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前方的馬路只經雅宗不堪,消車巳不能前講,只亂比攢口去,而且走馬路還不如走田野更便利。
於是,熊成基和章太炎就從車裏取了壽禮,離開馬路,穿過那片長滿野花和野草的田野,這裏是山地,已看不見農田,但是那小橋流水、農舍籬笆,到是多少讓人有些踏足世外桃源的感覺。
「這裏到是個隱居的好地方。」熊成基贊道。
章太炎卻搖了搖頭,說道:「說隱居不合適,這裏其實是潛龍在淵的地方,若非潛龍,又怎會看上這片風霜豪邁之地呢?趙振華眼光不錯,只是野心未免太強了些。好勝心也太強了些。」
熊成基有些無語,章太炎說得很有道理,這裏確實不是隱居的地方,而是謀劃陰謀的地方,那世外桃源的秀色只是再來欺騙世人的假象而已,而且現在,那數百頂軍用帳篷確實已破壞了世外桃源的安寧,而那絲竹聲聲,透出的卻不止是藝術的愜意,熊成基甚至從這樂聲中聽出了一絲淡淡的殺氣。
很快靠近第一座軍用帳蓬,現在天氣還熱,帳篷四面透風,站在外頭就能看清楚裏頭的一切,熊成基和章太炎駐足片刻,仔細瞄了瞄,發現裏頭坐着的基本上都是退伍軍人,他們身穿各式軍裝,帶着家眷坐在帳篷里說話,那桌上都擱着茶水點心,一些戟着臂章的退伍軍人則負責在這裏充當端水上茶的夥計,不時可以聽見吆五喝六的叫聲,那是有人在賭錢。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這都是最傳統的中國式壽宴,就連那留聲機、錄音機里播放的音樂也是傳統的中國音樂和戲劇,東北的二人轉、河南的梆子、京劇、粵劇、徽劇,各種戲目都可以聽得到,如果覺得光聽戲還不過癮,那些軍用帳篷中間還夾着幾座高高的戲台,上頭表演着各種戲劇,站在戲台邊,就可以一飽眼福,甚至可以看見不少京劇名角,說起來,給總司令捧場,這面子上也有光,在場的演員們各個是非常賣力,都拿出看家本領,戲台下不時爆出陣陣叫好聲。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形容詞來形容現場的氣氛的話,那麼最合適的詞顯然應該是「嘈雜」這讓習慣了幽靜生活的章太炎不是非常適應。
「倒是鄉土色彩濃厚,不知道那些記者會怎麼報道這裏的景象?」
章太炎望了眼不遠處的幾名正在拍照的外國記者,然後又看了看站在更遠處的那些中國記者,他突然明白趙北為什麼要這麼高調的舉辦這場壽宴了。
「這是在告訴中國人和外國人,「遠東狂人,要重出江湖了啊。」章太炎說道。
「不知各國使節是否也接到了邀請?他們應該不會坐在帳篷里吧?」
熊成基猜測道,並向遠處張望,隱約看見幾座氣派考究的圓頂大帳篷,明顯不是普通的軍用帳篷,體積格外的大,幾乎趕得上國會裏那座最大的會議廳。
「多半就是坐在那幾座大帳篷里,此次趙振華擺宴請客,就是別出心裁,與眾不同,想必也是為了讓人印象深刻。」章太炎揣測道。
兩人在這裏站了片刻,便有司儀上前招呼,一聽兩人自報名號,急忙招來一輛轎車,吩咐司機將兩人拉上山腰,先去宅廬給老壽星拜着。
就這麼坐着這輛轎車上了山。在停車場停下車,下車之後,熊成基和章太炎定睛一瞧,這停車場還站着不少熟人,分別來自政界、軍界、經濟界、教育界,而且還都是相關領域的佼佼者,頗有些西山群英會的味道。
眾人都是來給老壽星拜壽的,見了面,免不了互相打個招呼,熊成基是共和功臣,章太炎是文章國手,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打了招呼,眾人也免不了好奇,兩人拿在手裏的壽禮到底是什麼東西?
「暫時保密,暫時保密。到時候,諸位就知道這裏頭裝的是什麼。」章太炎一邊表示着歉意,一邊將那隻公文包抱得更緊,這裏頭不僅裝着壽禮,而且也裝着一幅章太炎寫的字,這幅字卻不是送給老壽星的,而是送給趙北的。
熊成基與章太炎正與人客套小趙北的警衛隊長秦四虎卻匆匆走到兩人跟前,看了眼熊成基,問了聲好,然後說了一句。
「熊先生,總司令吩咐過,如果您過來,請您先去花園那裏,他有事要與您商量。」
「那我呢?」章太炎問道。
秦四虎搖了搖頭,說道:「總司令倒是沒特意吩咐要您一起過去。」
這就是拒絕了,章太炎倒也識趣,沒有計較,將熊成基手裏的那隻公文包也接了過去,點了點頭,說道:「味根,你便過去,瞧瞧他要跟你說什麼話。」
熊成基也點了點頭,時秦四虎說道:「請前邊帶路。」
跟着秦四虎離開停車場,來到旁邊的花園,花園門口站着兩名武裝警衛,見是秦四虎趕到,問也沒問,就放他們走進花園,秦四虎將熊成基帶到花園東邊一座廂房裏,親自為他上了茶水點心。
「請熊先生在這裏稍坐片刻,總司令正在客廳接見外國客人,我現在就去跟他說你過來了,他馬上就會過來跟你說話的。」
說完,秦四虎先行離開。熊成基就這麼獨自一人坐在廂房裏,端着茶打量廂房裏的佈置。
傳統的中國式廂房,到是與那座西式別墅風格迥異,廂房裏也點着薰香,幽香中帶着點幽靜,倒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如果說有什麼欠缺的話,就是站在門外的那兩名警衛,軍裝齊整,腰間掛着盒子炮,多少破壞了這裏的文雅之氣。
熊成基看見牆上掛着一幅畫。冉是。二仁在統帥堂的那幅虜嘯圖,畫頭白煮老虎古千山澗世,躋屁千一塊岩石上,雖說不上威風凜凜,但是由於佔據着大半個畫面,倒也是躍然紙上。
這畫還是當年徐世昌親手所做,實際上是趙北派副官向徐世昌軟磨硬泡過來的,徐世昌工於山水畫,但是畫虎確實不是他的長項,當年熊成基也一度有些奇怪,不知為什麼趙北一定要徐世昌來畫這幅虎嘯圖。
現在想來。只怕此舉趙北是有深意的,他似乎是想通過這種辦法告訴北洋政客,徐世昌已被他這個。「狂人」降伏,用這種簡單的辦法來向北洋集團展示他的實力,以穩定政局。
趙北每做一件事。總是包含着明確的目的,這個人確實是一個相當厲害的政客,很少有人能與他正面作戰。
「統帥堂已撤消,還留着這幅畫,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熊成基有些無奈,只好搖了搖頭,正想站起身走到畫前仔細研究那上面的題字,但是不等他起身,從門外突然跑進來一隻小狗,奔到熊成基跟前,仰頭望了望,然後就在熊成基的腳邊匍匐下來。
熊成基笑了笑,這隻小狗體毛很順,而且也很乾淨,毫無疑問,這豐定是宅廬的狗,尋常野狗不要說是闖進宅廬,便是上山也很困難這上山的路上可是警戒重重呢。
熊成基拿,扔給小狗,然後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俏生生的聲音。
「你是誰呀。為什麼坐在這裏?這隻小狗不吃點心的,它最喜歡吃蘋果。」
說話的人是名少女,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齊耳短髮,穿了身西式長裙,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皮鞋,擦得很亮,而且手裏還拿着一本書,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是什麼書。
眼前的這名少女讓熊成基想起了他的女兒,也是這個年紀,也是這麼俏生生的,於是,熊成基彎下腰去,抱起那隻小狗,然後站起身,走到門口,笑眯眯的打量着少女。
「我所熊成基,是來這裏做客的。請問你是誰呢?這隻小狗是不是你的呢?」
「啊!你就是熊叔叔啊,我想起來了,我在照片上看過你的樣子的,老爹說,當年他還做過你的先鋒官,那照片還是在武漢拍的呢。這隻小狗不是我的,是我姐姐的,它叫花花。至於我,你可以叫我的小名,阿芝,老爹就是一直這麼叫我的。」
少女的話讓熊成基一愣,隨即立刻明白過來。
「你是趙振華的女兒?最小的那一個。對不對?你姐姐叫小雅,對不對?」
熊成基雖然人在南洋,可是也關心國內的事情,他也知道,趙北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而眼前的這名少女顯然就是趙北最小的那個女兒了。
「對啊。」
少女點了點頭,仰起頭。好奇的盯着熊成基的眼睛,那雙黑眸清澈明亮。
熊成基笑了笑,將小狗交給少女,說道:「阿芝,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熊叔叔無論如何也要送你一份見面禮的。」
說完,在口袋裏摸了摸,但是什麼也沒摸到,這才一拍腦門,說道:「在公文包里,回頭我拿給你。」
少女「嗯」了一聲,正欲說話,卻聽到有人在花園裏喊。
「小姐,你又在抱狗了,把衣服弄髒了,老爺又要說你!快放下,快把小狗放下!」
話音未落,人已衝到眼前,卻是一名中年女傭,搶下小狗,拍了拍少女胸前的衣襟,然後看了眼愣在一邊的熊成基。
「這書是哪來的?怎麼又是外國字?」
女傭看見了少女手裏的那本洋文印刷的書,警慢的問了一句。
「這個呀,是法國近代詩文選,我自己買的。」少女睜着大眼睛說道。
「我不信。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夫人後來發現你在讀亂七八糟的,把我說了一頓。這一次我不上你的當了,這書我要先拿去讓夫人看看。」
女傭說着,便伸手去搶那本書,但是少女一閃就躲到一邊去了。
「阿姨,你又要告密了!人家不睬你了。」
少女小嘴一翹,扭頭就跑,但是在花園入口迎面撞上一人,險些跌倒,抬眼一瞧,正是老爹趙北。
「爸爸。」
「嗯。走路要看着點,別亂跑亂撞的,幸虧是撞到了我,要是撞到了你姥爺,那就不是你摔個踉蹌了。」趙北哼了哼,突然眼前一亮,發現了那本法文書,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本書從女兒手裏搶了過去,定睛一瞧,頓時氣歪了鼻子。
「好傢夥!《法國近代愛情選》?阿芝,老實交代,這亂七八糟的是從哪裏來的?」
「我自己買的!而且,這也不是亂七八糟的,這是正經,比你看的那些高雅多了。」
少女有些委屈小嘴一翹,眼看要哭。
「自己買的?自己買的也不行!你才多大點年紀?懂什麼愛情說?少不讀《水滸》,女不讀《西廂》,再亂看,我就把你送去美國,上寄宿學校,五年之內不許你回國!這,我沒收了。」
「你這是封建家長作風!我找媽媽主持公道去!」
少女嗔了一聲,轉身帶着小狗跑開了。
趙北哼了哼,剛將那本扔給秦四虎,就聽到了熊成基的聲音。
「振華,你的家教到是很嚴啊。」
趙北抬頭一瞧,卻見熊成基已站在眼前,正笑着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