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我願意留下來
「你沒什麼想要問我的嗎?」柳如墨輕聲問着,手指拂過畫像中男人的眼眸,目光卻是看向青離的。
她從他毫無情緒的神色中便可知曉,他心裏已經有了定論,他看得出來這兩幅畫像中的人不是同一個,就如同她心裏恍若明鏡般的知道,他和離墨不是同一個人。
「我在等你願意告訴我的那一刻!」青離回答,神情看上去舒適淡定,說出來的話也是溫潤之聲,不急不躁。
柳如墨收回目光,別開臉轉過書桌坐到了一旁的圓桌前,徑自給自己翻過一個茶杯斟了一杯茶,然後捏着茶杯小口小口地輕抿,以此掩飾着她此刻的猶豫。
她在猶豫什麼呢?
其實柳如墨也不確定,她甚至到了此時此刻,都糾結着自己為什麼會猶豫,為什麼沒有直接告訴他的打算。
青離沒有步步緊逼着她回應,他此番撤兵撂下沈恪等人,先一步折返回到北疆,不就是為了見她麼?既然如此,那就看着她便好,反正這個男人的存在他早就心裏有底,也不急於一時。
「青離,我有話想跟你說!」柳如墨見青離一直站在書桌後面,還維持着剛剛的姿勢,於是先開口道。
聽她如此說,青離當下就動了,走過去坐下,「你說!」
在青離給了回應之後,柳如墨卻再一次消聲了,她要從哪裏開始說?從她回溯而歸,還是從她見到他開始說?
柳如墨不知道她這番情形落在青離眼裏已經變了味兒,他面上雖然還維持着淡然自若的笑容,可擱置在腿上的手卻已然出賣了他,當然,這些柳如墨都沒有看到。
「我死過一次......」柳如墨揣着猶疑的態度先說了五個字,就成功看到青離變了臉色。
柳如墨並不想把她記憶里的事情說出來告訴青離,但昨夜的夢裏,一切都回來了。她記起來了全部,包括和離墨在仙界的那些事情,就好像突然大腦中的一個活扣被人不小心打開了,然後封藏在裏面的東西全都被釋放了出來。
此時此刻回想起來夢境裏面的場景。柳如墨就忍不住輕顫,那是離墨在與一個男子說話,說的話卻是在為她解答着問題。
「帝君當真決定了?」那個男子再次問着離墨,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帝君為何會為了一個小花靈而選擇割捨掉自己的魂魄。
這世間無論人神妖魔。皆有三魂七魄為基,肉身為體,不同之處就在於,帝君身為主宰之神,擁有這世間最為高潔的不死仙軀,除非帝君自願散盡魂魄,否則他實在想像不到,這世間會有什麼物什能夠殺死帝君。
這簡直是一個不敢想的念頭!
而他作為織魂者,天生就擁有織造魂魄的能力,只是這光有能力不行。他還需要有材料,正恰如織布,須得有絲線才能動工。
帝君來得實在太過於突然,更太過於讓他懼怕,只因此時此刻的帝君眉心正漾着一株紅色炎火,那團炎火正灼灼燃燒着,襯得帝君的臉色越發蒼白,可是帝君的眼中卻沒有情緒的波動,只剩下空落落的虛無,這幅光景更像是生無可戀的凡塵俗子。
帝君來的突然。說出來的話更加突兀,他說:「抽去本尊的一魂三魄,立刻!」
常言道,三魂七魄乃是根本。缺一不可,所以他聽到之後就光榮地怔楞住了,眼看着帝君眸光逐漸加深,眉心的炎火越加灼燒起來,他慌忙點着頭應着:「不知帝君想要小仙抽去哪一魂和哪三魄?」
「幽精,屍狗。非毒及除穢。」離墨緩了片刻,一一說了出來。
「這--帝君,若是抽去--」
「不必多言!」
他勸說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簡短的四個字給打斷了,帝君似乎沒有耐心,又加了一句:「即刻動手!」
於是就出現了這一幕,他已經將力量凝聚在手裏了,卻還不放心地再次向帝君確認着,得到的依然是帝君肯定的回答。
抽去魂魄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至少對於他而言,抽去帝君的魂魄實在困難,但在帝君地冷然催促下,他還是咬牙動了手,耗費了不少的仙力,才得以困住帝君亂竄的魂魄。
看着帝君單指操控着困在靈球里的魂魄,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帝君,小仙冒昧地問一句,您冒着如此大的風險抽去魂魄所為何事?」
「救人!」帝君撂下簡短的兩個字,頃刻間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後來迦葉佛祖傳召他時,他才知曉,原是帝君用自己的一魂三魄,為一個自毀仙軀的花靈續了命,如此說來他便是知曉了,早就聽聞帝君原先在迦葉佛祖的靈池中摘走了一株紅蓮,之後他也時常聽到身邊的仙侍議論,說是那株紅蓮仗着帝君的幫助,極快地修成了仙軀,成為了一個極為美艷嬌俏的花靈女仙。
他沒有見過這個花靈化作的女仙究竟有多麼傾國傾城的美麗姿容,但他此刻就在想,能夠使得帝君不惜捨棄自己魂魄救下的女人,那必定是風華絕代,否則帝君怎麼會傾心以付?
迦葉佛祖並沒有責怪他,只是將他送去了天外天,使得帝君不能再找到他,他能夠理解,若是那花靈再出什麼問題,保不齊帝君會再來找他,再捨棄自己的一魂幾魄去救她,佛祖這樣算是防患於未然了吧!
柳如墨看到此處時,她的腦海里就躥出了許多許多的畫面和記憶,眼睛也酸痛地開始發熱,漸漸蒙起了一層水霧,她想像不到離墨當時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去決定捨棄魂魄來救花凜,但是她看着會心痛,會窒息......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緊接着畫面又轉換成了她被救下的那間冰室,璀璨亮堂的冰室之中,離墨正抬指劃開自己的腕間,然後催動着仙術向沉睡不醒的她施着仙法,她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屍身」。作為一個旁觀者一樣的存在。
那是她被施以焚火之刑之後,離墨救下了她,記得當時她醒過來,他簡短而又直白地問他願不願意再回去。然後不管不顧地,絲毫不理會她還沒有考慮清楚的,就把她直接給扔了回去。
她當時心裏是有些埋怨這個突然出現有些莫名其妙的神仙的,可是此時此刻,看着那仙力混合着帝君的血液。一點點地灌輸到自己的身體裏,自己的面色漸漸紅潤起來,胸膛也慢慢起伏開來,她就覺得心口似乎是堵了一團厚重的棉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還未等她全部適應和緩和過來,畫面再一次跳轉,這一次看到的是離墨將那個身披袈裟的男人摜倒在地,咬牙切齒,目含憤恨的瞪視着他,這個被稱作佛祖的男人。迦葉。
然後她就作為旁觀者,看到並且聽到了關於離墨和花凜的事情,關於迦葉出手意圖使她魂飛魄散的事情,看着離墨怒極的神情,她擔心得不得了,為了什麼,她想不出來。
聽到離墨警告着迦葉不要再插手他和花凜的事情,如若再有下一次,就別怪他出手不留情面。
她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人所知的沒有七情六慾的仙人也會為了情發狂發癲至這個地步!
這一次的夢似乎並不是想讓她單單看到這麼一段的事情。而是在串連過去的全部,所以跳脫得格外厲害,緊跟着畫面再次一轉,變成了她和青離在一起的畫面。那是她給青離後背上藥的場景,她還深深地記得,青離背後那一道道深入骨髓般地傷痕,此刻,她想她知道了原因,只因為。那傷痕與此時此刻她所看到的離墨的後背一模一樣,離墨為了救花凜,逆天而為,自然是要承受天罰的,她看着離墨遭受天罰,一道道的雷電擊中他,在他的後背留下深深的痕跡,仿佛耳邊正炸響着那一聲聲的雷電,她竟然看到離墨在笑,雖然只是輕輕勾着唇角,額角也正有汗水沿着臉頰側面劃至下巴,再輕輕滴下去。
要有多麼深刻的愛,才能使離墨這般執念不悔地一次次逆天而為,她想像不出來,她的腦海中仿佛又浮現出來離墨那一次給她講故事的畫面,離墨那麼輕描淡寫地講着他和花凜的故事,而且言語之間全然把過錯歸結在了他自己的身上,此刻,她忽然泛起了心痛的感覺。
她還記得,在許久之前,她問過離墨,他和青離是什麼關係?離墨當時回答她說沒有關係,可眼下呢?她已經全都看到了,青離和離墨本就是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人,只不過是佔去了不同的魂魄,因為離墨再一次冒險抽走了自己的一縷魂魄,為她塑造出來一個青離,來保護她這一世能夠安然度過。
最後的最後,柳如墨是被自己的心抽痛給痛醒的,她睜開眼,手背在臉上按着,摸到了自己冰涼的淚水,發脹的眼眸此時此刻一片模糊,她幾乎不知道自己腦子裏紛亂的思緒到底都是些什麼,直到看到沈柔,沈柔和她說話時,她的腦子裏還嗡嗡作響着,漸漸地能夠挺清楚沈柔的聲音,由着沈柔用帕子給她擦乾眼淚,她卻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安頓下來之後,她就急匆匆地進了書房,不假思索地畫起來畫像,一邊兒畫着,一邊兒極力地打理着自己紛亂的思緒。
而青離進來的時候,她基本上已經想明白了,只是猶豫着自己所知的這些要不要告訴青離,她之所以能夠知道這些都是通過夢境,而她不知道青離會不會通過夢境也知道些什麼,她更加不確定青離會不會相信她所說的這些,所以她猶豫了。
「你會相信我所說的話嗎?」柳如墨望着青離,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會!」青離沒有片刻猶豫地回答着。
柳如墨仿佛聽到了自己悄然鬆了一口氣的聲音,緊跟着像是做出了極大的決定似的,對青離說道:「我其實已經死過一次了,你眼前的這個柳如墨,是柳如墨,卻也不是柳如墨!」
青離嘴邊兒掛着的笑容似乎有瞬間的一滯,但隨後更加溫潤出聲:「我知道是你便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是的,他不在乎,不管她是不是柳如墨,哪怕她是張三,是李四,都是唯一存在於他心上的女人,與她是不是柳如墨毫無關係。
「青離,我不知道該如何與你說那些事情,所以我需要時間,但是我現在想要告訴你的是,我想留在北疆,留在你身邊兒!」
柳如墨說着,她知道自己是被那些夢境裏發生的事情給觸動了,但更多的還是她自己確實動心了,如果她對青離和對青遠是一樣的,即便是經過了那些夢境,要讓她放棄自己作為國師的職責,她也是不願意的,可事實上都不過是她在自欺欺人,她明明已經對青離動了心,卻還一直掩飾着,承認卻不表示,直到夢境裏的一切都解釋清楚,她想起來了幾乎所有的事情,她才發現,原來要繼續這樣偽裝下下去對她而言也是困難至極的事情。
青離眸子裏划過一絲驚喜,不確定地問着她:「你剛才說你願意?」
他在看到那兩幅畫像時,還在想,她要與他說的事情究竟是什麼,是不是對不起,是不是她要離開,結果卻這般出乎意料,她竟然是願意為了他留下來,這簡直是沖天的驚喜,讓他此時此刻都無法相信!
「是,你沒有聽錯,我願意留下來,留在北疆,只是以後恐怕都要依靠你了!」柳如墨竟然還笑着打趣着他,那話里全然是俏皮的意味,讓青離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夢裏,沒有睡醒一樣。
不過是誰在夢裏沒有睡醒,這重要嗎?重要的是柳如墨說了,她願意留下來,這比什麼都更加重要,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踏實下來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