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絕對是陸羽此生經歷過,最驚險、卻也是最暢快的一戰。
以區區先天武者的修為,戰勝一名武道亞聖。
世人用螞蟻撼大象來形容自不量力,一個先天武者,在武道亞聖面前,差距其實就跟螞蟻和大象相差不遠。
雖然中間經歷了波折,時也命也,陸羽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才贏了這一戰。
但贏了就是贏了。
這就是事實。
前不見古人,往後,也不大可能有來者。
他已經創造了歷史。
只是代價很慘重。
原隨雲瘋了,道心被破,修為盡失,雖然沒死,但活着,也只是一頭行屍走r。
陸羽連殺他的心思都沒有了。
沒有任何意義。
而他——
因為那無比驚艷的三刀,近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元氣,消耗了超過二十年的壽元,現在他的樣子看起來,蒼老憔悴,近乎是苟延殘喘,只剩下半條命了。
不過陸羽很快就把心態調整了過來。
他是當世無雙的醫者,當然知道損耗的生命元氣,近乎不可能再彌補回來,不過他一點都不後悔。
還是那句話,若為道死,縱死無悔,僅此而已。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冷冷看着陸蟬兒。
陸蟬兒也在看着他。
眼瞳里,在沒有絲毫的狂妄和不屑,而只剩下恐懼。
因為——
陸羽的眼神太冷了。
陸蟬兒可以發誓,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如此冰寒冷漠的眼神。
就好像突然置身於荒涼的北地,漫天都是大雪,放眼望去,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蒼涼的白,在沒有任何色彩,除了冷徹心扉的寒,再沒有任何感覺。
陸蟬兒從來沒有想過,世間會有人,有這麼冰寒的眼神。
她害怕了。
應該是恐懼。
從未有過的恐懼,這種感覺滲透着她,包圍着她。
她這才驚覺,此刻的陸羽,早不是當年那個任由她欺凌的小男孩。
「長青哥哥。」
她說。
語氣間,再不見當年的趾高氣昂和頤指氣使。
「蟬兒。」陸羽說,他看着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從血緣關係上來說,這個只有十九歲的可愛女孩,是他陸羽在世上,除了生父陸野狐之外,唯一的親人。
即便不是同母所生,但如果可以的話,他依然願意做一個好哥哥,替自己的妹妹遮風擋雨,哪怕她有些頑劣,有些調皮,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情,他都願意去原諒。
只是——
他的這個妹妹,做了一些他陸羽沒有辦法原諒的事情。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
妹妹從未把哥哥當成哥哥,那哥哥又何必把妹妹當成妹妹呢?
人與人之間,別說兄妹,便是父子,便是夫妻,也是相互的。
「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陸羽盯着陸蟬兒,繼續說道。
陸蟬兒眼神有些躲閃,她不敢看陸羽的眼睛。
因為陸羽眼中的冰寒和冷冽,實在是讓她覺得太過於恐怖了。
「長青哥哥,你要殺了蟬兒麼。」
陸蟬兒說。
「蟬兒,其實你還小,雖然你不這麼認為——但你始終是溫室裏面的花朵,沒有真正經歷過風雨,你所以為的強大,不過是徒有其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你無法理解的,譬如——你知道死是什麼感覺麼?」
「我——」
陸蟬兒現實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
「死是虛無,是空白,是來者歸於來處,雖然很寂寞,但一點都可怕。」
陸羽眼睛微微眯着,「所以,我不會殺你。」
陸蟬兒看着陸羽,她有些聽不懂陸羽話裏面的意味。
「以前,是你想跟我玩,那時候,我有好多在乎的東西,我玩不起。後來,我媽死了,再後來,爺爺也死了,漸漸的,我也就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我可以再失去了的。因為如此,我開始變得無所畏懼。」
陸羽自顧自說着,突然笑了笑,「我的好妹妹,其實我很感激你,很感激孟冰雲那個害死我媽媽的女人。」
「感激?」陸蟬兒有些懵。
「是的,感激。」陸羽點點頭,「你母親的殘忍和惡毒,你得刁蠻和狠戾,這些東西,沒有擊垮我,而是變成我前進的動力。沒有你們,我陸長青也不是現在的陸長青。」
「所以我要報答你們母女。」陸羽說。
陸蟬兒突然就打了個寒顫。
因為她聽出來了,陸羽說的報答,絕對是打了「引號」的。
眼下這個局面,是兩兄妹這麼多年以來,陸羽第一次佔上風,第一次擁有可以決定她陸蟬兒命運的力量。
如果陸羽表現的很憤怒,很狷狂,很得意,諸如此類的情緒,陸蟬兒都可以想像得到,如此的話,她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可是陸羽沒有。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保持了冷靜。
絕對的冷靜,就好像他是個冰塊,是個石頭。
他冷靜的看着自己,冷靜的跟自己說話,此刻他的腦海里,也一定很冷靜的想好了,怎麼才能更好的「報答」他們母女。
變態。
不知道為什麼,陸蟬兒腦海里浮現出這兩個字。
她一直以為,自己從小就跟別的小女孩不一樣,因為母親的影響,她性格裏面,負面y暗的一面,沒有受到任何束縛,而是任性的、肆無忌憚的發芽生長。
她不是個好女孩。
她是個很變態的女孩。
變態到明明陸羽沒有沒有招惹她,只是沒有如別的哥哥一樣,把她看成小公主,整天圍着她轉,她就開始處心積慮的報復他。
陸羽養了一隻叫小白的狗,那隻狗只跟陸羽親近,而對她充滿了敵意,她就趁着陸羽睡着,用一把剪刀將小白剪成了兩截。
這一年,陸蟬兒六歲。
是她第一次殺生。
小白的慘叫和哀鳴,讓她覺得很開心。
她從藥店裏面,買了一些老鼠藥,放在了陸野狐的飯菜里,這點毒,當然毒不死陸野狐,陸野狐開始暗中調查這件事情,最後從陸羽房間裏找到了裝着半包鼠藥的袋子。
這件事情,陸野狐沒有聲張出去。
從始至終,陸羽都不知道發生過。
也正是從這一件事情開始,陸野狐對陸羽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從一個雖然嚴厲卻還算盡到責任的父親,變成了一個對陸羽極為冷漠的暴君。
這一年,陸蟬兒九歲。
看着陸野狐漸漸的疏遠陸羽,她覺得非常非常開心。
她在陸羽飯菜里下了春-藥,然後爬到了陸羽的床上,那個黑雲壓城。大雨傾盆的雨夜,陸野狐雷霆震怒,廢掉了陸羽的武脈,將他逐出家門。
這一年,陸蟬兒十五歲。
看着陸羽悽慘狼狽的樣子,她覺得非常非常非常開心。
她是個變態的孩子。
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
但在此刻,她第一次覺得,陸羽一定是個比她變態許多倍的變態。
因為他已經變態到不帶着絲毫個人情感,絕對冷靜得去處理他們兄妹之間的糾葛恩怨。
變態眼中的變態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如果這個問題有標準答案的話,也許,似乎,大概就是陸羽這個樣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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