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樓 第95章、賈雨村究竟錯過了什麼？
在毓敏的視角看來，賈雨村是林如海為林黛玉聘請的家教老師。
林如海在紅樓夢書中的身份，自是曲筆改寫過的。
林如海之妻，林黛玉的生母賈敏，該是賈政的妹妹，賈母的女兒。
毓敏是從脂硯齋給出「學海文林」這個提示上，猜到了林如海恐怕不是鹽政官，而是學政官。那麼，這個猜想對或不對，就得去馬武府上做個查證才行。假正經賈政雖然已經是一位中年大叔，此刻的身份應該還是馬武府上四個少爺當中的小少爺，要等馬武老爺死了，他才會晉升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什麼的，反正他不是大老爺。
榮國府的大老爺該是賈赦，寧國府的大老爺該是賈敬。賈政只是賈赦的弟弟而已。
傅察氏馬武大人早年究竟有沒有將一個女兒嫁給江南查氏，再將另一個女兒嫁給穆家少爺，此事還得去問馬武老爺。可是，毓敏不曉得應該如何去問，查嗣庭逆案爆發之後，馬武府上忙着遮掩還來不及呢，又怎肯在毓敏面前坦率承認。
即便家譜里曾經黃紙黑字登記在冊，這幫蠻族權奸也是會隨意篡改的。都說歷史是個婊子，任憑上位者瞎搞亂搞。家譜比歷史更不靠譜，都是好大喜功，一味的標榜高攀，一味的藏拙護短。
毓敏追思起年羹堯覆滅一案之中，年夫人那拉氏納蘭容若的女兒。乃是被發還娘家的，並沒有跟着年家其他涉案人一起被朝廷發賣為奴。賈敏既然有此出身，想來也該是發還娘家了。這就是說賈敏可能沒死？只是名義上被算作是死了。以馬府的力量之強大，自然可以給賈敏安排個感染時疫病歿的結果，真人卻微微調整了一下姊妹班輩兒，算作是馬府所出的另一個女兒，洗白重生。
她卻不能把女兒帶在自己身邊。查氏罪臣的女兒一個個登記在案，公差們監押着發往寧古塔去了，長大之後隨時推上奴隸市場。供大戶人家揀選買去作個婢女。當娘親的雖然倚仗了父兄的能量，本人或可以逃過一劫。對女兒註定的慘澹下場，卻是愛莫能助。
這時候已經是雍正二十年，毓敏十五歲了。
她從雍正十二年開始就脫離了怡府，獨立當家。着手打理春和園，八年來毓敏在馬府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就是查不到這件事情的真相。
馬府對此諱莫如深，早已將一切蛛絲馬跡抹得來乾乾淨淨。
雍正時代的大清豪門，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啊！
家人之間的關係出現各種亂像，各種神秘人物身份虛假，藏着掖着，張冠李戴，有親難認。這全怪老康老雍的文_字_獄風波搞得不好。
毓敏自己身受其害，她能夠切膚體察到當事人心中那種憋屈，欲哭無淚的感覺有木有。
毓敏的出身被親媽甄嬛折騰過後。只能管親爹叫個四爺爺，各種囧各種雷，各種不爽難耐。現在揣想起來，林媽媽比她還慘一百倍啊一百倍。她是知道女兒吃苦遭罪，還不敢相認。只因名義上的賈敏已死，現在活着的林媽媽只能算作是賈敏的另一個妹妹。算是林黛玉的小姨媽。
這母女兩個在馬府終於當面相見的時候，又不能相認。女兒管娘親叫小姨，媽媽管女兒叫外甥女兒。
真是教人淚目心碎啊！
賈雨村瞧瞧你乾的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兒！
毓敏雖然吐槽不止，對賈雨村也是各種鄙視瞧不起，心中卻是感激他的。倘若沒他，查氏女兒一旦滿了十二歲，虛齡十四，便是個推上奴隸市場發賣的下場，被人掰來掰去的揀選挑剔，最後一兩銀子或者幾百個銅板兒成了交，這樣可怕的事情，林妹妹如何吃得消。
不管賈雨村是多麼虛偽的一個人，即便他搭救林妹妹逃出寧古塔奴隸營的真實動機很可能僅僅因為當時罷官在野，意圖靠了此事來巴結馬府以達到官復原職的目的，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把林妹妹從虎口之中撈了出來。
可是！救她出了虎口，一回頭又把她扔進狼窩。
撈出虎口是必須感激鳴謝雨村大人的，轉頭扔進狼窩卻不能夠怪罪這位賈大人。
毓敏心想李衛大人說得也很在理！畢竟他是古代人嘛！在古代人眼裏看來，不把她送回爺爺家外公家，又要送去哪裏呢？換了毓敏來操辦，索性就會帶林黛玉去做姑子，又或者遠遠逃到天山腳下，在草原上春暖花開關心蔬菜面朝青海。反正她不肯把林黛玉扔進石頭獅子的菊_花都不乾淨的賈府裏頭，可是，那分明是現代人的思維，又怎麼敢要求賈雨村一個古代文人做此狂想。
在李衛造訪春和園之前七年八年，毓敏就去馬府做過調查，多方調查，終於無果。
想想又覺得沒必要跟馬府墨跡下去，反正林妹妹寶姐姐遲早都會搬進大觀園裏來住，毓敏索性放棄了對外調查，專心拾掇自己執掌的春和園，守株待玉，守株待釵。
雖然對馬府感到絕望，但毓敏手上還握住曹家馬夫人這張大牌，她是把馬府那一頭的事情，全都交待給了馬夫人來料理。曹霑的媽媽，曹頫的夫人馬素素，現在成了傅察氏兩個馬家和愛新覺羅毓敏公主府上的穿針引線聯絡人。
劉全夫妻如願脫去了奴隸賤籍，從良為庶民，在春和園外圍充當執事管家。劉全夫妻不像是周瑞、賴大夫妻，更像烏進孝一家。只因為劉全這廝是大內密探的出身，慣愛爬人房梁，動不動偷窺偷聽，毓敏不敢把個偷窺癖留在女生扎堆的地方，只好把他們兩口兒擱在了鄭家莊北莊上。
鸚哥本該跟着曹霑的。但毓敏覺得這丫頭遲早都是跟林妹妹結緣的小夥伴兒，不放心把她留在曹家，於是鸚哥兒一直跟着毓敏。
馮瑛當夜受毓敏委託。要替她看護那幾個人，當晚弘晈果然是不肯輕易放過鸚哥和劉全夫妻，趁着毓敏進宮不在家，派了家僕前來囉噪，馮瑛信守承諾，不屈抗爭，終於被怡府惡奴打斷了雙腿。現在是個殘疾青年，被毓敏供養在春和園附屬的公主專供小佛廟裏。做個筆墨居士，成日裏抄寫佛經，順便寫寫小說。
寧郡王弘晈現在跟毓敏恩斷義絕，彼此都覺得尷尬。互相迴避着不肯輕易見面。
弘曉終於恢復了本該為他所有的小怡親王爵祿，但其家資規模一開始就被大幅度削弱，其聲勢實力連先王在世時怡府的二成都及不上，怡府曾經擁有的力量，此刻大半轉移到了春和園，以及春和園下轄的幾處供養田莊。
但春和園註定也是好景不長曇花易逝，李衛今日就把這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白：毓敏公主跟春和園擁有的江湖武師數目超標，知趣懂事兒的話，應及早裁減。又或者轉移上繳。
毓敏在這件事情上聞諫則喜從善如流，她當然願意移交這批家奴，妥善移送。比遣散好得多。
發給遣散費之後，這些忠僕多半返鄉，就此星落四散在全國各省各地，再也聚不齊了。
移送的話，倘若能夠移送刑部，又或者像鄭家莊屯駐一千五百官兵那樣。由朝廷給他們編制一個什麼前鋒營殿後營什麼的名目，屯紮在京郊某地。像後世城管大隊那樣成為一股半官方半警察力量，這倒是件極好極好的事情，大傢伙兒都可以留在京郊，一旦毓敏有事兒，也便於再度召集其中的個別人物趕來相幫。
李大人這次來訪很有價值，能在好幾件事情上幫到毓敏。毓敏這時候猜不到李大人心中藏着一肚子的蠱惑心思以及各種惡念，她只把他當個掉了節操沒啥下限的善良*老幹部看待。
有很多老幹部*墮落，並不是出自於野心勃勃，僅僅只是隨波逐流，追隨着時尚風氣，順勢加入了*官僚結成的那個聯盟圈子。毓敏對李衛乃是這樣的一個印象。
想來曹雪芹對賈雨村也是這個評定吧？
書中寫道：「甄家丫鬟擷了花，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這是賈雨村初次登場時的模樣，完全就是個正派形象啊，就像朱時茂跟陳佩斯講的那樣：勞資就算出演反派吧，看起來也能像個地下黨。
接着賈雨村吟詩道：「玉在匱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既抒發了胸中志向，又把黛玉和寶釵兩個一起囊括其中。
這就產生出紅樓夢裏的又一個難解之謎。
賈雨村不是個枉斷葫蘆案，忘恩負義辜負了甄費大爺，狠心無情忍心沒有出手搭救英蓮姑娘的腹黑貪腐大反派嗎？
這樣一個不可原諒的壞銀！當過林黛玉的家教倒還罷了，他吟個詩的時候，還一併同時惦記着釵黛二女，這是個多麼詭異的節奏呢？曹雪芹到底想要搞什麼飛機？
張愛玲說人生三恨：恨鰣魚多刺，恨紅樓未完本。毓敏也是恨曹雪芹恨得不行！該死的太監，填坑沒給填滿……小桂子韋小寶就是個死太監！小寅子曹大人跟小桂子完全就是一回事兒，也是死太監！高鶚幫填的坑中之物全然不靠譜……賈雨村跟釵黛兩個的關係，遠比高鶚想像的更加神秘和親切。
紅樓夢缺失的後四十回里一定還有賈雨村的重磅戲份！可惜！散佚失傳了。
毓敏知道紅樓夢原版後四十回的結局肯定不是高鶚續本那樣的，毓敏還知道賈雨村在大結局時必定扮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因為，第二回寫雨村還是黛玉老師的時候，曹雪芹是這麼寫的：
雨村閒居無聊，每當風日晴和，飯後便出來閒步。
這日，偶至郭外，意欲賞鑒那村野風光。[甲戌眉批：大都世人意料此，終不能此；不及彼者，而反及彼。故特書意在村野風光，卻忽遇見子興一篇榮國繁華氣象。]忽信步至一山環水旋、茂林深竹之處，隱隱的有座廟宇，門巷傾頹，牆垣朽敗，門前有額，題着「智通寺」三字，門旁又有一副舊破的對聯，曰：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雨村看了，因想到：這兩句話，文雖淺近，其意則深。[甲戌側批：一部書之總批。]我也曾游過些名山大剎，倒不曾見過這話頭，其中想必有個翻過筋斗來的亦未可知，[甲戌側批：隨筆帶出禪機，又為後文多少語錄不落空。]何不進去試試？想着走入，只有一個龍鍾老僧在那裏煮粥。[甲戌側批：是雨村火氣。]雨村見了，便不在意。[甲戌側批：火氣。]及至問他兩句話，那老僧既聾且昏，[甲戌側批：是翻過來的。]齒落舌鈍，[甲戌側批：是翻過來的。]所答非所問。
雨村不耐煩，便仍出來，[甲戌眉批：畢竟雨村還是俗眼，只能識得阿鳳、寶玉、黛玉等未覺之先，卻不識得既證之後。][甲戌眉批：未出寧、榮繁華盛處，卻先寫一荒涼小景；未寫通部入世迷人，卻先寫一出世醒人。迴風舞雪，倒峽逆波，別小說中所無之法。]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飲三杯，以助野趣，於是款步行來，拐角遇到冷子興，遂演說起榮寧兩府的八卦故事來。
脂硯齋在這裏給出的評註完全是玄幻仙俠風格的，她說龍鍾老僧煮粥的爐火，是雨村的火氣。說老僧耳聾失聰，齒落舌鈍，是雨村所比喻翻過筋斗翻轉過來的結果……所謂翻過筋斗來的，也就是當過大官最後罷官為僧的撲街摔跤摔了一個大筋斗的意思。
又說雨村慧眼識得阿鳳、寶玉、黛玉等未覺之先，卻又俗眼不識得既證之後！
尼瑪到底什麼叫做「未覺之先」，什麼又叫做「既證之後」啊？啊！？啊！？這個謎語真心是抓心抓肺的，教人猜不透。偏又找不到官樣答案。
在科學社會，毓敏一輩子猜過的謎語，猜不到的時候，都可以選擇放棄，然後去翻查標準答案的。偏偏就是紅樓夢沒能完本，各種謎找不到答案，真是急死個人了！
毓敏只能隱隱約約猜到：所謂既證，這個證字乃是佛學常說的「證果」，金庸老師筆下的少林僧們口中經常便說着這樣的話。
解讀起來，證果就是個最後結局的意思。這個煮粥的老和尚，顯然是紅樓中某個關鍵人物最後的結局，是個結果。卻猜不透是誰的結果！是賈寶玉最後成了這和尚？還是賈雨村最後成了這和尚？賈雨村在此處到底錯過了什麼？他所不識得的，這個所謂「既證之果」，到底是誰的最終果報？
若說是寶玉出家為僧，高鶚的續本倒沒有續錯，可是寶玉根本就沒有當過什麽大官，哪裏談得上翻過筋斗來？而且寶玉即便到了大結局，也不該如此之老態龍鍾啊！所以高鶚錯錯錯錯得太遠太遠了啊！
這老僧分明就是賈雨村最後翻筋斗翻出來的結果啊！可是！可是！出家當和尚的不是賈寶玉嗎？怎麼反倒成了賈雨村？林妹妹魂歸離恨天，寶姐姐嫁給賈寶玉，關你賈雨村一個死老頭子什麼事兒呢？你跑去出個哪門子的家？師生忘年戀？天龍八部的逍遙子迷戀自己的玉雕女神？沒料到賈老師對自己的女學生竟然如此情痴一片……尼瑪！整件事情事情好像錯得越來越離譜了！
……(未完待續)R6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