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擔心是多餘的,樂弦子從第二天開始教授平安團龍文,不但沒有如平安預料一樣的出問題,還意外的教的很好。只是,這樂弦子好為人師的性格實在是嚴重了一些,每次都拖到入夜才肯停下。倒是讓平安短短的幾天時間裏,就掌握了大量的團龍文。
這團龍文有些奇怪,單一的字符是沒有意義的,只有糾結成團後,根據組合和位置的不同,才有不同的意思。比起現在的大坤文字和平安掌握了一部分的鳥蟲文來,這團龍文要更加的複雜多變。不過,平安覺得和那隻一字便含着大量信息的鳥蟲文比起來,似乎團龍文有些過於繁複了些。
這幾日除了跟着樂弦子學團龍文外,平安也沒少看各種枯石真人的藏書。越是看,平安越覺得這道書里意味深遠。便是最普通的大坤文和前朝文字所著的道書,也含着陰陽變化,萬物流轉的大道理。更莫論那些鳥蟲文和團龍文的道書,裏面的含義萬千,平安每讀一次,都有着不同的感受。
「唉,相比起來,這些記載左道之術的書完全就是垃圾啊!倒是混洞大力拿法有些意思,看了道書才知道,這煉法還是有調整的餘地的。難怪樂活子師兄說,這門秘法有些意思!」平安的化血飛針是不用祭煉的,只要殺死的生靈越多自然就會變強。倒是這混洞大力拿法裏,含着的道理不少。
平安讀了幾日道書,就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不靠譜了,能煉成這門秘法完全就是運氣好。現在平安煉法時,無論呼吸還是運轉都向着天地間靈氣的流轉規則靠攏,一次煉法的效果完全能比上之前四五次,可見這道書雖然沒有直接的作用,其實價值卻完全不可估量。
平安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無論樂活子還是枯石真人,對平安的秘法都不感興趣。境界越是高深的練氣士,和天地的聯繫就更加的緊密,人家舉手投足的威力,就比你累死累活練出來的左道之術強的多。看的上你那點破玩意兒才是怪事。
「唉,鴟以腐鼠嚇鵷鶵。回頭看看我還真是可笑!」平安搖着頭,真正覺得自己其實沒什麼好得意的了,也不由對真正的大道更加的嚮往了起來。看書都如此了,那真正感受到陰陽、天地乃至萬物的流轉和交息,那將會是何等的宏大微妙,何等的亘古蒼茫。
混洞大力拿法裏,僅僅一個符文,就讓平安感受到了「超越、博大」的意念,而這字符,所能表達的天地真意也不過只有一絲。這一絲就差點壓得平安精神崩潰,可見真正感受着天地真意的練氣士們,究竟會強大到何等的程度。更別說那與天地之道相合的宗主,以及更在其上的聖人了。
平安認真的學習着團龍文,看着道書,只覺得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平靜,俗世裏帶來的那些陰謀算計,如今看來是如此的可笑。平安有些了解,為什麼樂活子他們會如此了,這種平靜的快樂和愉悅,這種真誠的表露和面對真實的自己,是如此的令人輕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又過了幾日,這天下午,平安正跟着樂弦子學團龍文。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高昂的「噦~~~」的鳴叫聲。
樂弦子眉頭皺了皺,道:
「似鳳?咱們山里好像沒這東西啊?」
平安也眯了眯眼睛,這似鳳是一種凶鳥,長得和鳳凰一模一樣,卻暴戾非常,《奇物志》上說它「見則有刀兵」。其實卻是因為這種凶鳥會受刀兵之氣吸引,這樣的凶鳥扶餘山里自然是沒有的,可樂弦子比平安的見識廣,他說是似鳳,怕是不會有錯。
兩人正疑惑間,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罵聲:
「樂弦子滾出來!該死的混蛋,我山裏的青鸞是不是你偷的!偷了東西還敢留信符!你比我師傅還他麼的不是東西!」
「恩!」平安連忙轉頭看着樂弦子,低聲道:
「師兄,這是樂書子師兄吧?苦主上門了!你留信符的時候到底說什麼了啊?那青鸞不是大師兄偷的嗎?」
樂弦子奇怪的點了點頭道:
「是啊!我沒說我偷他的青鸞了啊?就是誇了句他們山裏的青鸞味道好罷了。明明就是大師兄偷的啊?」
「啪!」平安一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對樂弦子心裏的奇葩思路徹底的沒招了。偷吃了人家山裏的靈禽,還上門夸一句味道好,這和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什麼差別。完全就是作死。
「出去吧,反正躲不過了,師兄你要是和樂書子師兄動手,麻煩走遠點。要是碰着老師的房子,我可就只能住你那去了!」平安咬牙切齒的打開了門,往外頭一指,示意樂弦子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
「欸?」樂弦子奇怪的看來平安一眼,好像沒事人一般的走出了茅屋,抬頭對着天上的人打了個招呼:
「內!樂書子師兄你來了!」樂弦子笑呵呵的,好像很歡迎樂書子的到來。
天上是一隻身上纏滿了細細閃着銀光的鎖鏈的大鳥,那大鳥雞頭、燕頷、蛇頸、龜背、魚尾、五彩色,確實和鳳凰像極了,可那雙眼睛卻是血紅色的。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也凶暴異常。樂弦子打了個招呼,那大鳥身上「嗖」一下射下了一個黑影。
「轟」的一聲,那黑影砸在了樂弦子的身上,激起大量的塵土,接着「轟轟」的聲音不斷傳來,平安所在的茅屋泛起清光,當住了不斷傳來的震動的巨大的衝擊波。
「該死的!讓你留信符!讓你好吃!讓你偷老子東西!。。傻缺,傻鳥,傻X。。」咒罵聲伴隨着轟轟的衝擊不斷的傳來,平安躲在清光里,也是眼皮一陣的亂跳。
「這樂書子師兄比大師兄還狠啊!上來就這麼打,樂弦子師兄沒事吧?」平安也知道山上的師兄弟們都有些怪癖,可這上來問也不問一句就動手,這位騎着凶鳥的樂書子師兄也着實是恐怖了一些。
「轟轟!」樂弦子被暴打了大概小半柱香的功夫,樂書子終於停了手。塵土慢慢散去,平台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一個人影一下子從坑裏跳了上來,平安眼皮又跳了跳,這樂書子的樣子讓平安實在覺得有些意外。
大概二十過半的年紀,一身的文士服,長得白白淨淨文質彬彬,身上也是一股濃濃的書卷氣,這種儒雅的感覺,平安只在侯府的大夫人身上看到過。這樂書子師兄看着完全就是一個大儒,要說他是之前暴打樂弦子並狂罵的人,肯定無人會相信。
「師弟有禮!」樂書子拱手行禮,姿勢標準的好像是從國朝禮部士子禮卷里畫的一般。聲音也柔和,讓人一聽就心生好感。
平安完全楞住了,手忙腳亂的回了禮,才想起樂弦子還在坑裏待着呢!連忙開口問道:
「樂書子師兄,樂弦子師兄還在坑裏呢?那個.他沒事吧?」
「哦,師弟無需當心,樂弦子師弟犯了些錯誤,為兄者,需使其明錯,需正其行,師兄我只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他身上有護身之物,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並無大礙的。倒是為兄於枯石師叔的別院放肆,卻是太失禮了!改日必親自向枯石師叔賠罪。」樂書子滿臉的懊惱,言辭懇切,態度認真,好像自己真犯了什麼大錯一般。
平安眼皮又挑了挑,覺得這個師兄果然危險非常,比起樂活子和樂弦子還要不靠譜。之前動手打樂弦子的那個動靜,可談不上是小懲大誡,而且那罵起人來的惡毒程度,完全和現在判若兩人,這一副有禮有節的樣子在平安看來更像是狼身上披着的羊皮。
「哎呀,」身後的大坑裏突然傳來了樂弦子的聲音,聽着中氣還算足,倒是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果然,很快樂弦子就從坑裏跳了出來,出來頭髮披散,衣服凌亂外,倒是看不出有什麼大的損傷。這傢伙一出來就對着樂書子道:
「樂書子師兄,你幹嘛突然打我啊!」樂弦子滿臉的不解,好像有些委屈。
樂書子回頭白了樂弦子一眼,平安突然覺得他身上放出了濃重的殺氣。就聽他聲音突然變的尖銳了起來,即使沒有擼胳膊挽袖子,也覺得他身上儒雅的氣息完全不見了:
「狗屁!你個傻缺偷了老子的鳥還敢說!你是挨揍挨少了是吧!老大呢!是不是他讓你去我那偷鳥的!」樂書子左右看了幾眼,像是在找什麼人。
「誒,大師兄去西洲了啊!」樂弦子道。
「那麼,偷我鳥是你小子自己的主意咯!」樂書子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浮出了幾張半透明的符籙,周遭無形的壓力一下子大了起來,空氣一下變的乾燥了起來,平安連忙踉蹌的退回了身後的茅屋裏,借着枯石真人留下的禁法抵禦這樂書子發出的壓力。
「欸欸,師兄等等!」樂弦子終於反應過來了,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道:
「是大師兄偷的你的鳥!我只是吃了只腿!真不是我偷的!」
「嗯?」樂書子聽完突然收起了那些符籙,搖頭晃腦道:
「恩,長幼有序,既然是老大拿的,那就算了。」雲淡風輕的語氣和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讓平安差點沒跌倒在地。他確定這個樂書子即使是在扶餘山,也絕對是個怪人!
不過,經過樂弦子和樂活子的洗禮,平安的適應力已經強了好多了。這樂書子再不正常,既然樂弦子和樂活子都和他交好,想來也是個可交往的人。因此,平安嘆了口氣,再次走出了房門,對着樂書子道:
「樂書子師兄可是看到了樂弦子師兄的信符才來的?為了師弟我的事情,勞煩師兄趕來實在是師弟我的罪過。」
「什麼?你的事情?你有什麼事情?」樂書子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指着樂弦子道:
「那小子沒說啊!我來是找你們幫忙的!」
「欸(×2)」平安和樂弦子一起,發出了這個樂弦子常常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