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池隱大四,面臨畢業,課業寥寥,她在旗藍和興城兩頭跑。那一回她到旗藍,百里穆成卻恰巧出差,因為宿舍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她沒回學校,而是去了百里穆成的公寓。
舟車勞頓,她進了房間就倒在了床里呼呼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晚上6點,磨蹭了半天,才起來準備弄點吃的。
剛走到臥室門口,便聽到外面客廳有人說話的聲音。她的手剛碰上門把,卻因外面的一句話僵住了動作。
「四年了,也許她真的已經……。」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不可能!」這是百里穆成的聲音,少有的激烈衝動,與池隱印象中大相徑庭。
池隱縮回了放在門把上的手。
外面客廳里有短暫的沉默。
「她沒有死,瑞山雪崩的遇難者名單裏面沒有她。」還是百里穆成的聲音。
「你僅僅知道一個名字而已,怎麼確定?」
「我核對過每一個人,都不是她。」
「你哥哥也不在遇難者名單里,但我們知道他也……」
「一天沒有找到她的屍骨,我就會一天一天地找下去,在我這裏,生要見人,死要見骨,別的都不行。」百里穆成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冰冷沉靜。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呢?你現在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嗎?到時候找到了她,你要怎麼和現在的女朋友交代?」那人問。
大約有三分鐘的沉默。
「我會和她分手。」這是百里穆成的回答。
池隱在門後,渾身一僵,她不敢相信她聽見了什麼,她也真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可你這麼做,卻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你不能這麼自私。」那人說。
「可是,只有當我看到池隱的時候,我才敢說服自己她還在,而我一定會找到她,不管用多久的時間。」百里穆成的聲音越來越低。
池隱一動不動地站在臥室的門後。
整個人陷入巨大的靜默。
良久,她重新回到床上,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裝睡。
又過了許久,外面漸漸沒了動靜。
臥室的門被人擰開,百里穆成走了進來。
池隱捂在被子裏,杯子、床單、枕頭裏全是他的氣息,卻原來沒一絲絲是屬於她的。他走到床邊,幫她掖了掖被子,然後輕着腳步出去了。
池隱將整個頭埋進枕頭裏,用力攫取,拼命默哀。
過了五分鐘,她輕聲下床。翻開床頭櫃,裏面沒有什麼是可疑,她站起身,用細細的雙眼掃視了一圈這個她無比熟悉的房間。
忽然她的眸子落在了牆壁上一幅油畫上,畫的是雪山。
在本能的驅使下,她走了過去,輕而易舉地摘下了油畫,後面真的有一個暗盒。
池隱卻擰了眉,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她試了百里穆成的生日,不對。
她有些着急。
她蹙眉深思,忽然靈光乍現,拿出手機百度了一下四年前的瑞山雪崩日期。只能碰碰運氣了!她按下了0115這個數字。
卡擦一聲,暗盒開了。
池隱伸進手,拿出一個咖啡色的木盒子,打開。
裏面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女人的側臉照。
短髮,一雙鳳眼,鼻子挺直,目光清冷,一身黑色大衣,她靠在歐式單人沙發上,眼睛並沒有看着鏡頭,不知看向何處。
此照為抓拍。
池隱將照片翻了過來,並沒有更多的線索,只有那張單人照片的反面用簽字筆寫了三個字母——cyx,筆記潦草。池隱想,應該是女孩的名字縮寫?
照片裏的女孩看起來……和她……怎麼說呢,像……可是又不像。
最明顯的區別是,池隱沒有照片裏那女孩那雙清冷寒霜的眼睛,膚色也不一致,池隱要比照片裏的女孩要白一些。
端詳了很久,池隱悄然合上了盒子,物歸原位,封鎖,掛畫。
等到她再次推開臥室的門,看見的是百里穆成在廚房裏按部就班準備晚飯的背影。她原以為千萬人中遇見他不早也不遲,卻沒想到他早就是別人的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艱難又艱難地決定長痛不如短痛,因為過了今晚她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現在這一腔的孤勇。
她定定心神,清清嗓子對他的背影說,「剛剛你們的對話我聽見了。」
百里穆成的背影明顯地頓了一下,但沒回頭,也沒說話。
「所以,百里穆成,你別耽誤我了,我們分手吧!你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你又要照看公司,又要找她,還要應付我,多累啊。」
百里穆成依舊沒有轉頭。
她抿着嘴巴,做了最後的陳詞,「再見,大老闆,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百里穆成始終背對着她,沒有回頭,沒有挽留。
之後,便是長長的兩不相見。
再次見到百里穆成是在第二年年底百里集團30周年晚宴上,池隱那時的男朋友已是池煜,當向百里集團敬酒時,百里穆成也只是淡淡撿拾她一眼,「mk二池?」
他淡薄而陌生的笑意穿透無數燈盞光亮而來,池隱向他執舉一杯,「大老闆,別來無恙。」
至此,別來無恙,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