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呼叫鍵。
她心裏很清楚,逃避是沒用的,就算害怕知道結果,也必須面對。
手機接通,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程景淵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低沉磁性中滲着一絲急切和不安:
「阿琳,你手機怎麼一直關機?」
早上,接到楚歡的電話後,他就給她打電話,處於關機狀態,後面,每隔半小時,他打一次,一直打到剛才,終於通了,卻無人接聽。
聽出他語氣城的緊張,蘇琳的心微微一疼,下意識的抿了抿唇,故作輕快地說:
「第一天上班,事情太多,就關了機。」
程景淵知道,這不是理由.她關機,是因為謝蔓雪的事,一上午的時間,她肯定胡思亂想了許多,他本想來醫院找她,但想到他們現在的關係,不適合公開,不得不忍住。
打不通她電話的時間裏,他給他老媽打了電話。
程母把經過詳細的告訴了他,還問他是不是真的和謝蔓雪在談戀愛,什麼時候有時間,兩家人一起吃頓飯。
「阿琳,我現在家裏,你回來吧,我有些話跟你說。」
上午十一點,他就離開了公司,開車回到他們的『家』,雖然他還沒有在那裏住過,但裏面所有的物品,都置辦齊了的。
自她昨天住進去後,他就把那裏當成了他們的家。
聽到他嘴裏說出『家』字,蘇琳心裏泛起一層複雜的情緒,想了想,還是婉言拒絕:
「有什麼事晚上再說吧,我中午抽不出時間。」
「阿琳,謝蔓雪去醫院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她是我之前相親的對象,但是我和她,並不是男女朋友。」
見她不願回來,程景淵心頭緊了緊,並不勉強,只是簡短的跟她解釋,他無意騙她。
「嗯,我知道了。」
片刻的沉默後,蘇琳輕聲回答。
程景淵突然有種無力感,他寧願蘇琳生氣的質問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下子把他的推遠,看似平靜的話語淡漠疏離得仿若陌生人。
他原本想說的話,在她這樣的淡漠疏離里,突然不知從何說起。
又是一陣沉默,電波里絲絲僵滯的氣氛瀰漫。
隔着電話,看不見她的表情,他薄唇緊緊地抿了抿,低聲喚她名字:
「阿琳!」
「我要去吃飯了,先這樣吧,有什麼事,晚上回去再說。」
蘇琳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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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第一天上班,蘇琳真的是很忙,下午四點的時候,醫院裏又送來十幾個病人,是食物中毒。
有幾個還是外地來旅遊的,聯繫了家屬,也沒有辦法短時間裏趕來,許多跑腿的事,都落在了她們醫護人員身上。
這一忙碌,就錯過了下班時間,一直加班到九點多。
中午吃得不多的她,又累又餓,拖着疲憊的身子下班,電梯下到一樓,打開門,卻正好與等電梯的陸芝蘭碰個正着。
和陸芝蘭視線相碰,蘇琳微怔了半秒,很快就浮起一抹職業的微笑,禮貌的和她打招呼:
「蔣太太!」
早上的時候,她喊她陸姨,換來她的鄙夷和嘲諷。
這會兒,她改了口,喊她蔣太太,陸芝蘭眼裏閃過一絲意外,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有些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說:
「當年你爸害死了那麼多人,還差點害了楚楚和墨醫生,蘇琳,你怎麼還有臉留在這醫院工作?」
蘇琳臉上的笑斂去,眸光清澈的看着陸芝蘭,坦然而平靜地解釋:
「就因為我爸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他受到了該有的懲罰,卻無法讓逝者生還,我才更想儘自己的能力去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楚楚和晉修是善良大度的人,他們沒有因為我爸的錯誤而遷怒於我,還把我當成朋友,這樣的情況下,我也不可能做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逃兵。」
她吐詞清晰,語速不快不慢,甚至,那張清麗白希的臉蛋上,表情都很溫和平靜,沒有陸芝蘭的話而生氣,也沒有因為她父親做的那些事而覺得無法見人。
陸芝蘭臉色變了變,蘇琳的話,雖然挑不出錯處,可是聽在耳里,卻彆扭得很,她甚至覺得,她那句楚楚和晉修都是善良大度的人,實際是在暗諷她小心眼。
可是,她臉上又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諷刺,相反的,還給人一種懷着感恩之心的感覺。
見電梯的門關上,蘇琳還好心地抬手按了按鈕,看着電梯的門緩緩打開,溫和的提醒道:
「蔣太太,時候不早了,您趕緊上樓吧。」
陸芝蘭緊緊地抿了抿唇,又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才走進電梯,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在蘇琳走出兩步時,她的聲音自緩緩關閉的電梯裏傳出來:
「之前有傳言你和我們家景淵關係親密,蘇琳,我們家景淵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你要是真有那念頭,就趕緊打消,我們家是不會接受你的。」
蘇琳腳步微頓了下,並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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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裏,陸芝蘭還在因為蘇琳的話心情不好,病chuang上的蔣擎成見她一臉的不高興,關心地問她怎麼了。
陸芝蘭在chuang前坐下,冷硬地說:
「我剛才在一樓碰見蘇琳了,被她氣的。」
蔣擎成聽得一怔,疑惑地說:
「她怎麼氣你了,那個蘇琳看起來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女人,當年,咱爸去逝,媽住院的時候,她照顧得很好,說起來,咱媽當時還很喜歡她呢。」
陸芝蘭皺了皺眉,顯然也是想到了當時的事,那個時候,她是覺得蘇琳乖巧懂事,特別是老太太很喜歡她,那個時候,老太太就有意撮合她和景淵。
「她看起來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可說起話來,卻比那種尖酸刻薄的人還要氣人,我越想,越覺得,她剛才那番話,是刻意嘲諷我們。」
蔣擎成疑惑地看着妻子,不解地問:
「她說什麼了?」
他和陸芝蘭結婚二十多年了,自然了解自己妻子的為人,她可不像她姐那麼溫婉高雅,性格和她娘家嫂子柳琴一樣,並非能受欺負的人。
可她現在的樣子,真的是被氣着了。
他真有些好奇,到底蘇琳說了什麼,讓她如此生氣。
陸芝蘭眼神閃了閃,把剛才她和蘇琳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她只不過說了一句,蘇琳就說了那麼一長串,還暗諷她。
聽完她的敘述,蔣擎成眉頭皺了鈹,沉思片刻後,才說:
「我覺得,蘇琳不是嘲諷你,那應該是她心裏的真實想法,真要論起來,當年的事,可能和她真的沒有關係,我記得,蘇秉謙讓人往醫院投病毒時,蘇琳已經離開了a市,在s市分院。你可能不知道,蘇琳雖然是蘇家的大小姐,但蘇秉謙和他老爸,一直都只着重培養他們的二女兒,也就是蘇媛。」
「你什麼意思?」
陸芝蘭冷着臉,不悅地問,「老蔣,你不會也覺得蘇琳做為蘇秉謙的女兒,沒有任何的責任……」
要不是當年蘇秉謙的陰狠毒辣,她爸媽也不會相繼過世。
蔣擎成見她生氣,連忙表明心跡: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蘇琳雖然是蘇家的女兒,卻不得她父親和爺爺喜歡,外界只知道蘇媛,對蘇琳,知之甚少。蘇秉謙的事,她應該是真的不知情,要不然,你以為墨晉修和楚歡會放過她,還拿她當朋友,讓她繼續留在靜安醫院工作?」
「不過,就算她無辜,也是蘇秉謙的女兒,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你既然討厭她,以後碰到別理她就是了,沒必要惹得自己不快。」
陸芝蘭點頭,心下決定,以後碰到蘇琳,不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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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琳走出醫院大門,頓時一股涼意夾着細細的雨絲打在臉上,自下午開始,天氣轉陰,傍晚時候颳起了風,緊接着下起了雨,溫度一下子降了十來度。
她身子瑟縮了下,抬手掠過吹在耳畔的髮絲,不經意一眼,觸及路旁,一輛黑色寶馬車裏下來的男人,心,驀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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