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從土坡上走下來,搖搖晃晃的,像是打濕了翅膀的鳥兒。我仰起頭,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沒事了,他們在外面,你順着大道一直走,應該會找到他們的。」
成片的樹蔭和潮濕的地面,但天空卻前所未有的乾淨,如同透明的寶石,她走到我面前,想說什麼,但最後所有的話卻都變成了無言。
之後很多次,我都問沈夢恬,當時我用自己換了她的時候,她是什麼感覺。但問了很多次都沒有結果,直到後來我去美國出公差,和已經在美國定居的她面對面坐着喝咖啡的時候,她才告訴了我答案。
我記得當時陽光很好,咖啡館裏人很少,服務生聊着天,而我們坐在簡單的沙發上,她靠着窗,已經有了皺紋的臉浸沒在陽光中,但笑的樣子還是很好看,輕聲說道:「在那天之前,我對你一直有好感。而在那天之後,我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你。」
時光卻過的很快,快到讓人連哭都來不及。當年種種,造就了後來的我,在那個和雨蝶分手的檔口,我不會接受沈夢恬,但不得不說,那樣失魂落魄走下土坡的她卻依然有一種讓我去保護的衝動,多年之後我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許曾經動過心。
「無需說什麼,走吧。」
再回憶的時候,我想也許那一刻的我應該很鎮定吧,鎮定的就好像已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水手和見證無數死亡的醫生。
她和我擦肩而過,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我,最終離開了村落,而我握着手上的瓷瓶,打開了蓋子,喊道:「大丈夫說一不二,我說了會喝就一定會喝!」
仰頭灌入喉嚨,瓶子裏的液體有些苦澀,滑入喉嚨後身體立刻開始出現變化,力氣好像被慢慢抽空了,越來越虛弱也越來越疲憊,仿佛彎腰從地上撿起石頭都很費力。韞俍大踏步地走了過來,手上冒出邪火一掌拍在了我的胸口,邪火傳入我的身體中,封鎖住了我的經絡,氣息被強行壓制在了丹田內。
「哈哈,這一次,我總算是抓住你了!」韞俍按住我的肩膀,對着我的肚子連續擊打了好幾拳,說實在的不是很痛,但很悶,胸口積壓的氣一點點往外吐,慢慢地趴在了地上,韞俍順勢抓住我的頭髮喊道:「五年前你不是很吊的嗎?不是剛出道就能敗我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早就該明白這個道理,如今,你又落在我手上了。」
我笑了笑,搖搖頭說道:「是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時候不會再落到我的手上呢?」
「草!」也許是我的話又一次激怒了他,雨點般的拳頭落了下來,他沒用邪火打我或許是因為害怕邪火會殺了我,畢竟現在的我對他而言還是很有用的。
「把他關起來,問出玄海的情況,然後整備人馬,我們準備再次進入玄海!」韞俍高聲命令,我被幾個小妖給架了起來,丟入了黑乎乎的山洞內。
被關起來的我腦子裏一直在打着盤算,他們想進玄海,而我其實說白了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進入玄海內部,但只要靠近了水龍捲肯定來襲,我可以借着水龍捲脫身,到時候帶着恢復後的眾人把韞俍給拿下!
當然這個計劃也不是沒有危險,我喝了瓷瓶里那玩意兒後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沒了力氣,加上邪火入體,能不能在水龍捲的攻擊下活命還是個問號。想保住自己的這條小命,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恢復身體內的氣。
韞俍或許還認為我是五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因此他以為邪火入了我的體就能封住我的氣,但我的成長可不是他能想像的了。套用唐先生的一句話,倒是可以很客觀地點明我的狀態。
「巴小山,你藏的比別人估算的更深。」
盤膝坐下,黑暗中丹田微微鼓動,丹田內的氣向外吞吐,順着經絡往上走,然而經絡間的邪火立刻做出了反應,拉鋸戰就此打開。
韞俍的邪火比五年前也有增長,但比我想像中卻要增長的慢的多,縱然是曾經的天才,但如果沒有潛心修煉那這五年便和五天一樣短暫。可畢竟韞俍還是實力強大的前輩,我估算了一下,如果用通常的辦法想要打通經絡至少需要十天左右,但我有的只是一個晚上,因此,尋常的辦法是沒用的。只能冒險一點,劍走偏鋒!
邪火兇狠,要治比這麼凶的東西就要比它更凶!這就好像對付那些惡人,你一味的忍讓或者躲避只會助長他們的氣焰,對付狠的就要更狠,對付凶的就要更凶!
氣息瞬間釋放,我手掌一翻,原本呈現陽剛之面的氣息忽然變的陰冷可怕,不斷地在身體內穿梭,遇上邪火則瘋狂吞噬,就像是一頭飢腸轆轆的餓虎。然而,轉變氣息帶來的後果卻同樣接踵而至,全身冒寒意,額頭上層層寒氣不斷地冒出來,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暖和的。
但最可怕的是,這樣的狀態要整整持續一個晚上,需要強大的毅力來堅持,然而我必須撐下去。門口兩個小妖一直在來回走動,但很幸運的是這兩個傢伙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時間過的很慢,但每吞噬一片邪氣,就解放一片經絡,我身體的狀況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天空漸漸明亮,日初之時,我睜開眼睛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四顧,身體周圍一圈的地面上全是寒氣留下的結冰痕跡。我活動了一下手腕,體內的邪氣已經去除的七七八八,但還不能表現出來,四肢依然無力,給我喝下的玩意兒沒那麼快過去效力,估計得等個幾天,但只要身體內的氣能正常運轉,我就有逃生的機會。
休息了一個時辰後幾個小妖走進了牢房內,見了我便伸手將我拽了出去,韞俍帶着一群妖族已經在群落大門口等着了,見我出來後冷笑道:「怎麼樣?還舒服嗎?」
「就是冷了點,要是有床被子就好了。」我笑了笑回答道。
「他娘的還嘴硬,等我用你開了路,殺你的時候看你還嘴不嘴硬,準備好了嗎?都上路了!」
說完揮動手臂,帶着眾妖上路。
「玄海里,是不是真的有條龍?」
我被幾個小妖包圍着,裝出無法反抗的樣子,順便還想從韞俍的嘴裏套套話。
「你進過玄海還不知道嗎?」他反過來問我。
「我只是進去了,不代表我搞清楚了裏面的事兒,玄海底下有一根巨大的黑龍石柱,而且我還見過黑龍的影子,那是不是代表玄海里真的有龍?還有你這麼大費周章的是想幹什麼?」我連續發問,韞俍卻笑了笑道:「沒有利益的事情我會做嗎?我要幹什麼不關你的事,不過玄海里是不是有龍告訴你也無妨。有條老龍在玄海中駐守,是龍族的遺孤,而且是一條已經離不開玄海的龍魂。」
「龍魂?」我一怔。
「也就是死去龍的魂魄,駐守在此地,也許是在保護其他的妖族,不過雖然只是龍魂可實力很強,我幾次想進入玄海都被它給擋了回來。甚至都沒找到進入玄海的門路,這次你來當炮灰,我想它應該擋不住我了。」
人死有魂,天下間不止人死了有魂魄,萬物都是如此。龍也是如此,我想了想當時在水龍捲中看見的黑影,或許真的不是活着的真龍,而只是一條不離開的龍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