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棟是安徽人。他所在的部隊國防軍第垢師中的許多,口。劃是來自於安徽,這是從北洋時代流傳下來的「傳統」而其淵源最早可追溯至清朝湘軍時代,當年滿清八旗兵腐化墮落,綠營兵同樣不堪一戰,在這種情況之下,滿清朝廷不得不將鎮壓太平天國的希望寄托在地方團練上,而湘軍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崛起的。
為了保證部隊的戰鬥力,以及維繫部隊的指揮系統,湘軍創始人曾國藩正式在湘軍中確立了「兵為將有」制度,所有的營官均從各自家鄉招募士兵,這些士兵與軍官都是同鄉關係,依靠這層同鄉關係,營官指揮部隊作戰時就能做到如臂使指,這對於維持部隊的士氣和戰鬥力都很有效,但是同時,也使武裝部隊私人化成為一種制度,為了避免導致軍閥勢大難制,曾國藩也制訂了相應的退出機制,如果某營官陣亡或者退役,則該營官所指揮的原有部隊立即遣散,新營官自行從家鄉招募新士兵,一切從頭開始練。
這種預防軍閥勢力的做法當然會影響部隊的戰鬥力,而且也為會黨的軍事素質提升做出了一些貢獻。考慮到這些缺點,這個退出機制自然不可避免的走向沒落。
從湘軍開始,晚清的地方部隊逐漸帶有越來越濃厚的軍閥色彩,曾國藩當初為了避免軍閥坐大而制訂的退出機制也逐漸解體,許多軍官在退役之前就已經謀劃着將部隊的指揮權移交給自己的親信或者子侄,而一旦軍官退役,他所指揮的部隊並不會隨之解散,這固然可以保持戰鬥力,但是同時,也使部隊的軍閥作風日益嚴重,這個風氣到了北洋新軍時期已是無法壓制,北洋軍官無不在部隊之中安插私人,遍置親信,這也正是袁世凱為什麼能夠輕易對滿清朝廷動「兵諫」的一個重要原因。
袁世凱死後,北洋內部立刻分裂,各級軍官無不想趁此機會擴張其在軍隊中的勢力,如果不是北洋政府很快就垮台的話,軍閥混戰恐怕只是一個時間間題。
隨着聯合陣線上台執政,軍閥混戰的危險很快被解除了,在軍事制度的改革方面,聯合陣線政府一向手段高明,而且決心無可動搖,經過數年整頓與裁汰,那些軍事素質不合格的軍官以及那些依靠裙帶關係混進部隊的兵痞被逐步清除出去,一大批軍事素質優良、忠誠可靠的低級軍官被迅提拔上來,在這場「軍事整頓風暴」中,沒有哪個軍官敢明目張胆的跟中樞作對,即使像段棋瑞那樣的「北洋元老」也只能在強勢的中樞面前保持低調,最多勉強在部隊裏塞幾個裝點門面的親信。
作為一名小農出身的低級軍官,章國棟能夠升到連長的位子上,正是得益於那場「軍事整頓風暴他取代了那個以前的北洋兵痞,而且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掌握了基層軍官,也就等於卓握了基層部隊,也正是這個緣故,中樞並沒有急着對飭師的兵源構成進行調整,在其它部隊裏,同一個省的士兵不可能佔據整全部隊總兵力的一半,但是在傷師,過一半的士兵都是安徽人,章國棟的同鄉。
即使是在章國棟的尖刀部隊裏,安徽士兵也過了一百人,多數人都是同鄉,就連政宣委派到部隊裏的那名「文化教員」也是安徽人,而且是章國棟的小老鄉。
作為一名連長,章國棟並不關心中樞怎麼整頓軍事,他只知道,只要自己仗打得好,這職務和軍銜就升得快,倒是那位「文化教員」過來之後,章國棟才在這位小老鄉的開導下逐漸意識到什麼叫做「軍人的榮譽軍人的天職」他也逐漸明白了「國家」的含義,什麼是「民族國家」什麼是「現代軍隊」。
僅僅擁有現代化的武器是不能成為「現代軍隊」的,一支沒有精神力量的軍隊最多只是一支僱傭軍。這個道理,也是那位「文化教員」教給章國棟的,就像他教章國棟讀書一樣,作為一名文化教員,那位軍官是非常稱職的,而作為一名職業軍人,他也同樣稱職,剛才的戰鬥中,他一直與章國棟並肩作戰,直到中彈倒下。
「文化教員」就這麼在章國棟的身邊陣亡了,這讓章國棟非常傷心,他只聽清楚了戰友的最後一句話,那就是「堅守陣地」。
是的,堅守陣地,這不僅是章國棟的任務,也是所有官兵的任務。
現在,章國棟的部隊分別佔據着一條街上的幾座民居和街壘與近在咫尺的日軍進行着激烈的步槍對射,在全城槍聲稀疏的情況下,只有他們的這處陣地槍聲格外密集。
「還有多少子彈?」
章國棟冒着彈雨衝進了一座民居,向據守於此的官兵詢問彈藥情況。
「不多了,每人還有二十多顆,手雷也只剩下兩顆了。」一名負
章國棟拍了拍排長的肩膀,指指排長手裏的那兩顆手雷,說道:「這東西,留到最後關頭用。看樣子,咱們是無法突圍了。」
排長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摸了摸脖子上掛着的那片身份識別牌。
這個動作落在章國棟眼裏,他也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片身份識別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放心,咱們就算是死在這裏,也會有人給咱們收屍的,咱們的部隊肯定會佔領全城,到時候,就算是咱們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只要這些身份牌還在,咱們就不會做孤魂野鬼,會有人送咱們歸鄉的。」
章國棟將手伸進軍裝口袋,又摸出半片身份識別牌,這是他從「文化教員」的脖子上掰下來的,一整片身份識別牌是橢圓形,中間有一條棱,上頭打着孔,一旦陣亡,指揮官將掰下一半,另一半留在陣亡者的脖子上。
現在,章國棟手裏的這半片身份識別牌上沾滿鮮血,在戰友咽氣之前,章國棟大聲喊着對方的名字。而且還扯着嗓子保證,只要他能活着殺出去,那麼,他一定回來尋找戰友的遺體,火化之後親自送回戰友的家鄉,讓戰友風光大葬,讓戰友魂歸故里。
剛才他已經將戰友的遺體掩埋在了磚瓦堆里,他堅信,第一軍最終會攻克岫巖,只要部隊攻克了岫巖,戰友就能魂歸故里,即使他也陣亡了,但是只要這些身份識別牌在,那麼部隊就能將他們所有人送回故里。
可是,部隊送終究沒有老鄉送穩妥啊,章國棟很想親自送戰友回故鄉,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奢望有些不現實。
就在章國棟感慨的時候,突然聽到街上傳來一陣日語叫嚷,他急忙提着衝鋒鎗衝到窗戶那邊,推開一名步槍兵,向街上張望。
那邊,一群日軍士兵正從一間民居里被趕出來,但是剛衝上街道,就被一處街壘那邊打過來的子彈掃翻在地,然後,一團火焰就從那座民居的窗戶和門裏衝上了街,緊接着,整座民居轟然到塌,一陣煙霧瀰漫中,一個龐然大物就「轟隆隆」的碾過民居的廢墟,拐上了街道。
「裝單車!我們的裝甲車!」
一名士兵搶着喊了起來,章國棟也笑了起來,沒錯,將那群日軍士兵趕出民居的就是一輛中國6軍的「黃狗」裝甲車,而且從剛才的那團火焰來看,裝甲車上顯然裝備了噴火器。
「好傢夥!揮旗!咱們跟着裝甲車衝出去!」
章國棟當機立斷,下達了突圍命令,於是士兵們迅抬起傷員,揮舞戰旗,向裝甲車那邊靠攏過去。
等卓國棟衝到那輛「黃狗」式裝早車邊時,他才現一側的車門已經被乘員從裏頭打開,一名軍官正向這邊張望。
「這是什麼地方?是這裏麼?」
裝甲車指揮官拿着一張地圖,指着上頭的一個地方,大聲的詢問章國棟。
章國棟這才明白這輛裝甲車為什麼會衝到這裏,原來這名軍官迷失了方向,誤打誤撞的衝進了這個包圍圈。
「應該是這裏。」
章國棟指了指地圖上另外一個地方,然後又指了指身後那些部下。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幸虧你們過來了,咱們最好馬上撤退。」
「那好,你們跟在我們後頭。掩護裝甲車,我們帶着你們衝出去。」
裝甲車指揮官也不敢在這裏多做逗留,與章國棟商議了一下協同戰術之後,便立即關上車門,指揮裝甲車原地打了個圈,調頭又往回走,而就在這工夫,日軍部隊已經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中國步兵們不得不趴在地上,以步槍射擊,掩護自己撤退,同時也掩護裝甲車調頭。
等裝甲車調過頭來,車上的那幾挺機關槍終於可以開火了,在這些機關槍的掩護下,中國步兵迅撤離了這片幾乎快成為廢墟的街區,跟着裝甲車邊打邊撤,人員的傷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每當有人倒下,只要還有一口氣,章國棟絕不會放棄戰友。
勇氣、團結、信心、配合,缺一不可,也正是在這種精神力量的作用下,章國棟的尖刀連最終跟隨裝甲車撤退到了安全地區,而這時,他的部隊只剩下不到二十名官兵了,而且人人帶傷,就連章國棟肩膀上也吃了一顆子彈,他是躺在裝甲車頂部的鋼板上被送到野戰醫院的。
這樣的戰鬥,只是岫巖戰役中一次普通的戰鬥,為了完成上級佈置下來的戰鬥任務,中國的軍人確實付出了巨大犧牲,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這個道理,軍人們懂的,為了這個國家的復興,他們願意做出犧牲,他們的犧牲也註定會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