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車隊行駛在山林之中,小路崎嶇,樹根碎石遍佈,轉動的車軲轆在路上行駛,留下斷斷續續的車轍,隊伍的左右兩側,分別有一群騎着高頭大馬的黑甲士兵,他們着裝統一,身後背着的長刀散發着凌厲的寒光,氣勢十足。
車隊中心有幾個木製的囚牢,裏面分別塞了一個身穿囚衣,披頭散髮的犯人。幾個犯人的身材都很高大,破碎的囚衣上,橫七豎八的血痕遍佈,從碎裂的破口處,仍能看到下面如鋼似鐵的強壯身軀。囚犯們身子癱軟,仿佛沒有一絲的力氣,然而眼神卻仍然兇狠,那凌厲的光芒讓前面拉車的駿馬時不時不自在地扭動着尾巴。
左右的黑甲士兵並不理會,只要犯人不喊不鬧,他們的經歷大多數都注視在周圍的環境上。
山林多豪強,混亂且兇殘,囚車被劫,官兵被殺之類的消息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已經算不得新鮮。
一個黑甲隊長減慢速度,靠近幾個囚車檢查了一遍,見裏面的囚犯仍然活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是他們這個隊伍一個月下來的戰果,回去之後上交給官府,少不了有些封賞。
「幸虧公子爺這一次與我們同行,要不然還真養這些狡猾的匪徒逃掉了。」
一個黑甲士兵摸了摸板甲上的一道傷痕,面色有些感慨。
「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少封賞,聽說前些天城裏又鬧妖怪,官府又死了不少人,說不定能夠藉機上位。」
「官府?要想去你自己去,千萬別拉着我,我還想多活兩年。」旁邊有人很是不屑地插話。
「沒錯,這年頭給官府當差,就是往棺材裏跳,咱們平日裏嘴上雖然不說,可是兄弟裏面哪一個不知道官府他真不是個東西。還是跟着公子也好,地位不低,賞錢不少,過年過節的府上還會給家裏送去時令水果聊表心意,這樣的東家上哪找去啊!」
「是啊是啊,劉大哥說的對!」
後面馬車的帘子挑了起來,一個白白淨淨的公子指着幾人笑罵道:「知道我睡醒了是不是?又在我旁邊明目張胆的拍馬屁。」
幾人嘿嘿而笑,一個侍衛快馬從前方沖了過來,跑到馬車旁邊一勒韁繩,道:「公子爺,前面就是老虎山了,我見飛鳥不經,風動不止,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請公子爺定奪!」
「老虎山啊!」公子點了點頭道:「吩咐下去,提高警惕,老虎山地形複雜,山谷溶洞多的數不勝數,一直是一些肥蛇碩鼠的隱藏之地,我們這次從綠林好漢手中搶人,向來是把他們大大得罪了一番,不得不防啊!」
侍衛恭敬應是,對公子爺的細心囑咐深表感動。
老虎山口,灌木密集的叢林之處,一群黑影悄悄地潛伏着。
「奶奶的,他們可終於來了,這一路上走走停停,繞路又繞路的,差點兒沒把爺爺們給轉暈了。」
嘴裏自稱是爺爺,說話的卻是一個女人。身材窈窕,一身紅衣,接後掛着一個粉色的披風,披風上繡着兩隻粉紅色的鳳凰。修長的大腿緊繃,上面綁着整整三排鋼針,右手持着一柄狼牙棒,足有一人多高,上面倒刺密佈,褐色的血跡密密麻麻,顯然是痛飲過人血兇器。
女人長得秀氣,一頭紅髮披肩,頭頂上頂着一隻紅色的鳳凰釵,與殷紅的嘴唇相映成輝,本應該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
然而,右耳下方一道深深的疤痕破壞了其美感,這條疤痕從右耳一直滑到脖脛,似乎在身上一分就能把腦袋整個砍下來似的,甚是令人可怖。
身後眾嘍羅們貪婪的掃視着大姐的身材,動作上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敬,就連頭都微微的低着,似乎不這樣,就無法表達內心深處對其的恐懼。
天邊一窩蜂,在這山東綠林之中又有誰不知道這一夥最兇惡的盜匪,只要是有錢人,他們就百無禁忌,管你是平民百姓還是世家子弟,不管你是江洋大盜還是綠林好漢,管你是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還是騙財騙色的黃大仙兒,只要是被他們遇到,就沒有一個不敢搶的。
所有的人對他們都恨得牙痒痒,可是這幫人就如一群惡蜂,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沒有老巢轉移速度又極快,根本讓人抓不到尾巴。
所以時至今日,外面的人也鬧不清這伙匪徒到底有多少人,只是隱約有傳言說,為首的大頭領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大當家的,這就是幾個犯人,又沒有金銀,身邊又有不少精銳士兵護衛,咱們幹嘛要硬碰硬地啃這塊骨頭?」
「你知道個屁!」女人嗤之以鼻,哼道:「這幾個犯人可比金銀值錢多了!」
「不懂啊!」
女人恨不得回過身給他一鞭子,瞪眼道:「你哪那麼多廢話,老老實實聽我號令就是了,又想吃鞭子了?」
那人畏畏縮縮地一縮脖子,臉上卻陪笑地拱手:「大當家的,俺們被您收服也有兩個多月了,以前渾渾噩噩的,什麼都不知道不所謂,現在再這麼糊塗,可是丟您的面子啊!咱們天邊一窩蜂這麼響亮的名號,不能被玷污了不是?」
「喲,還不能說出幾分道理,不錯啊!」女人嘴角扯了一下,脖脛上的巨大傷痕顯得愈發猙獰。「行,今天明顯是個大買賣,爺爺,我心情好,給你們這些小的解釋一二。」
「哎喲,那可就多謝大當家的栽培。。。」
「少說廢話!」女人哼了一聲道:「我問你,現在天下中哪方勢力最有錢?」
那人迷糊的撓撓頭,試探着回答道:「皇帝?」
「哈?你果然是個迷糊的!告訴你,皇帝自古以來就是個窮鬼,從來沒有一任皇帝是有錢人。天下間最有錢的人只有三種,貪官,巨商,僧道!
貪官有錢是因為上敬下俸,把貪官收小貪官的錢,小貪官收平民百姓的錢。巨商有錢是因為他們掌控了天下的物資,高買低賣,將一切利益點榨壓到極致。
僧道有錢是因為他們會騙人,欺騙全天下的平民百姓來供奉泥胎塑像,藉以搜刮天下的錢財!」
那人有幾分恍悟:「大當家的意思是,他們本身就是強盜,他們搶了別人的錢,所以自己有錢,而我們就專門搶這些有錢人的錢,所以更有錢!」
「嗯,你抓到了幾分要點,不過那是在以前,如今的天下可是不同!」女人微微抬頭看着天,眼角露出一絲譏諷之色:「現在的老天爺是瞎的,妖魔橫行,鬼怪晝行,什麼山精樹怪殭屍水鬼更是多得數不清。這樣的大局之下,本身就以除魔衛道為口號的佛道兩家佔據了大便宜。如今的天下,他們幾乎一家獨大!」
那人撓撓頭,眼中更顯迷糊。
女人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掃視了周圍同樣側耳傾聽的人群,道:「我叫你們盯的那支馬隊,實際上就是接了佛道兩家的懸賞,抓回來的妖精!」
「啊?」周圍傳來一片驚訝的低呼。
「閉上嘴,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女人嘴角翹起一絲冷笑:「只不過這些妖怪有着特殊的法門,便化成了人形,之前還混進了綠林中,充當了一把好漢,現在即便被抓住,也是在勉力的維持這體型。我想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還不多!」
旁邊人畏畏縮縮的道:「大當家的,既然你知道他們是妖怪,為什麼我們要搶呢?」
「我問你,幾日前濟南府不是鬧過一次妖怪麼,雖然鎮壓下來,但也損失慘重,如果再鬧一次妖怪,他們能不能承受的起?」
那人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您是說威脅他們?綁票要錢?」
女人哈哈大笑:「說的什麼狗屁話,這叫敲詐!」
—…———
老虎山,因山前一道王字溝而得名,這條溝正好是三橫一豎,深陷地下數十米。
如果想要從此通過,那麼必定要經過那一豎,而三橫裏面絕對是藏兵埋伏的好地方。
「公子爺,我們已經到老虎山了,前面就是王字溝,探子已經搜索過兩遍,完全沒有找到埋伏的痕跡,咱們是不是現在就通過?」
一名侍衛傳令將整個隊伍停了下來,而後跑到馬車前恭敬的報告。
一身標準的書生打扮,外罩藍色薄紗衣,頭頂公子巾,腰掛長劍,臉上總是帶着笑容,讓人一望之下亦生好感。
可是此時的公子哥臉上卻顯出凝重之色,他雙目如電緊緊地盯着一處山林,淡淡的吐出幾個字:「叫人戒備,有危險!」
侍衛大驚,忙吹起緊急哨,黑甲士兵們飛速聚攏,把車前後相接,圍成一個圈,駿馬在外,黑甲士兵在中,馬車在內,公子也在中心。
「哈哈哈,陳家的小公子果然是不簡單嘛,聽說是被送到茅山去學了幾年望氣之術?有點兒成就,竟然一眼就找個我們隱藏的地點!」
帶着猖狂的大笑,女人肩扛巨大的狼牙棒,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埋伏點,身後數百名黑衣嘍羅,手持刀槍如潮水一般的涌了出來,眨眼間將整個車隊圍得水泄不通。
「天邊一窩蜂!」公子爺瞳孔迅速縮成針尖兒大小,雙拳下意識地握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半晌才緩緩的吐出了幾個字。
所有的黑甲士兵面色都是一白,天邊一窩蜂的名聲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或許只是一夥比較有名的匪徒,對他們這些走江湖的人來說,那可是真正要命的東西。
誰不知道天邊一窩蜂,劫財要命不留情,一旦出現,必定要掀起腥風血雨。
隊長面色凝重,將身後的大刀緩緩抽了出來,他知道今天不拼命是不行了。
「你就是天鳳凰?」公子爺緊緊的盯着女人,神色嚴肅。
「喲,難得呀,竟然還知道我的名字不簡單!」天鳳凰笑道:「行,知道我的名字大概就清楚我的規矩!留下我要的東西,留下一半的人頭,你們可以走!」
黑甲士兵中一陣騷動。
公子爺冷笑道:「少在這裏給我動搖軍心,誰不知道你們天邊一窩蜂,從不留活口。」
一個黑衣嘍囉怪笑道:「這你可就錯了,我們大當家的可是心懷慈悲之人,哪一次都會給你們可憐蟲些機會,只不過每一次都沒有人珍惜罷了!實際上如你這樣長相清秀的兔爺,我們也是需要的!畢竟轉手一賣就少說幾百兩銀子!」
公子爺氣得渾身發抖:「你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我乃堂堂陳國公府家子弟,我。。。」
天鳳凰突然笑了,擺手道:「有點小聰明,還知道拖延時間。雖然即便你拖延時間,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但我就是喜歡敵人計劃被打破,臉上那一瞬間絕望的表情。小的們!都給我上!先殺人再奪貨!」
「吼吼吼!」黑衣嘍羅們昂天狂吼,揮舞着刀劍嗷嗷叫着沖了上去。
就在這時,那些本來還淡然的戰馬突然驚慌起來,不斷地揚起馬蹄高聲嘶吼,奮力的掙扎想要逃跑,仿佛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不斷靠近一般。
牢籠中的幾個囚犯也紛紛抬起頭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身後,眼中帶着濃濃的驚疑之色。
「這怎麼回事?」
黑衣嘍羅們的氣勢被打斷,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紛紛向那邊張望。
公子爺也滿臉凝重的看向後方,心中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越來越濃重。
天鳳凰見敵人竟然開小差,嘴角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掄起狼牙棒就沖了上去。
她速度飛快,仿佛一道血色的利箭突破了空間的限制,直接狠狠撞在了一匹受了驚的駿馬上。
「砰!」
狼牙棒一晃而過,駿馬從腰間被砸斷,血肉碎末被甩向天空,下起了一陣血雨。
馬的哀鳴聲在耳邊迴蕩,讓剩下的馬匹更加驚慌。
「公子爺,馬全都受驚了,不好,圓桶陣要不攻自破了!」
公子爺猛地回頭,大聲喊道:「所有人給我攔住天鳳凰,上強弩射擊,不要顧忌馬匹傷亡,給我幹掉她。」
天鳳凰抬腳將半邊馬屍踢了起來,掄起狼牙棒砸向公子爺。
那是如流星的速度眨眼就至,眼看着就要將公子也爺整個兒砸出去了。
就在這剎那之間,一道白光猛然閃過,半邊馬屍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兩支隊伍之中,卻多了一頭銀色巨狼,正將前爪按在馬屍上隨意的撕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