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倒了之後,現眼下,張記成了悵州第一富,林大娘從弟弟那得知,去年年底,張大當家的已經搭上了安王的線,給安王,也就是給皇帝送了張家去一年近四成的紅利。
看樣子,這是透過安王給皇帝送銀子了,且每年都要送。
張家要是不想辦法,每年這麼送下去,於張家來說,也是個巨大的考驗。
林大娘也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時候盯住她的,但也不難想像皇帝對她的忌諱。
江南已經有一個林府在了,再多一個她,刀府的錢糧已是不成問題了,再加上大將軍在軍中的聲望,和他這一年派出去上任的自家軍士與手下五百猛士的戰鬥力,他所具備的條件是太可怕了,不把她這頭代表林家的臂膀削了,皇帝怕也是睡不好覺。
但這中間,他們林府付出了多少心血人力才把東北鐵嶺那些地養肥,皇帝是懂也會裝不懂。
不過這也正常,如她胖爹所說,哪有上位者體恤下位者的。
「您還笑得出。」小丫說着還是掉了眼淚,「那是您,您……」
那是老爺給大娘子近一大半的財產啊,全在裏頭了,大娘子曾經說那是她安身立命的底氣、根本,現在,這些說沒了就沒了。
「好了,傷了一會就行了,咱們就不傷心了啊。」林大娘跟小丫說:「接下來我們要把東北的自己人一大半都要領回京城,你要有得忙了。」
小丫愣了,「您是說,大丫他們要過來?」
「嗯。」林大娘點點頭。
她不可能把她一手培養的人才留給皇帝,不過皇帝也不可能放心他的人,而且她必須帶回來,這些人她有重用,留在東北等可能要若干年後的時機太浪費了。
「他們回來?」會回嗎?小丫有點猶豫。
那邊有她的堂姐夫婦,堂姐夫是個非常厲害的帳房先生,可能說是他們東北的總二掌柜,而且,還有一個大掌柜東掌柜,那是個極極厲害的人,堂姐夫就是他的長子。
「會回的,我跟東掌柜說,讓他帶着孫兒們到京里來念念書,在我身邊頤養天年,也幫幫我帶帶林福,想來他會答應。」
「倒是。」為了後輩,東掌柜會答應的,她堂姐更是會。
「那你就要去信嗎?」
「我昨晚已經讓林福送出去了。」林大娘嘆了口氣,「回頭我把東北那邊種田的注意事項寫了,讓大將軍找個機會遞上去,那邊就與我們,可能短時間是沒有什麼關係了。給出了就是給出了,你也別多想了,幫着我把下面的事辦好了才是眼前最要緊的。」
「我知道了,」小丫點頭,神情也堅韌了起來,「娘子,你放心,我分得清輕重。」
林大娘笑了笑,「好,去忙吧。」
等小丫走了,她別過臉,聽着門外細雪落下的聲音,她靜靜地聽了良久,悵然若失,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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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一家三個將軍都髒兮兮地回來了,林大娘早早讓下人給他們備好了水,但饒是這樣,也還是臨時多燒了兩鍋,才把這三個臭將軍洗乾淨。
「嫂嫂,」林大娘給女將軍擦頭髮的時候,女將軍說:「你臉好多了,不見腫了。」
「是吧?我也覺得。」
「大哥說,讓我跟你說,等你好看了,請你多留他在家一會,他說操練兵將的事暫且由我接手,讓我多跟軍營中的將士切磋一陣子,日後上了戰場,我也好與他們並肩作戰,他吧,可以留在家裏多看看兵書,帶帶邁峻,不會閒着的。」
「呀,還請你說情啊?」
「是的。」刀梓兒笑個不停。
「那你拿好處了沒有?」
「拿了,大哥說把家裏的傳家寶劍讓我耍兩個月,那把寶劍很能練臂力,是以前的一個大師專為我家祖先武神爺打造的,很適合我們家的兒女練我們刀家的刀家劍法。」
「那配套的劍法給了你沒?」
刀梓兒捂着嘴笑起來了,「也給了。」
「那就行,還有想要的沒?」
「沒了。」
「那行吧,我答應了,你要跟他說,是你說情,我才答應的。」
「謝謝嫂嫂。」
「不用客氣。」
林大娘把她頭髮擦了個九分干,又拿了紅緞子給她在兩邊編了條細辮,女將軍一站起來後,俏美颯然,加上她眉眼之間那淡泊沉穩的氣質,哪怕她是個小娘子,也是有一種別開一格的大將之風。
「你要多在家裏多呆一會,」林大娘還是有點不滿意,「得讓我把你養出肉出來才行,你正在長高的時候,也是要在家裏把身高長好了才行,出去了飢一頓飽一頓,耽誤你長大。」
大將軍散着濕發在一旁排了好一會隊了,聽到這句明顯說給他的話,他開了口:「今年我們都不給皇帝做事,休息,休息一年。」
「一年?」
「一年。」刀藏鋒給了承諾,但又道:「只能一年。」
頂多一年,梓兒還有要事在身,非她不可。
「一年就一年罷。」林大娘聽了也放心了,朝他招手,「來吧。」
大將軍見總算輪到他了,趕緊到了以前專屬於他的寶座坐下。
自打妹妹回來,妹妹就什麼都排第一了,能讓她呆一年,他已很是大度了。
「我看看……」林大娘拉開衣裳往他的背後看了看,「還好,沒弄出傷來。」
「今天沒下場子,在旁邊看。」大將軍老實道。
「大哥只是在後面把最後幾名一人打了幾棍,沒下場。」刀梓兒在旁邊咬着嫂嫂專給她用補藥燉出來的雞腿,含糊地道。
「那怎麼弄髒的?」
「有幾個吊山溝的爛地里上不來,我下去提了他們上來。」大將軍又道。
「那小胖子怎麼髒的?」
刀藏鋒看着在地上爬來爬去,嗚嗬嗚嗬鬼叫的胖兒子,沒說話。
「梓兒?」林大娘見他不說,點名了小娘子。
刀梓兒本聽到話就低下頭去了,但被嫂子叫了,只能抬頭稟道:「侄兒本是被小師爺抱着一邊觀看,哪想,侄兒力氣勁兒有點大,在翻山溝那一塊時,他帶着小師爺,兩個人一頭栽溝里去了。」
這還是洗過了抱回來的,沒洗過那會,侄兒臭得只有她這個姑姑抱,他大哥在一旁皺眉看着不語,看臉色,好像也不想要這個臭兒子了似的。
「我也是不知道,是怎麼跟你們爺倆幾個處過來的,」林大娘說着看了眼肚子,「這個還是生個小娘子罷。」
「小娘子?嗯,是小娘子乖嗎?」刀梓兒好奇。
「是啊。」
「那如若是個不乖的呢?」
林大娘眯着眼拿手點她:「趕緊給我說點好聽的!」
刀梓兒笑得低下了頭,當沒聽見。
「老天保佑,可不能再是個皮的!」林大娘見大將軍還湊熱鬧過來的看她肚子,還附耳在上面聽了聽,她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可不能再生個像你的了。」
「皮的也好,小娘子長大了,也可以當女將軍……」刀藏鋒看着她的肚子道,「我會也親手教她練武。」
「可別,」林大娘乍舌,「有你們幾個我就受不了了。我們家再多的銀子,也不夠栽那麼多樹,讓某些人拿劍隨便砍的!」
她還記着大將軍前幾天回來,一進府里就劈樹的仇,沒忘。
刀梓兒一聽,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刀大將軍也是抬手擦了下鼻子,微笑了起來。
當時他也沒細看,把家裏的那棵老樹也給砍了……
林大娘見他還知道有點不好意思,也是冷笑了一聲,忍不住拔了拔他的頭髮,「回頭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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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藏鋒在即將出正月的前一天,去了皇宮一趟。
平時請他他都不來,現在見他不請自來,皇帝都驚訝。
刀藏鋒帶了兩個包袱來,一個里是種東北那邊的糧的法子,一個裏面裝了點皇帝平時愛從他這裏拿的吃食,還有些糕點。
他請了安,沒有依皇帝的意思坐下,而是站着跟皇帝道:「我就進來看看您,再順道跟您再請半年的病休。」
皇帝相當無語沒有話說,看着活龍生虎,容如天將的他朝第一虎將,真不敢相信他這大將軍能這麼厚顏無恥,敢說還要請半年的病休。
當他是瞎的嗎?
「你看看,你是能請病休的人嗎!」皇帝忍住了拿杯子砸他的衝動,忍不住揉了揉頭,「你這麼多天不上朝就算了,現在一見朕還睜眼說瞎話,你是不是覺得朕真不敢拿你怎麼樣?」
刀藏鋒垂眼不語。
皇帝看着他那死樣子,真想跟這大將軍說一句信不信他宰了他。但一想到這王八蛋將軍前幾天還跟韋達宏抱怨他老拿這個話威脅他,不得不把話忍下了,勉強道:「好了,事情不都過去了?別娘們嘰嘰的,趕緊上朝來,你別忘了,你可是一品大官,無事超過半月不上朝就是不敬朝廷了……」
他還不敢把話說重了,不得不轉過彎道:「行了,上朝吧,朕知道朕之前的話說過了頭。」
「末將想病休半年,您也趁這段時日,把軍中您要調動的,要插的位置都安排好。」刀藏鋒看着地上平靜道:「沒有我在,兵部、吏部都只會都聽您的,武官這頭沒有我刺您的眼,也沒幾個敢真跟您對着幹的,您把我們兵武之事都安排好,等我能上朝了,您再用我,也放心些。」
他說罷,雙腿跪下,給皇帝磕了個頭,看着地上道:「末將把刀府一府的人拉回來不容易,實在不想功虧一簣。」
他又給皇帝磕了兩個頭,「末將走了,您保重,祝您萬壽無疆,福壽康寧。」
這次他說罷,不等皇帝說完,彎着腰走了。
皇帝愣着看着他走了。
今日是他真正的壽辰,但他每年正月十月都會宴請百官,也是在那天慶生,世人也就當正月十月是他的日子,當天刀府也送了份禮進來,但他沒想到,大將軍有這份心。
「皇上,有壽糕。」張順德打開了包袱,把裏頭印着紅色壽字的壽糕放到了他面前,再把另一個包袱打開後翻了翻,就都捧了起來給了皇帝,「皇上,您看。」
皇帝打開張順德遞給他的冊子,一開,就見第一行骨氣洞達的字跡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