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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扭頭睨他一眼,忽地忍不住捂住嘴,迭聲地笑。
仿佛聽見了這世上最好笑的話。
邊笑邊倏地鬆開手,電梯門旋即關上,整個電梯轟然向下去。
他失去了下電梯的機會。
電梯載着兩個人一同往下墜去,安澄真恨不得帶着他一起下地獄去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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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了,其他的樓層也並無人按鍵,於是電梯一路無停留,直接墜向一樓蹇。
下沉帶來的微微失重感叫安澄感覺莫名快意,忍不住勾着手肘冷笑。
「按着你的意思,我應該回鯊魚去。之前這一系列的事兒,我非但不該怪你,還應該感謝你了,是麼?原來你做的這麼多事,不是害我,而是幫我!」
她回想之前在「瀾」,與同行淺談尚可,一說到工作的事便所有人都避而不談。
她便笑得更加冷艷:「我在瀾,無人問津;可是只要我肯向你屈服,回了鯊魚,我就能當合伙人。哈……這兩種待遇真是擺明了的天上和地下,我只要還有一點點智商,就應該乖乖聽你的安排。」
他筆直站着,下頜輕收。
從小這樣一路打到大,她這樣的反應,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果然,她冷笑一聲,眸光泠泠刺來:「可是,我這回就是想做一回最任性、最傻的事。我安澄,寧肯不當什麼合伙人,也絕不回鯊魚,不向你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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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她的話擲地有聲,電梯也鏗鏘落地。
他兩手叉着褲袋,側眸無聲凝視她。
她踩空了一步,一個搖晃。
他立即伸手向前扶住,長眉隨之皺起。眼底,終是流淌出再掩飾不住的疼惜。
「我知道你恨我。我這人的性子就算別人不懂,你卻也本該明白:我凡事不屑與人辯解,懂的人自然會懂,不懂的人就也不必枉費唇舌。這麼多年了,我們一起經歷過許多事。前前後後這些事也總該讓你有所領悟:我會做什麼事,又不會做什麼事。」
「外人都說捕夢網是被我搶走,可是你應該明白,是萊茵伯格早已去意已定。為了他個人的愛憎,也為了他事業的版圖,他必定要邁出併購娛樂公司這一步,所以他必定需要一個更強大、部門建制更完善的律所來為他服務。在鯊魚之前,他早已暗下與其他律所有所聯繫。」
「至於你的律所……你對你的合伙人吉米深信不疑,可是你忘了在你們兩人同上法學院的時候,他也一向都視你為對手,你們之間的矛盾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創業初期的相依為命掩蓋住而已。一旦你的律所走上軌道,你們兩個的分歧勢必爆發。」
「更別說吉米身邊還有個梅森。梅森加入你的律所,甚至成為合伙人,就是你與吉米矛盾爆發的一個信號。可是你太良善,你對他們兩人不存深疑,所以之後他們聯手一點點蠶食掉你在律所的地位,你也少有所知。」
「小結巴你該明白,人的本性都是掩藏着的,尤其是惡的一面。唯有遇見事,唯有面臨選擇的時候才會暴露出來。前面這些事可以讓他們原形畢露,可以讓你對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麼這種經歷便不是白白的傷心。失去是痛,可是現在的經歷對你不是壞事。如果你再泥足深陷,那麼將來你失去的只會更多!」
他心痛而急,再是不屑解釋的性子,這一刻也都對她傾囊而出。
「回到鯊魚來,回到我身邊來。」他攥緊了她的手腕:「你得呆在我視野里,我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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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聽得心如刀絞,卻揮胳膊將他的手給推開。
「是,我知道你說得不算全錯。我自己成立律所,憑的是我對法律的一腔嚮往和熱愛,可是並非所有律師都與我觀點一致。吉米和梅森也跟你一樣,看重的是客戶和收益;萊茵伯格呢,他花錢找律師只是為他自己利益服務的,客戶可以任意選聘和解聘律所,他當然有權利隨時選擇離開。」
「是我自己想得太美好,總覺得無論是合伙人、還是跟客戶之間,總該有信義排在第一。可是現實讓我猛醒過來,原來這世界人有百種,價值觀更是千差萬別,下次做事之前該找個跟自己真正志同道合的才行。」
她兀自扶住牆壁,仰頭冷艷又迷離地笑:「可是『志同道合』這四個字,卻不適用於你我之間。我跟你啊,從三歲打到現在,何曾志同道合過?」
「所以你說什麼回到你身邊,呆在你視野里啊?你是不是乾脆想把我鎖進深深庭院裏,讓我當過去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那以後就沒能耐再跟你爭了?」
湯燕犀聽得皺眉。
「我安澄呢,就是不願意時時刻刻都在你羽翼之下。我想要的是跟你針鋒相對,勢均力敵。不是見到一點風雨就要縮回你身邊啊!」
「我寧願跌倒,也不願你扶。湯律師,留着你的手,去干你自己想幹的事兒,用不着分神來扶着我。沒有你的攙扶,我就算跌倒了、跌疼了,也
tang不會害怕,我照樣會自己重新站起來!」
她仰頭看他。依舊是那樣清俊的容顏,雕刻進夜色里,雋永幽深。
「更何況我安澄呢,這一次根本就沒被你打倒,我還站得筆直筆直的呢。因為我知道,這些困難總會過去的,所有的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至於你和我之間……」她靠着牆壁喘了幾口氣:「湯燕犀,你說我們正式開始過麼?不過都不重要了,不管開始過還是沒開始過,我跟你,現在也全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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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就沖向大門去。他隨後跟上來,她扭頭沖門口的保安驚慌大叫:「截住那個男人,他想要傷害我!」
保安拎着電棍,反向便將湯燕犀給截住。
安澄趁機奔出大門外,收起驚慌,換上一抹冷笑:幸好她認出這個保安是新來的,不然老保安一定都認得常在「瀾」進出的湯燕犀。
她垂首按手機,叫出租車。等待號碼接通時,她立在午夜的風裏,扭頭看一臉陰沉怒視保安的湯燕犀。
藏住嘆息,她急切等待出租車到來。卻遲等不來,她都想要用走的了。
就在此時,一輛大黑車仿佛從地下鑽出來,不偏不倚停在安澄面前。
車窗滑下,露出男子年輕而溫柔的臉。
「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送心上人一程?」
安澄略微猶豫,還是堅定伸手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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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那人的車子,車子在湯燕犀脫身追上來的前一刻,順利滑入夜色。
安澄扣好安全帶問:「你確定能逃得脫麼?他開積架,最喜歡午夜公路飆車,車技嫻熟。」
那人笑起來,忽然一腳油門踩到底,大黑車在夜色里一聲嚎叫竄向前。
安澄沒被高速嚇到,坐在那裏卻兀自在走神。
他一邊高速駕駛,一邊還能從容瞥她:「怎麼了?」
安澄掩住嘴,悄悄打了個酒嗝兒。
她尷尬地紅了臉,急忙揮手想要揮散車中的酒味。
「我就是……呃,莫名想起一個人。」
「怎樣一個人?」他將車子開得飛快,可是語速卻依舊從容溫柔:「能說給我聽聽麼?」
安澄歪歪頭:「一個,嗯,老朋友。當年也是每次我跟湯燕犀吵完架,或者受過他欺負了,那個人總會無聲出現,陪我熬過最難的那段時間。」
「哦?」
他的聲音雖然依舊平穩,可是手還是打了個滑。急速奔馳的車子立即產生反應,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尖叫聲。
「你還記得……他是誰麼?」他問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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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笑了,醉意朦朧着伸手撐住額角。
「當然還記得。呵,怎麼會忘呢。」
她轉頭,在夜色里無聲凝望他的側顏。
大黑車在他操控下,漸漸顯出了一絲慌亂。
安澄便收回目光,轉向車窗外的夜色。
過了午夜,整座城市終於安靜下來。路上除了他們,一個人都沒有。
這樣的時刻,最易敞開心扉,最易遁入回憶。
安澄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以為,這個人早就把我給忘了。算到今天,我們其實已經有差不多八年未見。這八年我們從未聯絡過,我以為他一定是記恨我吧,所以我就也不想再打擾人家的安寧。」
「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也由此才能大致推測出,他為什麼從來就沒有聯絡過我。」 src="/看完記得:方便下次看,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