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葉麟的運功調理之後,阿史那體內寒毒之氣被盡數引出體外,臉色也慢慢恢復如常,嘴唇上也泛出一點血絲。店小二站在一旁,一臉經常,雙目死死看着阿史那療傷的的全過程,冰火兩重天的情形驚呼不已。
「太神了...真的太神奇了...」
柳天江看着滿臉驚奇的店小二,捋了下青須,溫和道,「你這小二是如何當的?客人調息之後便要休息。你卻在這裏發愣,還不去準備些菜餚、廂房和洗漱的熱水。」
店小二回過神來,看着一旁的柳天江,抓了抓頭,趕忙道,「好的,我這就去!太神奇了...真神」他一邊向後堂走去,嘴角仍然不停的念叨着。
柳天江看着偌大的客棧大堂,現在只剩下阿史那師徒五人和他們,門口的木板縫隙中吹進陣陣冷風,凍得人瑟瑟發抖。他從木桌旁繞到阿史那身旁,看着這個眼睛深陷,時間的皺紋深深刻在臉龐上,嘆一口道,「老了,沒想到這些年不見,西海的風沙就這麼催人老嗎?」
破冰而出,阿史那稍稍活動了下筋骨,看着一臉英氣的柳天江,歲月仿佛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除了兩鬢的一綹銀髮。他負手而立,鼻息稍稍平穩,輕聲道,「一別數十載,竟沒想到天江風采依舊,莊主...都...」阿史那眼中泛着水珠,哽咽了片刻之後,臉上擠出少有的笑容,看着十五六歲的葉麟,目光中一絲激動,笑道,「麟兒...都長這麼大了。」
葉麟看着身體傴僂的阿史那,他只知道莊主派柳叔前來嘉峪關接應自己一位從未謀面的師叔,而這位叫做阿史那的師叔究竟有着什麼樣的來歷,他在來的路上曾經向柳天江打聽過,而從小教導他的柳叔,卻沒有告訴他的意思。
此刻,他看着一襲赤色紅袍已經殘破不全的阿史那,眼中卻有些茫然了。「師叔,您怎會在這西海荒沙之中久居這麼久?為何不....」
「麟兒」站在一旁的柳天江搶先道,「有些事,該是你知道的時候,你定會知道。」他話語中沒有半分主僕之間的恭敬,語氣異常嚴厲。
「好吧」葉麟一愣,看着臉色微怒的柳天江,轉頭坐到木桌旁,伸手拎起茶盞,向內堂喊去,「小二,快上熱水。」
柳天江看了一眼阿史那,沒有想解釋的意思,兩人並排走向葉麟身前的木桌,他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十餘名白衣侍者,淡淡道,「這裏沒你什麼事了,早點下去休息吧。」
「是」眾人齊聲應道,然後順着木梯向二樓的客房走去。
「菜來啦」店小二端着熱菜從後堂跑出來。
阿史那和弟子們紛紛在一旁就座,將小二手中的飯菜接過,一陣狼吞虎咽。同桌的葉麟看得忍住發笑,眾人隨後,在店小二的帶引下進入房間休息。
......
清晨一縷陽光掃過嘉峪關,城裏的商隊早已收拾好貨物準備向長安出發。葉麟掀開閣樓的木窗望着城北綿延起伏的山脈,西面確實一片沙海荒漠,城門下一隊商隊正待城門開啟。
「老闆,回來啦」正在擦拭大堂桌椅的店小二看着滿肚肥腸的絨裘男子依在門板上,一眼惺忪。
「昨晚客棧里沒發生什麼事吧。」一襲黑色絨裘的胖男子慢慢從門板旁挪開自己肥壯的身軀,望着二樓一排緊閉的門窗大聲喊道,「這些跑商的,真是拼老命了。這麼早就從被窩爬出來去城門口排隊了。」
「是呀,不過」店小二接口道,「還有兩撥人沒起來呢。」
「哪兩撥,他們不是跑商的商隊?」肥壯的客棧老闆語氣中略帶一絲懷疑,眯着的雙目餘光看着正在擦拭桌椅的店小二。
「沒錯,不過我們今天也要離開這裏了。」柳天江推開房門,來到粗木廊處看着樓下正在打掃的店小二和門口那個肥胖男子,他聲調雖然壓低了,當是客棧門口的老闆還是聽得非常清晰。
「你們不是商旅?」客棧老闆坐在剛剛被店小二擦拭乾淨的木凳上,抬頭望着向樓梯口走去的銀裘男子。
「這位大俠,」店小二看着二樓護欄處的柳天江關切的問道,「您昨晚可休息好了?」
「大俠?」客棧老闆聽店小二如此稱呼正走向樓梯的銀裘男子,便雙眼精光直勾勾的,臉色瞬間堆滿笑容,朗聲喊道,「您當真是江湖大俠?」
「大俠不敢擋,只是一個跑江湖的而已。」柳天江依靠在櫃枱前,左腿稍微彎曲將腳踩在櫃枱正面的木板上。
「這,我可不信」客棧老闆搖了搖頭,打量銀裘男子全身。「要是跟着商隊一起跑江湖的,現在早早便去城門口排隊,等着開門出城。」
「柳叔」葉麟從二樓的房中走出來,身旁兩側的白衣侍者依次站在二樓木梯兩側。「我們何時動身回長安?不知師叔他們是否與我們一同前往?」
「昨夜,我試着邀請他們一同前往山莊修養一段時間,不過他有要事要趕往金陵。」柳天江注視着正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葉麟。
「這麼多人呀!」客棧老闆看着大堂內十多號人,驚呼道,「平日裏,客棧里的商隊在嘉峪關門還沒開的時候便早早去城門口排隊出城,生怕在天黑之前不能到達下一個休息的城驛。」
今日,客棧里居然有這麼多人沒去城口排隊,而且都是一襲白衣絨裘,讓客棧老闆丈二摸不着斗,不過在嘉峪關打滾這麼多年,憑他的閱歷一看便知這群人應該是江湖中有身份之人。
客棧老闆滿臉笑容,呲着牙走向葉麟,笑道,「少俠怎麼稱呼?不知你們去長安做什麼?」在嘉峪關這個多方勢力交匯的地方,使他練就一種隨口打聽的壞習慣,總希望可能多得到一些消息,好早做安排。
葉麟並未理會他,走到柳天江身側,抬頭看了下二樓阿史那的房間,低聲問道,「師叔去金陵是有何急事?」
「是雲海西國的一些急事,」從房內走出的阿史那臉色如常,沒有半點昨日慘白的痕跡。他順着木梯向下走來,着櫃枱前的葉麟,輕聲道,「這事和山莊沒有什麼瓜葛,麟兒就早早和你柳叔回太白峰。」
「究竟是何事?讓你身體初愈就急匆匆趕往金陵。」葉麟抬頭面無表情的阿史那追問道,「金陵?是江南哪個金陵嗎?」作為無劍山莊的少主,葉麟第一次遠遊漠北,他曾在山莊內聽到過師叔師伯們向他講到他們昔日仗劍江湖,懲惡揚善的事跡,對一些地名還是記得。
柳天江「哈」笑一聲,輕輕拍了下葉麟的腦袋,笑道,「不錯,你師叔要去的地方就是江南金陵。」
「我也想去」葉麟一臉哀愁看着柳天江,嘆聲道。
「不過,我也不確定。前些日子在西海之東找到了錦衣衛的腰牌,相去鎮撫司打探清楚。」阿史那走下木梯,勉強露出笑容,看着葉麟搖頭道。
客棧大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片刻之後,柳天江開口道,「麟兒,你看這樣如何,此去金陵路途遙遠,我們不如一同先到長安。同時我派出一些人前往金陵打聽清楚,然後我們再做下一步計劃如何?」
「也只能這樣。」葉麟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轉向一旁的阿史那,關心問道。「師叔,您覺得這樣如何?」
阿史那沉吟片刻,心下道,柳天江是怕自己拗不過葉麟,拿自己當說客,使眾人前到長安,屆時好再想辦法讓葉麟回山莊。畢竟,無劍山莊少主初次在外,如果有什麼不測,柳天江是擔不起這個責任。反正自己前往金陵也途徑長安,他嘴角動了動,微笑道「這樣也可以,我們先去長安。」
此刻,柳天江看了下護欄旁的阿史那,眼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咳了一聲朗聲道,「既然大家決定先去長安,那我們即刻動身。」
片刻之後,阿史那身旁早已聚集了四名弟子,他們眾人紛紛堅定的看着阿史那,等待他的最終決定。
「要不這樣,我陪師叔一同前往金陵。」葉麟看着身前的眾人,神情興奮道,「柳叔,你們先回山莊。」
「這個絕對不行」柳天江斷然喝止道,「莊主只是讓來此接應阿史那。可沒同意你你去金陵。再者,此去金陵勢必經過洛...」他話語剛剛提到洛字,陽還沒出口便趕忙將話收回嘴邊,不再說下去。
「洛?洛怎麼了?」葉麟將目光轉到銀裘男子身上,忽地提高音調問道,「柳叔,這是擔心什麼?」葉麟雖然是身處武林世家,但他並不知道此時的洛陽正準備着五年一屆的八派會武,中原武林的各色人流都向洛陽涌去。一向行事低調的無劍山莊從不參與這些江湖爭鬥,如果葉麟與阿史那一同前往金陵,必定會途徑洛陽,屆時難免會發生一些無劍山莊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但此事柳天江又不方便告知。倘若葉麟知曉江湖中的武林盛事在洛陽舉行,以他那冷傲的性格定是要去見識一番。
此刻,葉麟將目光注視在柳天江身上,但他眼角餘光掃視其他白衣侍者身上,眾人都將頭低下,默默不語。
阿史那聽到銀裘男子說到洛陽,便知道事何事,而客棧大堂上尷尬的氣氛也愈加濃重,阿史那朗聲笑道,「是洛陽,不過沒什麼,麟兒不必擔心師叔,我身體早調理一段時日便可以康復。」
聽到眾人提到洛陽,客棧老闆眼冒精光,神采奕奕大聲道,「洛陽,洛陽....洛陽有江湖人都知道的武林大會呀,這都不知道,還稱自己是江湖人...」
「閉嘴」柳天江厲聲向客棧老闆吼道。
客棧老闆一臉驚愕,被吼聲嚇得急忙跑向門口躲在木板背後,側着臉望着臉色驟青的柳天江。
「什麼?武林大會?」葉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眼中露出一絲冷傲,隨後又淡淡消去。但他將目光再次回到柳天江臉上,意識到堂內眾人有事瞞着自己,便扭頭來到白衣侍者身前,厲聲道,「陌塵、墨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把話給我說清楚。」
「這個...這個...」一襲白衣陌塵、墨染兩人率先跪倒在地,依舊低頭不語。葉麟又一臉冷色看着其餘眾人,陌塵、墨染身旁的其餘白衣侍者也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將頭壓得更低了。
而此時的柳天江臉色青筋驟起,眼神死死的盯着客棧門口的肥胖老闆厲聲道,「你再敢妄言,信不信我拆了你這破客棧。」
門口的客棧老闆,怯聲道,「我這飛龍客棧可是馮大將軍照應的,你...敢...」
「柳叔,你說。」葉麟看着眾人跪倒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他身形如風飄立在柳天江面前,擋住那怒目的視線,兩人視線對在一條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