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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盈後宮的事終究被玄胤壓了下來,玄胤是頂住了多大壓力可想可知,但具體如何辦到的,寧玥並不清楚。道友閣 m.daoyouge.com自從玄胤登基後,朝廷的事她便參與的少了,老祖宗的規矩她已破了一個,另一個還是謹命遵從的好。不過,到底是個男尊女卑的年代,甭管婚前寧玥如何認定玄胤只屬於她一人,真走到這一步、真坐上皇后的位子,才發現六宮無妃,其實也不是那麼有底氣。好幾次,她都想開口勸玄胤妥協,但一想到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還是忍住了。
轉眼進入秋季。
皇甫澈是儲君,容不得他有太多童年,自入秋第一日起便隨玄胤一起出入上書房,玄胤天不亮便上朝,他天不亮去上書房,不論颳風下雨,從不間斷;武術課改到了下午,顧念年紀尚小,以強身健體為主,打太極、扎馬步、開弓拉箭云云。
與他相比,皇甫傾就輕鬆了很多,每日睡到自然醒,明明與哥哥一個被窩,但哥哥什麼時辰離開的她一概不知。她也上了學,在內學堂,與一些王公大臣的孩子一起接受夫子的教導,這兒的進度比起太子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皇甫傾下午是隨意遊樂的時辰,偶爾會去鬧鬧太子,偶爾會去黏黏玄胤,偶爾也被寧玥按在房裏描紅,總之,還算舒坦。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中秋。
中秋那日,玄胤免了早朝與內學堂的課,上書房也沒讓皇甫澈去,早早地來到太后宮中,讓太后含飴弄孫。
入夜,太后讓人在太液池畔搭了個戲台,從民間請了戲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大戲,戲台露水而建,上方的夜明珠將台子照得柔和而明亮,點點珠光落入水波之中,又與明月星辰交相呼應,微風拂過,水波粼粼,波光搖動,如漫天銀河都泄了下來。
戲台正對面,擺了幾桌酒席,太后攜玄胤、寧玥與皇甫澈、皇甫傾坐於最中央,兩旁分別是太妃與太皇太妃們的席位以及幾名肱骨大臣及其家眷的席位。
太后心情不錯,入席比預定的早些,索性太妃與太皇太妃們都來了,紛紛向她與帝後見了禮。
她笑着道:「都坐吧,今兒是家宴,不必拘禮。」
眾人坐下。
皇甫傾迫不及待去抓糖果吃了,因是過節,又是太后設宴,寧玥不好拘着好,只得由着她胡來,她也聰明,抓了果子便往太后懷裏蹭,生怕寧玥把她果子搶跑了,弄得寧玥哭笑不得。
這些果子都是用麵粉蜂蜜裹了炸過的,熱量極高,吃多了易積食,寧玥吩咐冬梅上了一壺降火的菊花清茶。
皇甫傾吃着吃着,小腦袋一轉,問寧玥道:「母后,舅舅不來嗎?」
寧玥微微一笑:「舅舅有事,這次中秋就不陪傾兒過了。」具體什麼事,她其實也只知道一個大概,大致是與容麟定下了一個五年之約,容麟回北域完成一些夫人交代的任務,若圓滿完成,則回來與大哥團聚;若是不能,二人這輩子就只能相忘於江湖了。而那五年之約正是中秋之節定下的,所以每年的這一天,大哥都會把自己關在房裏。
皇甫傾還小,不記得去年中秋容卿也沒來,還以為就這回有事,吃了幾個果子便把這事兒翻篇了,很快,肱骨大臣與家眷們也一個接一個地入了席。
皇甫傾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問道:「母后,怎麼沒看到司空爹爹?」
寧玥壓了壓她粉嘟嘟的小嘴兒:「當心被你父皇聽到,又要惱你。」
還在懷孕的時候,司空朔便說若生下女孩,便要歸他所有,她當時以為只是一句玩笑話,哪知司空朔真跑來把傾兒抱了幾天,自傾兒會說話起,便教傾兒喚他爹爹,傾兒小,又好騙,果真這麼喚了,自那以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當然,對外只說是乾爹,對內,玄胤卻是知道自家哥哥心思的,又氣又惱,好容易去年西涼內戰,玄胤高高興興地將司空朔送了回去。
皇甫傾眨巴着眼睛道:「可是我好想司空爹爹呀!他的椰子糖最好吃了!」
寧玥笑了:「到底是喜歡他的人還是喜歡他的糖?」
皇甫傾很認真地想了想:「都喜歡!司空爹爹人呢?怎麼都好久了,還不來看我呀?」
寧玥摸了摸女兒腦袋:「他也有事。」
皇甫傾皺起了小眉頭,不悅地說道:「你們大人怎麼搞的?動不動就有事!弄得我想見誰都見不到!不開心了!」
寧玥捏了捏她臉蛋:「祖母父皇母后還有哥哥都陪着你,你還不開心呀?」
皇甫傾哼了哼:「可是我就是想大伯和司空爹爹嘛~」
那邊,入席之人越來越多,太后將兩個寶貝孫子叫了過去。
「傾兒,知道今天是什麼節嗎?」太后慈祥地問。
皇甫傾瞪圓一雙亮若清泉的大眼道:「知道呀,中秋節!」
太后又道:「上次皇祖母讓你們一人背一首中秋的詩,你背了沒有啊?」
又開始炫耀孫子了。
皇甫傾嘿嘿地笑道:「背啦,背得可好了。」她不會承認,每天晚上都背哥哥壓在床上背詩,不背就不讓睡覺,快要累死了!
太后不信,笑了笑,說道:「是嗎?那給大傢伙兒背一首?」
眾人紛紛朝皇甫傾看了過來,皇甫傾清了清嗓子,奶聲奶氣地背道:「靜夜思,李白,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好!」太后拍手稱讚。
這種簡單的詩詞,不少孩子兩歲便能背誦,皇甫傾都快四歲了,其實有什麼可稱奇的?但太后都說好,眾人便不敢說不好,也一個接一個地誇讚了起來。
「公主真是聰明伶俐,背得如此流暢。」
「聲音也特別好聽,像天籟似的。」
「我們家孩子與公主同歲,卻還一句都不會背呢。」
「娘,我都能背千字文了。」
「給我閉嘴!」
太后聽見了好的,選擇性過濾掉了那些不好的,又拉過皇甫澈的手道:「澈兒,你也給大家背一首,可好?」
「是。」皇甫澈拱手行了一禮,小小人兒,白玉雕琢的一般,精緻可愛,偏那做派一本正經,像個小大人,「《水調歌頭》,蘇軾。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太后眼眶微微一熱:「好個『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眾人被詩境感染,不禁露出了感動感慨之色,這首詩對大人而言沒什麼,可三四歲的稚童能抑揚頓挫地背誦出來,那種眉間的淡淡情愁,仿佛是融入了詩中一樣,讓人動容。
寧玥轉頭去看向玄胤,見他眸子裏也閃過了讚許之色,明白對他對兒子的表現也是尤為滿意的,她會心一笑,又看向了皇甫澈。皇甫澈也在看她,四目相對,她微微地笑,皇甫澈害羞地垂下了眸子。
之後,太后讓人呈上螃蟹與美酒,席間有位小公子叫了聲「無腸公子」,引起一堆孩童的側目,太后又起了炫耀孫兒的心思,不怪她這般,實在是孫兒太伶俐了,她見不得誰比她孫兒厲害,又笑着問皇甫澈:「澈兒,你可知無腸公子是指什麼?」
皇甫澈認真地說道:「『稱無腸公子者,蟹也』,古人曰『以其橫行,則曰螃蟹;以其行聲,則曰郭殼;以其外骨,則曰介士;以其內空,則曰無腸。』」
那喊無腸公子的小公子顯然沒料到螃蟹還有這厲害的出處,當即傻了眼。
太后很滿意。
眾人也很驚艷。
筵席繼續。
寧玥壓低了音量,問玄胤:「母后是不是……太能炫孫兒了?」
玄胤輕聲道:「聽說以前皇甫燕還在皇宮時,她也是這麼炫女兒的。」
提到皇甫燕,寧玥似乎明白小公主那傻乎乎的性子是怎麼來的了,不正是遺傳了皇甫珊嗎?!可話說回來,倆姐妹失蹤這麼多年杳無音信,真夠讓人着急的,難為太后苦中作樂,從未在他們面前表露過,但心裏,肯定也是異常思念她們的吧?
這邊,螃蟹上得差不多大時候,定國公帶孫子、孫女來赴宴了。定國公耿青雲,二房正主,耿妍的二叔,曾戍守西部邊境多年,受封后班師回朝,成為耿家新一任的家主。與上一任表面無為暗地掌舵的家主不同,耿青雲自幼便是萬人矚目的將才,行事上比耿家主光明磊落許多。他的生母是耿老太爺的續弦,雖也是嫡出,卻不與耿家主同母,這大概也是耿家大房落難時,他選擇袖手旁觀的原因之一。
耿青雲初回京時,玄胤寧玥還以為他會着急地替大房報仇,兩年觀察下來發現,他儘管不算特別支持玄胤,卻完全沒有替大房申冤的意思。這其中的深意,有點耐人尋味。
「哎呀,臣來晚了,該罰該罰呀!」耿青雲一邊笑着走來,一邊朝太后、玄胤寧玥拱手行了禮,「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又面向一對小包子,「太子殿下,公主。」也吩咐自己的孫兒給一行人見了禮。
太后笑着道:「來得正好,新鮮的螃蟹,熱着呢,再晚點兒,就涼了不爽口了!」
太后話音剛落,耿青雲身後傳來另一道爽朗的話音:「那微臣是不是也來得正好呀?」
正是陳太妃之父陳國公、陳太傅。
陳太傅給座上之人行了禮,皇甫澈起身,給他回了半禮:「老師。」
陳太傅以禮相回,二人雙雙平身。
一個五歲的粉衣小姑娘從陳太傅身後冒了出來,看向皇甫澈道:「你就是太子嗎?我聽我爺爺說起過你,聽說你比我還厲害,會背好多詩,是這樣的嗎?」
皇甫澈沒說話,只淡淡地拱了拱手,以示禮數,隨後便回了寧玥身邊。
陳嬌不幹了,虎頭虎腦地追過去:「你怎麼不理人?」
陳太傅看到自己孫女衝上了正宮的席位,嚇得微微變色,低喝道:「嬌姐兒,成何體統?快回來!」
陳嬌縮了縮脖子,悻悻回了爺爺身邊。
陳太傅抱歉地說道:「嬌姐兒頑劣,讓皇上和娘娘們見笑了。」
太后寬厚地說道:「都是孩子,不必拘禮的。」又對小公主道:「傾兒,那是陳家小姐,長你一歲,去與她玩吧。」
皇甫傾屁顛屁顛地去了,兩個孩子很快打成一片,耿家的小公子與小姐見她們玩得這般高興,也在請示了耿青雲後加入了她們的行列。
玩得太高興,螃蟹也不吃了,後上了正餐,幾人馬馬虎虎地吃了些,便又相邀着玩去了。
寧玥忙叫冬梅跟上,以防孩子們玩到興處失了分寸,見皇甫澈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正襟危坐,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太子也去玩吧,今天過節,不必拿自己當太子,就與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樣。」
皇甫澈眨眨眼:「母后希望我去跟他們玩嗎?」
寧玥想了想,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聽他口氣,好像是為了她才去與同齡人玩耍的,可明明他才不到四歲,就該那麼玩才對,整天弄得跟個老夫子似的,才是讓她揪心呢。
寧玥溫柔地說道:「母后是希望你高興一些、輕鬆一些,你是太子,往日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很多,你父皇也一貫待你嚴厲,但如果有機會,母后當然也希望你偶爾能釋放一些自己的天性。母后說這些,也不知你明不明白。」
「兒臣明白。」皇甫澈跳下凳子,「兒臣去玩了!」
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寧玥笑着搖了搖頭。
筵席往東百米的草坪上,孩子們玩起了投壺,怕傷到人,冬梅吩咐宮女們站在十米以外,因這都是內學堂的孩子,倒也不必擔心他們會衝撞什麼。
陳嬌與耿小汐都是五歲,也都長得精緻可愛,是一個班級的學生,但陳嬌是內學堂的女學霸,比耿小汐更出風頭,耿小汐不喜歡她。
耿小汐拉過皇甫傾的手:「公主,我們兩個一起玩吧!」
皇甫傾點頭:「好呀。」
陳嬌嘟嘴兒:「可是公主,你明明說好了跟我一起玩的!」
皇甫傾一想,好像真的這麼說過耶,那怎麼辦?
七歲的耿志傑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一群小屁孩兒道:「那就你們兩個比一場,誰贏了,誰跟公主玩唄!」
這個主意得到了孩子們的一致贊同,皇甫傾做裁判,陳嬌、耿小汐各自站到線外,她們每人擁有十支箭,誰投進去的最多,誰就是最終的勝利者。
二人都不是投壺的好手,一番下來,一個都沒中。
耿志傑不屑地說道:「真笨!」他拿起一支箭,輕輕鬆鬆地投了進去。
皇甫傾嘀咕道:「我皇兄也會的,他比你厲害!」
耿志傑嗤道:「我可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我從出生就會騎馬,西部的烈馬可不像盛京的弱馬,那都是極難駕馭的,我坐在馬上都會射箭,區區投壺,誰能贏我?」
「我皇兄就能贏你!」皇甫傾跺跺腳,一轉頭,瞥見哥哥正朝這邊走來,興奮得眼睛一亮,「皇兄!皇兄!你快過來!」
「怎麼了?」皇甫澈走近後,不怒而威地問。
皇甫傾抱住哥哥的胳膊道:「他說他會騎馬,還會投壺,誰都沒他厲害,我說你比他厲害,他不信。」
陳嬌燦燦一笑:「太子殿下一定能把耿志傑打得落花流水對不對?」笑她笨蛋?哼,讓太子殿下治治你!
耿小汐看看自家哥哥,又看向太子,想起娘親和爹爹說過的話,臉一紅,不為哥哥爭辯了。
耿志傑見自己如此孤立無援,反而鬥志叢生,也不管得不得罪太子,反正他小也不太明白太子和他們究竟有多大區別,目中無人地哼道:「敢不敢跟我比?」
皇甫澈小眉頭一皺,眼神冷漠,顯然對這種無聊的賽事沒有興趣,卻架不住皇甫傾在一旁皇兄長皇兄短的叫:「怎麼比?」
耿志傑道:「看你年紀小,我讓你五支箭,誰投進去的多,誰就是贏家。」
「不用你讓,孤也只拿五支。」皇甫澈波瀾不驚地說道。
耿志傑笑了:「那不行,別人會說我欺負你的!」
「孤是太子,要欺負也只有孤欺負你的份。」他從容不迫地說,眉宇間,泛起一股帝王威壓,遠遠看去,儼然一個活脫脫的小玄胤。
耿志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清了清嗓子道:「你自己不要我讓的,輸了可別找人告狀。」
皇甫澈漫不經心地拿起了箭。
陳嬌舉起拳頭道:「太子殿下必勝!」
皇甫傾學着她模樣:「皇兄必勝!」
耿小汐:「哥……太子殿下必勝。」
耿志傑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
二人開始投壺。
耿志傑不愧是在西部長大的孩子,一手腕力比十多歲的少年還巧,五支箭,命中四支,非常漂亮。
輪到皇甫澈了,皇甫澈也不是省油的燈,兩歲開始便跟着武師強健體魄,每日訓練中必有弓箭一項,用耿志傑的話說,區區投壺,誰能贏他?
五支箭,箭無虛發。
耿志傑傻了眼,如果他沒記錯,太子好像比妹妹還小吧?怎麼會投這麼准呢?那幾個小姑娘,拿都拿不穩呀!太子即便厲害些,卻不該比自己還厲害就是了……一定是箭有問題!
他忙跑去檢查太子的箭:「你的箭明明比我的輕!你作弊!」
「孤的箭跟你的箭是從一個箭筒里拿的,怎麼可能不一樣?」
「就是輕!」耿志傑自欺欺人地說道。
皇甫澈道:「那孤再與你比試一番,你用孤用過的箭,孤用你用過的箭。」
二人如這般又比試了一番,這一輪,耿志傑的成績更差,只中了三支,皇甫澈依舊五發五中。
耿志傑氣壞了。
陳嬌難言自豪地說道:「還笑我們笨呢,你自己不是更笨?都七歲了,還輸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比你小那麼多!」
皇甫傾與有榮焉地笑道:「皇兄最厲害!」抱住皇甫澈一頓亂啃,啃了皇甫澈一臉口水。
耿小汐羨慕地看着公主,等她長大了,太子就會跟她玩了,完全沒注意自家哥哥已經快氣瘋了。
皇甫澈走到耿志傑面前,渾然沒有勝利過後的驕傲跋扈,而是語氣平靜地說道:「孤每日練習弓箭,而耿公子潛心內學,孤勝之不武。」
他若囂張倒也罷了,偏這般謙遜,耿志傑不僅輸了箭術,也輸了做人。
皇甫澈轉身,預備回席。
耿志傑雙目如炬地看着他,心口有烈焰翻滾,頭腦噌噌噌噌地發熱,突然一咬牙,拉住了皇甫澈的胳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道:「其實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個死了娘親的可憐蟲!等哪天皇后生了自己的兒子,就不會要你了!」
皇甫澈的眸光陡然一涼:「不許你侮辱孤的母后!」
「還母后呢?呵呵,你還不知道你娘是怎麼死的吧?是被她害死的,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搶了許氏的孩子,你認賊做母,愚不可及!你……啊——」
耿志傑話未說完,被皇甫澈撲倒在了地上,耿志傑已經七歲了,哪裏料到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擁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他掐住皇甫澈的腦袋,就要給對方一耳光,就在這時,皇甫澈張開小嘴,一口咬住了他脖子!
「啊——啊——」他尖聲慘叫。
孩子們嚇壞了。
冬梅與一眾宮女立馬圍了過來。
冬梅先掰開了耿志傑摳在太子頭上的手指,而後對太子說道:「殿下!殿下您快別咬了!放開他!」
皇甫澈不放,鮮血從他齒間流了出來。
耿志傑疼得大哭:「放開我……嗚嗚……好疼啊……爺爺快來救我……」
動靜傳到了筵席那邊,耿青雲驀地站了起來,目光深邃地望向百米之外的草坪,夜色太黑,宮女們又把二人團團圍住,他其實看不到什麼,但他仿佛聽到了孫兒的求救聲——
太后也聽到了:「怎麼了?哪家的孩子哭了?是不是澈兒?澈兒——快,快扶哀家去看看!」
寧玥攙扶着太后朝草坪走去。
玄胤、陳太傅、耿青雲已先行一步抵達了現場。
皇甫澈仍死死地咬着耿志傑,眼神之犀利,如一頭咬住了獵物的小野狼,耿志傑早就哭得尿了褲子,兩腿拼命地蹬着,卻蹬不到騎在他肚子上的皇甫澈;他的手被冬梅抓住,也撓不到皇甫澈。
耿青雲見自家孫子被欺負成這樣,怒氣填胸!
玄胤蹙眉,一聲厲害:「皇甫澈!給朕起來!」
皇甫澈冷冷地鬆開牙齒,走到了玄胤身邊。
玄胤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皇甫澈被打得半張小臉高高腫了起來。
皇甫傾驚到了,奔過來,抱住哥哥:「父皇!不許打皇兄!」
玄胤冷冽的目光始終落在皇甫澈的臉上:「把公主抱走。」
「是。」冬梅將皇甫傾抱到了一旁。
太后抵達現場,先是聞到一股濃烈的尿騷味兒,隨後眸光一掃,看見寶貝孫子與他父皇對峙着,右臉又紅又腫,聯想到之前聽得的巴掌聲,心知他是挨了玄胤的揍,也顧不得真相如何,走上前將皇甫澈抱進了懷裏:「你幹什麼呀,啊?好端端的孩子,犯得着這麼打嗎?你要撒氣,沖哀家來好了!是哀家設的宴!是哀家不對!哀家觸了你的霉頭!」
玄胤呼吸一頓:「母后……」
「別叫哀家母后!哀家擔當不起!」太后快要氣煞了,這麼聽話的孩子,從小到大沒做過錯一件事,不就是小孩子鬧點矛盾嗎?做父親的,至於這麼狠心?
寧玥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問玄胤道:「出了什麼事?」
玄胤氣悶地說道:「把耿志傑咬傷了。」
寧玥走到耿志傑身邊,耿志傑已經被耿青雲抱了起來,脖子上汩汩地冒着鮮血,以一方帕子按着,那帕子很快又滲出血來,可見皇甫澈是真的下了狠手,若非玄胤到的及時,指不定已經把人咬死了。
想到那素日裏溫順乖巧的兒子竟干出如此荒唐暴戾之事,寧玥抽了口涼氣。
「爺爺……嗚嗚……爺爺我好疼……」耿志傑委屈地啜泣。
耿青雲冷冷地瞪了太子一眼,對玄胤與寧玥說道:「不知我孫兒怎麼得罪太子殿下了,竟惹得太子殿下要咬死他!」
太后忙道:「這得問你好孫兒到底幹了什麼事!哀家的澈兒啊,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
耿青雲冷聲道:「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幹出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他是打太子了,還是殺太子了?微臣趕到這邊的時候,他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太子!太子騎在他身上,宮女按住他的手……誰欺負誰,誰都不是瞎子!」
「你……你……」太后被噎得漲紅了臉。
「我沒打他……是他發瘋了咬我……嗚嗚……」耿志傑嚎啕大哭。
玄胤正色道:「定國公先帶小公子下去療傷,朕會給定國公一個滿意的交代。」
……
從陳嬌、皇甫傾與冬梅等人的口中,夫婦二人大致了解了事件的經過,無非是耿青雲太囂張,罵了陳嬌與耿小汐笨蛋,還自詡天下第一,皇甫傾一邊不捨得小夥伴被辱,一邊又想挫挫耿青雲的銳氣,便央太子與耿青雲比試了一場,耿青雲輸不起,加賽一場,結果輸得更慘。太子以禮相待,自謙不居功——
事件發展到這裏,應該圓滿結束了。
畢竟,太子給了耿青雲台階下,但也不知耿青雲與太子說了什麼,太子轉頭就把人咬了。
太后心疼地哼道:「多大的事兒啊,孩子們打架不是很正常嗎?沒看見我們澈兒比他小那麼多?他打不贏撤了他還有理了?」
玄胤頭疼!
教孩子不能這麼教啊,他是一國儲君,將來會是南疆的皇帝,怎麼能一言不合就咬人?咬死了怎麼向耿家交代?撇開這些不談,萬一耿志傑是個厲害的,他去咬人家,卻反而被人家給修理了怎麼辦?孩童間的打鬧,可大可小,一不小心弄點後遺症,那是一輩子的事兒!
「母后,您不能這麼慣着他,他這性子,將來會吃虧的。」他語重心長地說,自己是過來人,哪裏不明白百折不斷的不是鋼,而是草?這是司空朔教給他的道理,他用下跪為代價才堪堪學會,他不希望自己兒子也走那麼多彎路。
太后不依不饒:「澈兒平時多乖你沒看見嗎?肯定是他對澈兒先動的手!他來陰的,澈兒才還手的!」
皇甫澈靜靜地道:「是我先動的手。」
太后:「……」
……
寧玥把太后哄回了寢宮。
玄胤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卻脊背挺得筆直的太子,道:「有什麼要向朕解釋的沒?」
皇甫澈道:「沒有。」
玄胤放下茶杯:「正好,朕也沒什麼想問的,朕不管耿志傑對你說過什麼,你如此輕易被激怒,還怒到忘了自己的身份,朕很失望。」
皇甫澈的眸光泛起一絲波瀾。
玄胤說道:「知錯了嗎?」
皇甫澈倔強地說道:「兒臣沒有錯。」
玄胤眸光一暗,卻也沒表現出太大的意外:「錯不錯不是你由你來做決斷,你生在這個王朝,就要適應王朝的規矩,規矩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
「兒臣沒有錯。」
「你……」
玄胤的眼皮子抽了抽,對冬梅道:「把角燈點上!」
角燈是廊下的一盞青灰色八角玲瓏燈,一般不點,點了就要有人值夜,但值夜的對象不是他們這些下人。
冬梅福了福身子:「是。」
冬梅點上角燈,拿了一個墊子放在冰冷而堅硬的石階上:「殿下。」
皇甫澈面不改色地跪了下來。
冷風蕭瑟,寂寂如雨,黑雲壓月,夜闌似墨。
嬌小而倔強的身影筆挺地跪在寒風暗夜中,如一粒埋在淺水中的黑曜石,光澤冰潤,冷硬孤獨。
……
皇甫傾在床上哭着要哥哥,哭到後面,睡着了。
玄胤坐在書桌前批閱奏摺,偶有幾聲低低的咳嗽。
寧玥熬了一碗冰糖雪梨:「皇上,夜深了,喝點雪梨湯就去歇息吧?」
「朕不困。」
寧玥拿來披風,披在了他肩上,側目,遙遙地朝院中的小身板兒望去,一聲嘆息。
……
皇甫澈的倔強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足足跪了兩個時辰,跪到失去知覺,也沒說一句「兒臣知錯了」。
……
皇甫澈是在一個溫暖的地方醒來的,幽幽的、軟軟的,散發着令人迷醉的清香,他眨了眨,很舒服,又閉上了眼。
寧玥感受到了懷裏的動靜,抬手摸了摸他額頭:「不燙了,澈兒,你是不是醒了?」
皇甫澈睜開雙眸,對上寧玥溫柔似水的眼睛,點了點頭:「母后。」
寧玥用手肘撐起身子,為他掖好被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告訴母后。」
皇甫澈搖頭,卻巴巴兒地望着寧玥。
寧玥微微一笑:「是起來,還是再睡一會兒?」
皇甫澈沒說話,怔怔地看着寧玥。
寧玥笑道:「母后陪你睡吧。」說着,復又將他瘦小的身子抱進了懷裏。
皇甫澈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
寧玥不禁一笑:「很喜歡跟母后一起睡嗎?」
「嗯。」
「母后小時候,也很喜歡和自己的娘親睡。」
「母后。」
「嗯?」
「你對澈兒……失望嗎?」他小聲地問,不敢去看寧玥眼睛。
寧玥搖頭,溫柔而寵溺地說道:「母后相信澈兒這麼做,一定有不得不這麼做的道理,母后的澈兒是個知曉分寸的孩子,永遠都不會讓母后失望。但母后……很擔心澈兒,澈兒去咬人的時候,母后會想,萬一那個人的力氣也很大,傷到了澈兒怎麼辦?澈兒被父皇罰跪的時候,母后又會想,澈兒還這么小,萬一跪壞了身子怎麼辦?就算心裏不覺得自己錯了,但撒個謊,哄哄你父皇,不就過去了嗎?看你跪在那裏,母后真的好心疼……」說着說着,紅了眼眶。
皇甫澈也落下淚來:「母后……兒臣錯了……」
三日後,皇甫澈完全退了熱,親自上定國公府向耿志傑致歉:「……耿公子,之前是孤不對,欺負了你,孤自省三日,痛定思痛,決定前來向耿公子道歉,求耿公子原諒孤的莽撞。」
語畢,深深地作了一揖。
耿青雲哪裏真敢受太子的禮?忙拉了拉那賴在床上翻白眼的孫兒,低聲道:「還不快給太子殿下行禮?」
人家來賠禮,是給你面子,但真要硬硬實實地受下,傳出去,那些御史大人又要口誅筆伐地說什麼耿家家規不嚴、教養欠周了。
耿志傑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給太子回了禮。
皇甫澈語氣溫和地說道:「耿公子才學過人、胸襟寬廣,不計孤之前莽撞,實在是難得的世家俊才。」
一番話滴水不漏,讓人險些忘記他的年齡。
耿青雲笑着誇了太子幾句,又斥責了自家孫兒幾句,說孫兒口無遮攔冒犯了太子殿下,還往太子殿下莫將那些話往心裏去。
皇甫澈波瀾不驚地說道:「耿小公子說的什麼孤已經完全忘了,以後,孤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此事。」
耿青雲有些愣住了,但很快,福下身來:「是,微臣謹遵殿下懿旨!」
皇甫澈走後,耿喬杉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一臉惶恐地問道:「爹,他……他沒向皇上皇后告狀吧?」
「你說呢?要是告了狀,憑你兒子的那幾句話,我警告你,皇上就能殺了你!」耿青雲恨鐵不成鋼得地說。
耿喬杉縮了縮脖子:「殺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說的……一個孩子……童言無忌……他還能殺孩子了?」
耿青雲瞪他:「哼!不是你們倆口子口無遮攔地當着孩子的面兒說這些,孩子能講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話?能編出那麼精彩的故事?真當玄胤和馬寧玥是傻子?!」
耿喬杉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揶揄道:「我……我那是……喝多了……胡亂發發牢騷……誰曉得那臭小子讀書不管用,記這些旁門左道……一記一個準兒?」說着,還不忘踹了兒子一腳。
耿志傑被踹得生疼,躲到了爺爺身後。
「不過話說回來,許貴人到底是怎麼死的啊?真是自己病死的?」耿喬杉問。
耿青雲沒好氣地道:「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我這不是好奇嗎?您說許貴人要真是被皇后害死的,那皇后就是太子的殺母仇人,咱們只用讓太子明白這一真相,還怕太子不弄死皇后?」弄死了皇后,再娶他家小汐為太子妃,天啦,小汐就是下一任皇后了!大房能出皇后,他們二房也能!
耿青雲白了他一眼,罵了他一句「少給我添亂」,心裏卻覺得兒子說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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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系的小太子,弄死渣渣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