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萬萬歲 第二十九章

    東風颯颯,柳絲一樣的細雨自雲端吹了下來,淡的像煙,密的像霧,它們落進野禾叢生的田壟中,落在抽芽的桑樹上,風拂過,碧葉微分,露出藏在裏面的堅冷鐵衣。

    元孟冬將從鄭城中抽調出來的三百名士卒分成十五隊,每對配一名象理先生做監軍——這些蒼衫客都是朝歌親手調/教出來的,個個弓馬嫻熟,身手矯捷,心腸冷硬,在趕來的路上,他們已經因為手下士卒違背號令連續誅殺了四人。

    手起刀落,腔中熱血濺了一地,那些心思浮動的人瞧見了,不得不穩重老實了下來,不再做第五個出頭鳥。

    兩城相距的實在不算太遠,三百餘人,只花了兩天一夜的功夫便趕到了目的地。

    眾人之中,朝歌畢竟武功高絕,是以單騎先隊伍一步入城偵察,臨走前向元孟冬恭恭敬敬的請下了自行理事之權。

    「若是能尋到機會,臣就將那焦氏二兄弟的腦袋摘回來,給殿下做酒杯用。」

    元孟冬握住朝歌的手,誠摯而鄭重的囑咐道:「克己量敵,慎重為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唯盼君安。」

    朝歌輕輕笑了聲,退後一抱拳,棄馬步行,幾個起縱間便去的遠了。

    自從焦氏兄弟起事後,在鄰近城池的村莊中,有些機警的人家已經提前遠遠躲藏了起來,還有些青壯年勞力,被「神威軍」或利誘或威脅或誆騙,帶走了守城。

    堅壁清野,屋成空屋,田成荒田。

    元孟冬的心中掠過一絲愁緒——時節好雨雙雙誤,春耕已然錯過了,等到秋天的時候,百姓又該拿什麼來填肚子呢?

    陪在她右側的是象理院雲復清,這個年二十六歲的少年郎,穩重老成,沉默寡言,亦步亦趨的守護着初次見面的殿下。

    緊跟在他們兩人身後的,是越輕羅,雙刀深藏鞘中,她的神情越發沉穩了起來。

    元孟冬令二十隊人馬散開,分別埋伏在淮城四周,並且伐樹為假兵,備好旗幟,借地勢做掩體,等待着合適的時機出動。

    右側遙遙傳來蟈蟈的叫聲,兩短三長後停頓片刻,又短促急切的接了一聲。

    元孟冬打了個手勢,向周圍示意敵人的暗哨來了,她領着小隊伏地橫行,輕輕巧巧的避開了偵察。

    斥候提着燈,在野草萋萋的荒郊中走過,他用長棍撥開草叢,間或敲打着周圍的地面。

    蚱蜢驚飛,水珠自葉子上搖落,跌碎在土壤中,天上雲動風動,地上樹動草動,茫茫莽莽不見人。

    今夜蟲聲嘈嘈。

    ……

    焦平將軍隊屯駐在城中,縣衙裏面大部分礙眼礙事的建築都被他強拆了,空出地方紮營,多出來的珍貴飾品則直接充作軍資。

    除了原來屬於朱明的正屋。

    這裏不但仍舊保持着舊日風貌,竟連日常供給也沒有任何改變,廣屋明廈中,簾卷珍珠,幔拂玉堂,嬌俏的侍女在其中穿梭,腰若細柳,玉指纖纖,臉上帶着明媚如春/光的溫柔笑容。

    住在這裏的人並非焦平本人,也不是他的寶貝弟弟,更不是吳達和錢鐵山兩人。

    紅燭高照,靡靡的絲竹聲和女子的嬌笑聲混在一起,咿咿呀呀,透過窗紙,送入來人的耳中。

    門外檐下,風裹輕雨,焦氏兄弟正垂手恭立,過了約莫盞茶功夫,方才聽見一聲懶懶的「請進來罷」。

    這聲音極是好聽,仿佛是山泉悠悠滴落到水中,清清泠泠。

    「師父。」焦平攜着弟弟推門入內,兩人正打算叩拜請安時,卻聽上首的胡床上傳來一聲沁透涼意的笑。

    「為師請的可不是你們。」橫臥美人膝上的白衣男子看着門外沉沉夜色,細細雨絲,睜開起了細長雙眼,「佳客過門不入,是嫌我池小遲招待不周麼?」

    這句動聽的留客之語,猶如一把利劍,深深刺入籠在夜色中的庭院,打碎了春夜的靜謐。

    焦康驚覺的回過頭去。

    院子中間植着兩人環抱的巨槐,樹冠如雲,槐樹的葉子在溫柔的風雨中微晃,朝歌停在枝椏上,屏息靜氣,幾乎化作了這顆樹的一部分,樹搖她搖,樹停她停。

    聽到池小遲的話,朝歌心中恍然,原來焦氏兄弟的師父是他。

    君子城武碑十二載一鑄,凡在江湖上涉足之人,除了諸國皇室不參與評比,其餘之人,莫不以登上玄鐵碑為榮。

    朝歌恰巧位於武榜第十一位,在她前頭的那十個人,才有資格留名碑上。

    武碑第十,落葉指,池小遲。

    紅燭被小心的放在紗罩中,輕風不動,燭光延伸流淌至地面上,將人影慢慢拉長。

    池小遲扶着侍女的柔荑起身,從白玉托盤中取回了十隻烏金套,珍重的戴在指上。


    一抬手如一拈花。

    三道指風倏然沒入夜色,雜在煙霧般的點點細雨,脈脈斜風中,向着朝歌的位置拂面而來。

    朝歌臉色不變,袖子微抖,日前的一件戰利品自暗袋中悄悄滑入手掌。

    樹聲簌簌。

    焦平焦康兩人始終瞪大着眼睛,他們目光所及,庭中唯一能藏人的巨樹始終保持着自己沉鬱森然的風貌,並未如預料那般突然傳出一聲慘叫,或者摔下一個人來。

    一篷斷枝殘葉自樹梢旋舞飛落,飄零如灑,輕輕敷在青石刻花的路面上,池小遲足不點地,一掠而過,身法之輕,不過讓地上的落葉稍稍顫了顫。

    院中的景物如同蒙上了一層黑紗,焦平看見一道碧色細光自黑暗中發出,繞過師父,奔着自己疾射而來,勢頭迅如雷電,他還尚且來不及反應,便覺冷風激面,視線一花,看見師父如同夜色中的白衣幽靈那樣,倏進倏退,飄然停在自己身前。

    碧光沒入池小遲長長的袖子,袖尾幾乎拖到了焦平臉上。

    「師父?」焦平心臟撲通撲通的跳着,忍不住喚了一聲,勉強鎮定下來,問道,「您老人家說的那位客人呢。」

    池小遲輕笑一聲,仍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已經走了。」他攤開手,燭光下,一枚幽碧色的蛇形小針靜靜的躺在掌心中。

    焦康見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碧蛇針!難道方才來的竟是梅東魯前輩?」

    池小遲想了想,頷首道:「應該是他。」接着道,「說來老梅似乎是在鄔郡這邊收過兩個姓何的弟子。」

    「莫非梅前輩是師父的好友?」焦平眼睛一亮,「既然如此,那弟子身為晚輩,自該前去拜會一二,邀請梅前輩共商大計。」

    池小遲笑道:「平兒打得好主意。」搖搖頭,「為師與他無甚交情,不過認識罷了。那老傢伙膽子極小,據說以前曾在齊國犯過事,打死也不敢再回頭,今夜這等藏頭露尾的做派,十有八九是他。」想了想,囑咐道,「平兒既有意籠絡梅東魯,待攻下鄭城後,若遇上有跟你們年紀相若,也使碧蛇針的子弟,抬手饒他們一命罷。」

    焦平垂首恭敬稱是。他濃髯深須,身量九尺有餘,池小遲雖然也是體態修長的美男子,站在弟子身邊,竟足足矮了一個頭,光看外形,簡直像是老虎在對着家貓問好。

    池小遲將手中的碧蛇針向後一拋,精緻細巧的暗器准準的落在屋內的白玉盤中,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焦平的目光黏在碧蛇針上,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師父,如今我兄弟也算有了立業的根基,可否光撒江湖貼,廣邀梅前輩這樣的武林同道前來助陣?」

    池小遲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平兒口氣不小。像梅前輩這樣的,還廣邀?」微微搖頭。

    雨絲斜飄下來,落在雪白的衣襟上,形成一個個顏色略深的小點,再慢慢暈開,變淡,池小遲歪着頭,回憶片刻,揮手令兩個弟子隨他一同進屋。

    屋內香氣熏人,侍女搬來兩把椅子安放在胡床前,焦氏兄弟面對面坐着,聽師父講那些過去的故事。

    重新摘下烏金套的手掌修長白皙,指節分明,甚至泛着種奇異的晶瑩光澤,這隻手如今正輕輕的抵在主人的下頜上。

    「當今天下間,武林中六成風流皆被昆墟姬氏和鉅鹿朝氏兩家佔去,君子城武榜再拿走兩成,其餘人才共分這剩下的兩成。」

    焦康不解的問:「那秦楚周吳四國的高手呢?」

    池小遲柔和而輕蔑的笑了起來:「皇家供奉,朝廷鷹犬,武功是不錯,卻還有什麼風流氣度可言?」接着道,「要像昆墟這樣關乎國運,一損俱損,或是如鉅鹿那樣裂土自治,若即若離,才算得上撐天喬木,而非依人絲蘿。」

    焦平連聲稱是,而焦康向來覺得學成文武藝,售予帝王家才是正道,此時心中雖然不以為意,卻也不敢在師父面前顯露。

    鐵馬叮噹,似乎在預示着戰場的喧囂,夜風陣陣的吹過畫檐,撲在糊着薄絹的綠窗上。

    「能在這個江湖上混出名頭的,有幾個不是人精?」池小遲悠然道,「江湖中當真能對你們有助益的那群人,在整個鄔郡被攻克前,都只會隔岸觀火,最多派些不痛不癢的門人弟子助拳,自己絕不會輕易出山,但本地的高手,倒是可以適當網羅一二。」

    「之前與弟子交手的那個聞嚴就不錯。」焦平道。

    「他是不錯,可惜太不錯了些。」池小遲冷笑,「拳腳狠辣工整,若非是齊國象理院的路子,就算為師有眼無珠。」

    焦平一驚:「既然聞嚴是象理院的人,那,那一斛珠兒秀……」看着師父的臉色,改口道,「那小師娘的身份?」

    「你小師娘如何,自有你師父操心,平兒就不必多想了。」池小遲淡淡道。

    焦平訕笑兩聲,低下毛髮濃密的大腦袋。

    池小遲此人性好漁色,兩個徒弟才剛剛佔了淮城,他就將看中的美女接進府中供自己取樂,旁人礙於其武功身份,俱是敢怒不敢言。

    他自嬌笑的侍女鬢邊取下一支金梅小簪,將碧蛇針與金簪捏到一處,看起來便恰是一朵綠色小花盛開在了簪頭。

    「師父……」焦平忍不住出聲打斷池小遲的動作——既然他對梅東魯存着籠絡之心,碧蛇針又是對方的成名暗器,寧可毀去,也不好拿來與婢子狎玩取樂吧?

    「老梅你還是別指望他親自來幫忙了。」池小遲漫不經心道,「君子城玄鐵碑十二載一鑄,武榜從定稿到面世也需要花上三年時光。十五年前,那傢伙以『梅東魯』的名號出現在周國,迅速的打敗了位於武榜六十九位的高手,綴着尾巴上了三年後的武榜,有了進身之階後,便混在權貴之家做供奉,這十二年再無存進,如今的榜位還不如當年,心氣怯懦至此,你還以為他可能像為師這般,陪你造反麼?」

    焦平連忙賠笑道:「世間比的上師父的又能有幾人?」

    池小遲不置可否的笑了聲,將侍女拉進懷裏,餘光瞥了兩個徒弟一眼,蹙眉:「還不快滾,留在此地,是想和為師一道麼?」

    深知師父脾氣喜怒無常的兩人趕緊起身施禮,正打算雙雙退下時,又忽然被叫住。

    池小遲摩挲着侍女柔膩的下巴,懶懶道:「這幾天你們不許獨自外出,晚上就滾在外頭的廂房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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