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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警來拖車的時候,對着後面追尾的司機一直搖頭:「哥們兒走一趟吧,大過年的崗哨好不容易鬆快了些,你這讓咱幾個兄弟放一天假都不行啊?酒駕是那麼好駕的嗎?」
路警看了眼撞得稀爛的大眾,車頭凹得都捅進了駕駛室,人居然還沒事,醉得稀里糊塗只把頭磕破了點皮,也算是稀奇命大了。
喬正岐和原鷺站在路肩邊上,路警扛着相機走過來,說:「那哥們兒進局子裏去了,你們這邊把事故責任確認下,等着對方保險公司的人來看看車子損壞情況。」
原鷺咬着牙盯着喬正岐襯衫背上的血漬,臉色慘白,說:「這一會救護車來我們就往醫院去了,保險公司的人來了我們估計也不在了。」
路警瞟了眼喬正岐背上的傷,奇怪的問:「這前車窗玻璃碎了怎麼扎背上了?」
原鷺緊緊咬着牙,默不作聲。
喬正岐動了下手臂,牽動了背上的肌肉,肉里扎進的玻璃硌得他倒吸了一口氣,他訕訕地笑着安慰原鷺:「破了點皮兒不礙事,一會簡單處理下就行,等會下了高速你自己打的去機場,回頭我處理好傷口再去接你。」
原鷺悶聲盯着喬正岐,別過頭說:「不去了,年三十淨往醫院跑,我讓林慕去接吳津,醫院我陪你去。」
喬正岐有些無奈,不知道這會她在彆扭什麼,哄她:「乖,你先自己去,我這邊好了就去接你。」
路警:這尼瑪大年三十年夜飯在值班室吃到一半就出勤不夠慘,這會居然還受到了對單身狗的一萬點暴擊傷害。
原鷺依舊不說話。
喬正岐拿她沒有辦法,忍着背上的刺痛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原鷺看着他拿着手機走到旁邊去,背上那麼一大片血光在高速公路的路燈下顯得那麼驚心駭目,就連碎玻璃渣滓都粘在襯衫上,燈光下來透過碎玻璃還會反光。
喬正岐簡短地通了個電話很快就回來了,對原鷺說:「你在這等,我讓朋友來送你去機場,一會救護車來了我在車上處理下傷口再和你一起坐車去。」
喬正岐想,這回他陪着一起去總沒什麼意見了吧?結果原鷺的臉瞬間更黑了。
她幾乎是磨着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喬正岐,你把我當什麼了?」
他居然認為她現在和他鬧彆扭是因為他不送她去機場了。
她在他眼裏就是那種這麼不識大體,在他因為她受傷的情況下還不管不顧,肆無忌憚地要求他做這做那的公主病患者?
她氣的是他完全把她當小孩哄,明明她是一個有思想有判斷力的成年人,她知道現在自己該做什麼,而不是被哄着被安排着。
喬正岐冷下臉,眸色幽深,質問:「你希望我把你當什麼?」
妹妹、親人、還是那個隱藏在心裏很多年想靠近卻又害怕靠近的命中注定?
原鷺啞言,睜着一雙夾雜着絲絲躲閃的大眼,看着他,卻又不敢把眼睛與他對視。
心裏的某根弦在劇烈地顫抖,那種強烈的震動快要讓這根弦到達驟斷的臨界值。
救護車來了,原鷺吸了口氣,微微垂着頭,走到他身邊,眼睛只是看着他的鞋,手在空中慢慢地貼近和摸索,她牽起他的手,從一開始的指尖觸摸到的柔軟,再到手掌的嚴絲無縫的貼合。
她服了個軟,紅着臉說:「走吧,先看看醫護人員對傷口怎麼說。」
喬正岐唇邊僵硬的線條漸漸開始變得有弧度,他用力地回握她的手,直到把她的手完全包在了自己的掌間掌握了主動權,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兩人上了救護車,喬正岐的襯衫被醫護人員從背後剪開一個大口子,原鷺根本不敢看那些血腥的場面,把頭轉到一邊去,整個人抑制不住地顫抖。
七年前的某個夜晚,她親眼目睹了父母的血肉如同被絞肉機絞過一般,根本無法辨認身上完整的皮膚組織,那些亡命賭徒的刀一刀刀割在父母身上,原鷺至今回想起那些畫面仍會隱隱作嘔。
男醫師的聲音從口罩里透了出來:「還好,就幾片碎玻璃,也沒有扎得太深,簡單取出包紮處理就行,不用縫針。」
旁邊的女護士還有說有笑的:「哈哈我剛學護理那會也跟這姑娘一樣根本不敢看,那段時間在學校食堂看見肉就是吐,現在居然跟着救護車跑,有時候碰見卸胳膊蟹腿的還算輕了。」
原鷺的臉又白了一白,女護士看見她的反應還故意逗她:「有些被壓得是根本不能看,眼珠子爆哪兒去了都不知道。」
喬正岐有些護短地咳了一聲,女護士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喬正岐,又笑着對原鷺說:「你們這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原鷺蒼白地笑了笑。
「傷口處理好了,一星期別沾水,回去吃點消炎藥,這段時間注意少吃點色素深的食品,醬油之類的少吃。」男醫師一邊摘口罩一邊說。
原鷺聽說傷口處理好了,這才轉回頭去看了看喬正岐的背。有三處被紗布包着的傷口,其餘的地方沒有裂口,只是依舊血跡斑斑。
她向護士要了些酒精棉,幫着喬正岐擦背上的血跡。
「襯衫脫下來吧?我去車裏把你的外套拿過來你穿上。」
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面紅耳赤的,只不過此時她在喬正岐的背後喬正岐沒看見罷了。
原鷺下了救護車,被外面的冷風一吹,臉上的熱度也下去了不少。喬正岐常年健身,肌肉的紋理和肌膚的光澤都屬極品,原鷺一邊幫他擦血跡,一邊心裏小鹿亂蹦,這還是她這麼親密地和一個異性肌膚接觸。
她把外套拿回來的時候喬正岐已經把身上的襯衫全脫了下來,裏面的女護士正目光帶着欣賞地打量着喬正岐健碩的肌理。
原鷺裝作沒看見,把外套遞給了喬正岐。
路警過來敲了敲救護車的車窗玻璃,女護士把車門拉開,路警把頭探到車裏,問:「傷勢怎麼樣?做個筆錄。」
路警低下頭拿着筆準備記錄,忽然一束很強烈的亮光照到了他的臉上。
他放下筆,「操」了一聲,吐槽:「今晚都是找死的嗎,沒看見這麼大個警標,這小子還敢給我打遠光燈,打遠光燈也就算了,還把車開進了警戒內。」
他一邊罵一邊往那輛車的方向走去。
「林局?」
路警掃了眼來車的牌照,徹底愣住了。
車上下來一個人,路警定睛一看還真是總區的副局,平常開大會才有機會在底下見着一面的上司。
林姿的私車在局裏可是誰都有眼色的。
林姿下車掃了眼現場,把路警招到跟前問:「人呢?」
「已經進局裏去了。」
「我問的是沃爾沃那輛。」
路警汗顏,趕緊指了指停在前面的救護車,說:「在那裏頭呢,這會剛清好傷勢。」
林姿看了路警一眼,冰涼涼的眼神讓路警瞬間原地肅然起敬。
「我朋友的車,你把這裏處理好了,利索點,別怠慢。」
林姿剛要往救護車那邊走,車裏就下來了兩個人,她的眼睛定在那個挺拔修長的身影上,嘴角微微上揚。
她這朵風中野玫瑰,終於要迎來她的風了。
「正岐,好久不見。」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全身上下全副武裝,優雅得一絲不苟。
喬正岐看着從車燈光束里走出來的女人,也露出了久違的熟悉笑容:「一別三年,還是那麼明艷動人。」
林姿笑得落落大方,用餘光瞥了一眼喬正岐身邊的那個女孩。
「朋友?」
喬正岐轉頭看了看身側的原鷺,笑着說:「妹妹。」
林姿挑高了眉毛,開始正面去打量原鷺:「年紀真輕呀,還在上學?看着她就想起當初我和馮銘的大學時光。」
喬正岐沒到她那麼輕易而從容地提起那個名字,看來她是真的走出來了。
「師兄要是還在,一定很會很驕傲有個這麼出色的妻子。」當年馮銘在mit的化科實驗團隊裏是唯一的華人,喬正岐剛進mit就是馮銘一路帶着他。
林姿不以為意地輕笑,「妹妹要去機場?」
原鷺迎視着林姿的目光:「去接朋友。」
女人之間的磁場是很怪異的,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道對方是不是非我族類。
原鷺望着林姿的視線有那麼一刻的退縮,她贏不了這個女人的,雖然不知道在比什麼,只是這個女人的眼神太冰涼,看什麼都是一副風輕雲淡,但她的眼睛在看着喬正岐的時候卻有一星難以捉摸的火光。
林姿說:「走吧,我交代過了,不用在這裏等直接走就行。」
林姿的駕車技術確實和她的外表一樣,雷厲風行。
原鷺和喬正岐一起坐在後座,林姿和喬正岐一路閒聊,話題是原鷺插不進去的,不過以原鷺的性格,就算是她熟悉的話題,對着一個陌生人她也是不願輕易開口的。
他們在聊當年在美國的時光,十幾歲年紀時的青春年華,那些名字、那些地點、那些名詞,原鷺一概不知。
她靜靜地坐在一旁,像是被隔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而她一路看着車窗外不停變換的燈光不知把思緒丟在了哪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