娘娘身邊伺候的人也是笨蛋！」

    毓敏索性也就繼續裝笨到底。

    太過聰明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其實毓敏是隱約有猜到事情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的：就衝着甄嬛娘娘拿着慈母般的眼神瞅着毓敏一直看個不停，那時候她的臉上肆無忌憚地流露出那樣明顯的親情關心模樣來……毓敏其實已經忍不住猜疑自己會不會是這個禧貴妃生出來的啊！其實甄嬛很可能就不是出自於聖母博愛的立場，一味幫皇帝用心關愛着每一個在野遺珠孩子。她很可能因為恰好就是毓敏的親媽，所以才掩飾不住地流露出難以克制的關心神情。

    倘若事情真是如此的話，毓敏的生父又會是誰呢？是四爺？還是另有其人，比如允禮？

    這樣一來，甄嬛娘娘當時惶恐害怕跪倒在地，流淚懺悔自己所犯的大罪，倒也合情合理。雖然合情合理，性質和後果可就嚴重了啊……真不敢想像啊！以殘酷和嚴厲聞名於世的雍正皇帝，他又怎肯輕易寬宥這種醜惡罪行。

    在這頓飯吃完之前，當着宮外來的兩個民間廚師面前，肯定是不可能再談這樁公案的。

    多想也是無益！還不如不要去想！

    在吃完這頓飯之前，這樁公案的詳情和最終判決，不會塵埃落定。

    毓敏現在覺得四爺真心是個很殘忍的暴君。雖然外表敦和，舉止和語言看起來平易近人，雖然他一向自詡樵子、農夫和居士，雖然他的手上永遠捏着沉香木或者花梨木打磨出來的一串念珠……但他的處事作風看上去很像天蠍座，跟人翻臉之後特別的冷特別的毒。

    是皇帝嘲諷娘娘在先，他先說甄嬛「做過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又問她是不是「心中慌亂不安」，然後又不准甄嬛當着兩位民間廚子的面前公然招供。

    他這是只許自個兒州官放火，不許他的老婆百姓點燈。

    這分明是個貓玩耗子的遊戲。

    這樣一來，這頓飯吃的時間越久，甄嬛娘娘和毓敏格格兩個心裏所受的煎熬便越多。

    雖然四爺臉上依然是笑眯眯的，還讓李公公不斷給毓敏碗裏挾菜。從頭倒腳四爺的臉上都沒有流露過生氣或者發火的樣子，也沒有撂下過半句狠毒的話來。

    可是，這種微笑與和睦，都是假的啊。真相是四爺根本沒給甄嬛娘娘招供的機會，也沒留給毓敏格格釋去心中驚疑的一點點時間，他就是笑眯眯地看着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在整頓飯的過程之中內心飽受折磨。

    這是一種不動武的軟暴力，古代大宅門裏大家長按例都是喜歡這麼玩別人的，更何況是大清皇帝。毓敏倒也不好去吐四爺的槽……替四爺去着想的話，他這麼做其實也算得上一種挺高明的審案手腕……讓甄嬛阿姨（疑似親媽？）飽受煎熬之後，一個時辰或者兩個時辰之後，當她終於可以說話的時候，一定早已憋急了，平時不敢說出口的話說不定都會衝口而出。

    另外，甄嬛是不是給皇帝陛下戴過了綠帽子，在這頓飯的過程中，也可以察言觀色。

    皇帝是敲山震虎，提示對方說我已經知道你乾的醜事兒。卻並沒有完全將窗戶紙最後捅破。

    倘若甄嬛一直表現得極度不安，悒悒傷心，自怨自艾，甚至覺得自個兒很對不住皇帝，那麼她還有得救……倘若甄嬛想不開，覺得皇帝肯定在事後不會寬宥了她，倘若她順着邪惡的線路去想，把事情越想越陰暗，越想越兇殘的話，即所謂毒自心中來，惡向膽邊生，那麼整個這頓飯漫長的時間裏，她的臉上遲早都會HOLD不住露出怨恨的神情來。

    所以毓敏覺得四爺現在這樣的擺佈，雖然是居高臨下貓玩耗子，卻也是皇帝的器度本色和節操關鍵所在。

    就讓甄嬛娘娘揣着滿肚子的心思，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慢慢吃完這頓飯吧！倘若她的態度一直就是軟弱自憐的話，想必犯下再大的錯失，也可以繼續活下去；倘若與此相反，倘若她越想越黑，越想越狠，細思極恐，認定皇帝不會原諒她，心裏面慢慢生出倔強反抗和仇恨的心思來，在慢慢吃飯的過程中，臉上遲早都有露出破綻，那麼……她就死定了！

    反正毓敏來到的這個位面，她的爸爸愛新覺羅弘晈和七叔弘曉，兩兄弟在四年前就襲錯了對方的王爵，反正這已經不是正版歷史位面，毓敏也就不在乎甄嬛阿姨的死活。

    毓敏其實是希望看到皇帝跟娘娘恩愛和諧的……倘若他們兩個一定要翻臉的話，毓敏肯定偏幫四爺不會偏幫甄嬛啊！即便甄嬛有可能是毓敏這具肉身的生母，毓敏也不在乎。反正她也不是原版的那位大清格格……她獨自一個人從21世紀穿越過來，孤獨行走在1720－30年代的人間道上，她只是臨時錯借了這身臭皮囊而已。

    她出生的那年是西元1727年，如今已是1734年了。這七年裏頭，她心中所思所想的一切，都不敢告訴別人知道。毓敏是個孤獨寂寞的旅行者。她搞不清誰是她在這個位面的親爹親娘，她跟這個世界的親人們一點兒也不覺得親近。

    所以毓敏是不肯輕易中了四爺的毒計。她索性不去多想眼前正在發生的這樁破事兒，毓敏勉勵自己轉移注意力，儘量去想點其他的事情。

    這樣便不會露怯，不會輕易被四爺試探出自己的底牌。

    毓敏便在心裏細心琢磨着順天府葫蘆僧枉判葫蘆案的那個紅樓夢關鍵劇情來……這樁腐敗官司的起由是兩家人爭奪甄士隱的女兒甄英蓮而起……薛蟠打死了人，搶得了這個小女娃娃，將她的名字從甄英蓮改作了薛香菱……後來，被買來的婢女香菱自然是被薛蟠給推倒了的，成為了通房丫鬟，被薛大爺的正室虐慘了的。

    那麼……這件人命官司，以及買賣婢女的交易，應該發生在什麼時間點上呢？毓敏是覺得自己家裏那位七叔弘曉看上去挺有薛蟠的范兒，但是薛家貌似應該對應着一等公鈕祜祿氏訥親大人的府上才對啊！

    這時候……毓敏好像朦朦朧朧想起了什麼線索來……一時卻有點兒吃不大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