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的生辰,是六月十五,而並非五月十五。
她連這個都騙他。
姑娘家的愛好,他也學得不好。送她的河燈,她也只是一般喜歡而已。現在滿室的燈海,才是她真正喜歡的,望月燦亮的眼睛和酡紅的臉頰也說不了謊。
他連這個也沒做好。
楊清站在門口,白玉石一樣,冷冷清清的。在近乎禁-欲的清冷中,透着一種難言的頹然。屋中燈亮,門口風冷,他這麼站了一瞬,半晌未言。
望月已經放下了懷裏抱着的燈,奔了過來。她神情驚惶,一臉忐忑,試探又討好地盯着門口的楊清,向他伸出手去,「清哥哥……」
望月叫他「清哥哥」時,必然有所求。
要麼是逗他,要麼是準備說謊,要麼是撒嬌哀求。
楊清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卻仍被望月伸出的手準確地握住了。望月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一絲熱度都沒有,可見心中之想。望月更加害怕了。謊言是多麼奇怪的東西,當時有多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現在就有多歌盡人散、荒涼荒唐。
望月想說我可以解釋,想說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楊清看她一眼,眼睫輕輕如蝶翼般顫動,眼眸微微垂了垂。他幾分隱忍地想:冷靜,不要在這個時候控制不住情緒。如果原映星說的是對的話,今晚就是望月確切的生辰。生辰,一年才這麼一個。我不能毀了它,不能讓阿月日後回想起這個生辰,想到的都是與我的爭執,我造成的不愉快。
我想讓她高高興興地過完這個生辰。
我不想毀滅。
原映星意興闌珊地等待楊清的發怒。到這個程度,他已經看出月芽兒又撒謊了。嘖嘖嘖,月芽兒這副脾氣,真是太挑戰楊清這個君子的底線了。楊清是君子,他的底線就一堆堆。這種人相處愉快,從不讓你為難,可是碰了他的底線,君子生起氣來,才讓人無措。
原映星根本不覺得楊清適合月芽兒。月芽兒跳脫,活潑,張揚,想一出是一出。她的本性就是這樣。楊清呢,與月芽兒相反。方方面面都相反。相反的人,容易被彼此所吸引,就像另一個他,為姚芙所吸引一樣;但相反的人,相處起來,摩擦也是大得很。
他想,月芽兒還是跟我走吧。
就在他幸災樂禍觀陣之時,見那位好涵養的青年,在臉色白了那麼一下後,眉尖跳了跳,一個呼吸的瞬間,他就好像把一切的負面情緒壓了回去。楊清抬起了眸,眸中已經一派清和,他對拉着自己手、神情略亂的少女輕微笑了一笑,語氣溫溫,「阿月,生辰快樂。」
原映星:……這份忍功,是在下輸了。
甚至覺得輸給這樣的楊清,根本不丟臉。
男人了解男人,原映星根本不相信楊清真的會不在意。
他嗤了一聲,覺這個男人虛偽到了極點。
連望月也驚訝地看着楊清。
楊清脾氣好,她一直知道。但是脾氣好到楊清這個地步的人,她惹火他,他都會說「你讓我冷靜兩天」「這兩天不要招我」,自行去調節自己。然而現在,楊清不需要自我調節,根本沒有生她的氣?
是的,表面上看,楊清的面部表情,真是一點瑕疵都沒有。他望着一室燈海,笑道,「原來你生辰是今天,也不早跟我說。真是遺憾。你為什麼騙我呢?」
他的語氣多淡定啊,跟望月說話,還帶着隱約笑意,有好奇,有疑惑,獨獨沒有氣惱。
望月很是小心謹慎地看他的神情,心裏鬆了氣。想到:對啊,楊清怎麼會生氣呢?他一直挺玩得開的啊。這種程度的欺騙,無傷大雅,楊清肯定不在意嘛。我家清哥哥,就是棒!
她便撒嬌般的笑說,「我只是想多收份禮物啊,想你多疼疼我嘛。」
楊清笑着,屈指在她額上點了下,語氣寵溺,道,「淘氣。」
望月又不放心,又湊過去追問一遍,「你真的不生氣吧?」
楊清語氣輕快:「這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呢。」
望月肯定:「對啊,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原映星眯了眯眼,看那位淡定公子:……我真是服了你了。
演技高到這種地步,你還當什麼武學奇才啊,你去做臥底更合適吧?
原映星不知道,某段時間,楊清還真的算是當過臥底呢。那時候他化名「山秀」,把魔教的人哄得團團轉。除了水堂主,還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誰。
但是正是楊清無懈可擊的微笑和輕鬆的神情,讓望月真正放下了心。她熱情地將楊清拉進屋,還轉頭跟原映星說,「我過生辰,再邀請清哥哥一起來,沒關係吧?」
其實呢,望月現在越招惹楊清,楊清忍着的火氣越大。
男人嘛,脾氣再好,也就這樣了。
原映星心知肚明,卻偏偏不去提醒望月。反是望月現在與楊清再多親熱,過了今天后,都一定千百倍地會還回來。
他懷着惡劣的心情,想看楊清和望月分開。
首次,原映星對楊清的態度特別親切,笑着將他讓進屋,「楊公子快請進吧。你有什麼事,明天再提也罷。」
他意有所指,興致盎然。
楊清看這位原教主一眼,客氣地回以一笑。
望月轉身,引他進屋觀燈,說這些燈呢,都是原映星做的。說完還回頭看他。
楊清笑一聲,低低涼涼,「知道了。」她是想要他送的。
望月開心道,「明年你要送我更好的。」
楊清笑點頭。然則少女一背過身,他眼裏的笑意就消失了,冰涼一片。
原映星站在邊上,負手看他,欣賞他的表演,也不點破。
這一晚的生辰,三個人各懷鬼胎。
兩個男人面對少女時,都是言笑晏晏,情緒一個比一個輕鬆,行事一個比一個放得開。但是少女一背過身,一個臉就冷了下去,另一個則始終好有興趣地圍觀,坐等看好戲。真正一無所覺的,只有望月。
望月都算比較敏感的了。
她隱約覺得氣氛比較怪,好像自己一轉身,就更加怪。她幾次回頭看楊清,楊清都溫柔地回望她,望得她面容嬌羞,覺得自己想多了。
楊清還向原映星討教望月生辰之事。
這個一問一答,就跟往日是一樣的了:
&月的喜好便是這樣嗎?」
&呵,不知道。」
&教主……」
&懂,不知曉,不明白。不要問我。我怕我忍不住想對你動手哦。」
&主可以試一試。」
望月連忙打斷他們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咦,這個小燈籠,是哪裏買的啊?做工真精巧。原映星你看,人家燈籠這么小,做工比你親手做的還好呢。」
原映星漫不經心掃一眼,「正好我買這個燈籠時,看到鋪子裏有個小伙子。你實在喜歡的話,就嫁過去唄。保證天天讓你看燈看到吐。」
望月:「……」
原映星彎唇一笑,笑得少女毛骨悚然,「我還給你備豐厚的嫁妝。」
「……我嫁楊清的話,你也給我嫁妝嗎?」望月好奇問。純屬好奇,她真的不知道原映星還有給她準備嫁妝。
原映星笑道,「楊公子的話,就得他入贅我們聖教,這份嫁妝我才捨得掏了。」
他言笑如常,情緒看着很平穩,話就這麼說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望月也不去探究,回頭,暗示性地沖楊清飛個眼。
楊清目有笑意,跪坐得腰背挺直,沒有說什麼。讓少女略有失望。
原映星說,「生辰時許願最靈,月芽兒可莫要錯過了。」
望月當即許願。
她一共兩個願望:上了楊清。被楊清上。
其他的事情都覺得簡單,只有這兩個覺得好難。後者的難度還更大。
非許願不可了。
於是燈火中,少女雙手相合,虔誠地許願:就讓我在新的一年中,推倒楊清,或者被楊清推倒吧。
楊清想談無性-欲的純潔無比的愛戀,但是我並不想啊。
小女子並不是像他那樣清心寡欲啊。
姑娘在自家的生辰,許這樣的願,望月也是夠拼的了。世間少人能及。
總體而言,望月的這個生辰,過得還算是賓主盡歡。即使楊清後來才到,即使他發現望月騙了自己,在生辰上,他也沒有表現出來,與往日表現無異,仍和小姑娘說說笑笑地逗趣。臨別前,望月在門口對他依依不捨,他還親昵地揉了揉她的發。
望月真正的生辰,就這樣幸福地過去了。從這一晚之後,她才算是按照自己原本的節奏,真正意義上地步入了十六歲。
長大了些,就說明能嫁楊清的日子更快了些。這是好事。
望月總覺得以楊清那磨蹭的脾氣,真提娶她,很難說到什麼時候了。她得讓他對自己印象深刻,難捨難分,到那種非娶她不可的地步。以楊清的脾氣而言,要讓他說出「我能娶你嗎」的話,就代表他的感情已經深到不能再深了。
能讓一個性情清冷、不重情-愛的人,求娶她,這一定會是望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就。
這個時候還有個好事,望月的牙疼,在楊清的日日催促中,喝着藥,總算好了些。在生辰這一晚,她的牙疼生涯,徹底終結。次日在房中用早膳時,發現牙再不疼,望月當真興奮,匆匆吃了早膳,就出去與人分享這個好消息。
她在半路的花-徑上遇到楊清。
天有些陰,青年白衫玉冠,穿着齊整,去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去的架勢?
望月與他在半路上遇到,就笑湊前,「楊清,你去哪裏?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望月在心中,已經想像青年那玉石一樣溫潤的聲線了,「好啊。」
他性子好,對她的話,通常的回答,都是「好啊」「可以啊」「行啊」之類的。
楊清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哼都沒有哼一聲,就跟沒看見她一樣。
望月微瞠:「……」
他怎麼了?
少女追上去,幾步輕功,竄到了青年對面,一條小徑,她直接將他的路擋住。楊清停下步子,目色平靜,看着她,又不太像是看着他。
望月伸手在他如水的眸子前晃了晃,「……你眼瞎了啊?」
關心人都關心得跟罵人似的。
楊清卻並沒有被她逗笑,只是沉沉回望。
望月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想了下,未果,乾脆直說,「我怎麼惹你了?你不要跟我打啞謎,猜來猜去很無聊。開誠佈公吧。」
楊清認同。
是啊,猜來猜去很無聊,開誠佈公多好。
然而他對望月開誠佈公,望月有對他開誠佈公過嗎?
楊清說,「你為什麼騙我你的生辰是五月十五?」
望月一怔。
他繼續,「你知道我昨晚有多尷尬狼狽,恨不得掉頭就走,根本不認識你嗎?」
望月目光略微放空。
她尚有些迷惑,「你在說什麼?你昨晚不是很高興麼,你沒有掉頭就走啊。」
楊清反問,「你覺得我為什麼不掉頭就走?」
望月心口一滯。
她終於知道楊清的意思了。
心裏頭的鬆快消散,她蹙着眉,自言自語般地強調,「我問了你,你說你不在意的。」
楊清答,「騙你的。我沒有不在意,我很在意。」
望月愕然,「你為什麼騙我……」
話沒有說完,被楊清打斷,「我才騙你一次,你便質問我為什麼。你又騙我多少次?」
望月弱弱道,「我沒有質問你……」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她沒敢說下去,因為她覺得楊清快要被她氣瘋了。
青年往前一步,周身氣勢之冷冽,逼得少女往後退。
他抓住她的手腕,俯身看她,眸子幽冷,無一絲笑意,「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說謊。因為我很容易看出別人是不是在撒謊。」
望月咬唇不語。
聽楊清聲音清清淡淡的,「我很容易看出人是不是在撒謊,所以我天生不計較。因為通常在你開口時,我心裏就已經知道真假了,已經有所準備了。所以不管你以前怎麼騙我,我都能輕鬆地回應你。」
他盯她半天,問,「但是如果我看不出來呢?我看不出來你在撒謊呢?你騙我,我卻不知道。我要事後很久才知道,要靠別人的點破才知道……你知道我心裏是怎麼想的嗎?」
&讓我狼狽,讓我難堪。你為什麼要這樣?」
他一句句問,望月的臉就一瞬瞬白。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用了些力,少女的手被抓得有些痛。然而六神無主,望月早已不在乎手上的痛了。看着楊清佈滿紅血絲的眼睛,她張着嘴,卻不知道如何說。
心中駭然。
她是多麼壞,讓一個眼睛好看得灑滿星光的人,一夜之間,眼睛裏盛着的不再是星光,而是紅血絲。
昨夜言笑晏晏,都只是在遷就她。楊清心裏的難過,望月根本不知道。他是多麼能忍,才忍下去,與她說笑。現在想來,昨晚他面上的笑,每次她看過去、他必然回應的笑,多麼好看。可是心口裂開一個大洞,恐怕一直在滴血吧。
望月心頭驟痛,呼吸艱難。
她手腳冰冷,拼命讓自己鎮定,她努力地解釋,「我不是故意想騙你。真的,我一開始只是哄你開心。後來我都決定以後生辰五月十五過了……我沒想過會這樣。」
&生辰都能隨口撒謊的人,」楊清眸子垂着,審視般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幽黑,看不到光,「我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清……」
&分不清你的真假,」楊清聲音很輕,「我以為我知道,其實我高估了自己。你是這麼會騙人,我又看不出來……沒有心理準備,無法接受。怎麼辦?」
&次又一次。我一次次地妥協,一次次地找自己的緣故,」楊清慢慢說,「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
他心中想,是否值得呢?
眼盲心盲,分不清看不透。他陷入局中,竟也開始左右無措,四顧茫然。
心頭之低落難以言表。感覺堅持什麼的,在她面前,好像並沒有什麼用一樣。
望月心中難過。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和頹敗,讓她忍不住雙目潮濕。
她真惱自己。
他看她半天,自嘲一笑,就鬆開了手,手卻被望月一下子反手抓住。
望月定了定神後,仰頭看他,「清哥哥,你別對我失望。我以後不會再騙你了,你原諒我吧?」
青年側了側頭,神情沒有被少女捕捉到。只聽到他冷淡的聲音,他聲音里的疏離和冷淡,與他們初相識時,是一模一樣的。把她當陌生人一樣。望月想,她是太讓他失望了吧。
他手一掙,欲脫開她的手。
然望月不肯。
雙手與他對招。
兩人大打出手。
楊清心頭疲累,並沒有多少心情。望月是一心不敢讓他就這樣走,她堅信自己一定要說清楚,否則那可怕的後果,她可能承受不了。因楊清心無戰意,也不想跟她打,竟少見地被望月佔了上風。
同樣是雲門的高超輕功,一走一尾。最後,望月將楊清堵在了假山前。
青年靠着假山石壁,面前是拉扯着他手的少女。
楊清閉了閉眼。半晌後,才說,「你還瞞了我多少我不知道的?」
望月真是糾結。
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但是最近,她又是真的瞞着他一件事。
原映星要她跟隨回聖教總壇的事。
望月一直在左右搖擺,欲言又止。現在,當然不是談論此事的最好時機。可是不說的話,楊清會對她更失望吧。失望又失望,一再失望,等到了絕望那一步,真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望月知道絕望這種感覺是怎樣的。
她素來心大,都有對一個人心灰意冷之感。
楊清又心思遠比她細膩,遠比她想得多。也許要十分,望月才能絕望;可是在楊清這裏,恐怕六七分就受不了了。
望月一咬牙,將原映星與她的話告知。她怕楊清中途走開,便一直緊握住他的手。每當他稍有起身的動作,她就緊張地往下按。
青年的手,被她的指甲抓破了幾道紅痕。但兩人都沒有在意。
現在,就是一個說,一個聽。
待望月說完,忐忑不安地抬頭,看到的,楊清表情還是冷冷涼涼的。
見她抬頭,烏黑的眼眸楚楚可憐看自己。楊清頓了許久,才道,「是不是如果我不問,你就不會說?」
&然不會,」望月保證,「我總會說的啊。我肯定會說的,但你要給我時間啊。」
&給了,」楊清慢慢說道,「從我發現你欲言又止的那天起,到今天,我起碼給了你五天時間。但是你沒有說,一個字都沒有提。」
望月怔怔然:……他又早就看出來了?
心中惶惑。
單楊清告訴給她的,在她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就忍了她一次又一次;那他沒有告訴她的那些,他又忍了她多少次呢?
望月心中之恨惱,全是對着自己。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傷了楊清的心,楊清也不要求她別的,只要她誠實就好。可就是這一點,她都做不好。
楊清眼睛再次閉了一下,睜開後,平靜問她,「有沒有可能你最後一天才告訴我,告訴我時,你已經決定跟原教主走了?」他補一句,「我要聽真話。」
望月沉默下,點下頭,「有可能。但是……我坦白的可能性,也很大。」
楊清點了下頭,說,「放開我。」
望月眸子清而黑,霧濛濛的,抬起來看他。
他重複一遍,「放開我吧,我要出門一趟。」
&放,」望月說,「我們還沒有談完。」
他眉一揚,手腕動一下。結果前方,少女比他動作更快,飛快地伸手,點向他的穴道。楊清早有準備,手腕微側,上身半挪,躲開她的手。然一手還在她手中,望月順着就纏了過來,藤蔓一樣擒抓青年的肩膀。
她還敢動手?!
楊清被她氣笑,「你瘋了?!」
望月不管不顧,與他打起來。
她說,「說又說不聽,乾脆做過一場,你切身感受一下我的感情,就知道我是向着你的了。」
楊清繼續被她氣笑,「你打得過我?!」
望月傲然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她的招式大開大合,像她的性格一樣。有沒有長刀在手,都是一樣的霸氣。魔教的武功,混着雲門的武功,結合得居然很不錯。雖然天賦一般,可捱不住她有好師父。魔教的武功,是原映星手把手督促她一路練過來的;雲門的武功,又是楊清扶着她練起來的。
兩個男人,都屬於武學奇才、舉一反三的類型。細細教給唯一的徒弟,都很盡心。
由此讓望月的武功底子,很是不錯。
而望月的性情,還屬於那種一往無前型。反應在武功上,就是不管對方給什麼樣的回應,她都是橫衝直撞,目標明確。如果跟她對打的是敵人,當然不在乎她的招式,各種刀劍都往她身上招呼了,管她眼睛眨不眨呢。
然而跟望月對打的人是楊清。
他又不可能真的打傷望月。
望月那副拼命的架勢,真是讓他束手束腳,步步後退。
到後來,望月又將楊清堵在了假山山壁前。從頸上一路向下遊走,點了他好幾處重要穴道。緊接着,少女湊過去,掐住青年下巴,墊腳親了上去。
楊清不願意,側頭躲開。
望月一手在下,又是與他一陣的纏鬥。
楊清肩膀輕顫,從沒碰到過這樣的女人。
瘋子!
明明生氣的是他,結果受欺負的,還是他!
他眸子幽靜,唇舌被堵上,氣息被弄得一片亂。齒間相碰,咬上少女強伸進來的靈舌,血-腥之味,便在兩人的唇齒間散開。望月真是個心狠的,就是哼了這麼一聲,仍然不肯放開他的唇。
纏綿火熱的吻。
伴隨着血的味道。
從兩人的唇角溢了出來。
呼吸紊亂,手上還在過招,追逐的唇舌也在咬着。少女一力向前壓,青年還在衝着身上被點的穴道。
他惱怒,「你就仗着我不敢出手?!」
望月冷笑,「對啊,我就是仗着這個了。有本事你殺了我啊。」
他不會,所以他被親得愈發熱烈。
銀色唾液,鮮紅血絲,靡麗得讓人口乾舌燥。
楊清的額角滲了汗,太陽穴一跳一跳,也是狠了心,不顧一切地衝擊身上的穴道,血液在體內翻湧,就着走火入魔的架勢,也要衝開穴道。
吻得激烈,吻得兩人的氣息都一片亂,胸口微微起伏。鼻息相觸,髮絲纏繞,儘是對方的味道。
打得也激烈。唇舌被咬得更狠,手上暗勁擊過去,衣袂動晃一下。又不敢太用力,又不能不用力。
這處假山後,一對擁吻的男女,真是毫無顧忌。
終於,大腦中的弦嘣的一聲掙斷。
血液重新流淌,周身幾次穴道,順着一條線,漸次被沖了開了。穴道一解,青年身子如鶴般展開,幾下起落,就脫開瞭望月。他白衣紛亂,面頰上貼着的幾綹碎發凌亂不堪,唇角滲着血,垂目看着假山下站着的少女。
望月站在地上,仰臉看他,擦把唇角的血絲。
望着他的面孔,心頭直跳:這種禁-欲後被推倒的美感,實在太震撼了。
好想繼續……
楊清俯視她,唇角抿着,說了句,「我不想這樣做。是你逼我的。」
望月:「……?」
楊清:「你等着。」
白衣飛揚,躍下假山,踏過湖水,一徑往府外而去。
望月捂着被咬得疼的嘴角,嘶了一聲後,運起同樣的「躡雲梯」,飛山踏水般的,追了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