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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神色慌張地找到了玄胤:「大人,公主好像生病了,您快去給公主瞧瞧吧?」
「什麼症狀?」玄胤不疾不徐地問。筆神閣 bishenge.com
宮女哽咽道:「就是睡不醒……奴婢叫公主吃飯,叫了半天都沒反應!她以前不會睡這麼死的!」
「之前有什麼症狀沒?」
「沒!好好兒的!特別正常!就是不小心擦傷了手指,但血已經止住了,然後公主說困了,歇息一會兒,還叫奴婢給您帶了消息說她不入宮的……」
「嗯,之後便一直沒有醒?」玄胤凝眸問。
「是的。」
玄胤頓了頓:「我知道了,你先去,本座稍後就到。」
他並不是真正的司空朔,不懂醫術,得找個懂醫術又不至於讓宮女懷疑的人。
一刻鐘後,玄胤與容卿抵達了德慶公主居住的雅蘭居,寧玥、容麟緊隨其後。
容卿先是看了德慶公主的面色與瞳孔,隨後把了脈、檢查德慶公主右手食指上的創口,創口已經結痂,又塗了金創藥,沒什麼血腥味兒,可那種紅黑的色澤還是看得容卿渾身不適。
「把藥給我。」容卿對容麟道。
容麟不情不願地把抑制暈血症狀的藥丸給了容卿。
容卿服下後,身體輕鬆了很多,問向宮女道:「在哪裏弄傷的?」
「在硯台上擦傷的。」宮女答道。
「公主受傷的時候,流的血是多還是少?」容卿又問。
宮女想了想,道:「多,特別多,一開始止都止不住,後面用了半碗棉花才止住。」
寧玥在回春堂接診過各式各樣的傷患,還從沒見過一個小小的創口流出大量的血來。而且宮女說是擦傷的,擦傷怎麼會有個深深的創口?
玄胤與容麟也緊緊地盯着德慶公主的創口,從習武之人的角度來看,那種口子就根本不是擦傷所致。
「公主覺得疼嗎?」容卿問。
宮女就道:「特別疼!比平時的傷口都要疼!」
容卿從醫藥箱裏拿出工具,把創口的血痂夾了一點下來,放入一個青花瓷瓶的小藥瓶中,藥瓶里本是無色無味的水,不一會兒,卻漸漸變成了黑色。
容麟瞪了瞪眸子:「她中蠱了?」
容卿點頭。
玄胤與寧玥面面相覷,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之間中了蠱?
宮女更是不明白其中緣由,嚇得面色發白:「那……那公主還有救嗎?」
容卿沒說話。
寧玥問:「大哥,公主中的是什麼蠱?」
「同命蠱。」
寧玥眉心一跳:「同命蠱?就是夙火之前中的那種嗎?」
「沒錯。」
「奇怪了,她是怎麼中的這種蠱?」寧玥狐疑地蹙了蹙眉,望向嚇得不清的宮女道:「萍女官,公主今天接觸了什麼人?」
「今天……今天……」宮女平復了一下焦慮的情緒,說道:「今天接觸的人還挺多的,我們陪公主去逛盛京,逛了很多玳瑁攤子。」
來南疆之前,她和公主就曾聽過傳聞,說南疆的一個孩子都會下蠱,一開始她們還挺謹慎的,可接觸了一些商販,發現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嚴重,她們便沒那么小心翼翼了。
宮女懊悔地說道:「之後,我們又去了詩社,跟詩社的人打了一些交道,但應該不是那些人吧?他們都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在她眼裏,讀書人都是一股清流,輕易不會幹出傷天害理的事來。
容卿卻沉了沉臉,問:「哪個詩社?」
「長明街那個。」
「把具體發生的事一件不漏地說出來。」容卿不怒自威地道。
宮女的心口顫了顫,照實把公主化名南國在詩社的書法大賽上獲得第一的事說了一遍:「……獎品是一套墨玉文房四寶,當時有個無雙公子與公主並列第一,二人都得了文房四寶,可是公主那套里的硯台壞了,無雙公子便把自己的讓給了公主,他得了兩隻紫玉狼毫筆。」
「無雙公子……」容卿呢喃着,面上閃過一絲嘲弄,「公主拿硯台的時候沒發現是壞的嗎?」
「沒有,還是無雙公子提醒公主的。」
「他碰到硯台了?」
「嗯。」
聽到這裏,寧玥、玄胤和容麟都明白硯台是被無雙公子用內力給弄壞的了,不由地心生困惑,那無雙公子是誰?
「耿雲。」似是看出了眾人的疑惑,容卿解釋道,又對宮女說:「把硯台拿給我看看。」
宮女把硯台遞給了容卿:「這個……是無雙公子讓給公主的。」
「什麼讓?他就是故意給德慶公主的!」容麟沒好氣地說道。
宮女低下了頭,虧得公主還高興自己交到了一個坦蕩光明的君子朋友,哪裏知道對方是比小人還小人的耿家世子,太可惡了!
容卿在硯台邊角發現了一個用內力震開的小缺口,不仔細看看不出來,耿雲應該就是把蠱蟲藏在了缺口中,蠱蟲對人的皮膚非常敏感,一碰到便會逮准機會進入宿體,那個創口應該是被蠱蟲咬的,所以才疼痛難忍、流血不止。
寧玥無語了:「那傢伙真是陰險!居然朝手無縛雞之力的德慶下手!若是德慶公主沒去詩社怎麼辦?」
容卿雲淡風輕道:「沒去詩社,他也能找別的法子,公主總不能天天悶在府里,只要她上街買東西,耿雲就有機會給公主下蠱。」
寧玥喟嘆道:「那這什麼同命蠱能治嗎?」
「可以,找到另一條同命蠱。」容卿說道。
同命蠱與其餘蠱毒最大的區別在於,它除了一開始進入人體時,會造成人體的排斥反應,或出現暈厥、嗜睡、噁心等症狀,三天後,症狀減輕,便能與正常人無異。但要把它從人體引出來,必須找到它的伴兒。同命蠱通常用來對付那些為家族效力的部下,他們若是衷心,同命蠱一輩子在他們體內也會相安無事,若是不衷心,掐死那一條,他們體內的那條也會死掉,任何蠱蟲在死亡的一瞬間都會爆發出巨大的毒性,因此,宿主也會殞命。
「另一條在耿雲手中吧?」寧玥嘲諷一笑,「這個耿雲還真是厲害,知道我們幾個不好攻破,便朝德慶公主下手,若是德慶公主死了,不管死在誰的手裏,護送德慶來南疆的『司空朔』都難辭其咎。」
不僅司空朔難辭其咎,就連她與大哥,恐怕都逃不了干係,只要耿雲把他們之間的恩怨告訴皇上,皇上絕對不會原諒德慶公主成了他們幾人相互傾軋的犧牲品,盛怒之下,讓他們給德慶公主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對手,有點意思。
……
中午,玄胤讓人給宣王遞了消息,說公主身體抱恙,和親押後幾日,宣王差人送來補品與慰問。
容卿讓人把德慶公主遷入了幽蘭院,住司空朔的隔壁,方便他一起診治。
容麟看着他兩頭跑來跑去,不悅地哼道:「幹嘛那麼累嘛?把他們倆放一張床上得了!反正都昏迷不醒!」
「那你哪天昏迷了,我也把你放到哪個姑娘的床上。」
「不要!」
本帥只能放你床上。
……
下午,耿雲送來帖子,約寧玥在醉香樓見面,並指明孤身前來。
寧玥好笑地問:「為什麼是我?」
送帖子的小廝道:「我家世子說了,容公子做得大帥的主,卻做不得中常侍大人的主,中常侍大人做得了德慶公主的主,卻做不得容公子的主,唯獨郡王妃既是容公子的心頭肉,也是中常侍大人的心頭好,您吶,能替所有人做決斷。」
如此毫不避諱地渲染她與司空朔的「姦情」,耿雲真是時刻不忘挖苦她,不過耿雲倒也沒有說錯,容麟聽大哥的,大哥又一向慣着她,玄胤自不必說,拿下她,的確是拿下了一整個團隊。
「但為什麼是我孤身前去?」
「這不是怕去的人多了,我家世子不好給您上眼藥嗎?」小廝笑嘻嘻地說。
寧玥笑了:「好好好,又碰到一個直率的,告訴你家世子,我會如約而至。」
「小的告退!」
……
記得離京時,玄彬送了她幾副南疆的輿圖,其中有一副是盛京的最新版輿圖,詳細到每條街上有多少個店鋪,容卿在南疆是去年的事了,記憶中沒有那家醉香樓,整條街的商鋪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幸虧有這張輿圖。
容卿拿筆圈了一處地方,對玄胤道:「你看這裏怎麼樣?」
玄胤以手指比了比角度:「不錯。」
寧玥與玄胤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儘管耿雲要求的是寧玥獨自前往,可玄胤不可能真的放任她入狼窩而什麼都不做。
二人出了府,容卿又對容麟道:「你也去保護玥兒吧,多個人,我心裏也踏實些。」
容麟不以為然地說道:「有玄胤在,你還怕她吃虧?」
「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怎麼擔心都不夠,雖知道她那邊問題不大,可就是想放一雙眼睛在她身上。
容麟半蹲下身子,仰視着他,哼道:「萬一我走了,你這邊又出事怎麼辦?」
「這裏是大帥府,我不會出事。」容卿撫了撫他發頂,「去吧,保護好妹妹。」
容麟站起身,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望向門外的海棠樹,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想放一雙眼睛在你身上?」
容卿的身子微微僵住。
……
寧玥如約抵達醉香樓,玄胤的馬車則停在巷口,下車後,玄胤上了斜對面的怡紅院。
怡紅院的老鴇看到玄胤,先是一怔,隨即笑逐顏開:「喲!這是神仙下凡了吧?哪家的公子?好是俊俏!哎喲喂,媽媽我的心都酥了!姑娘們,快過來伺候公子!」
此時,還不到夜裏接客的時辰,姑娘們都懶懶散散的,有的歪在廂房上牌,有的坐在廊下嗑瓜子兒,也有的在房中塗脂抹粉,聽了老鴇的話,一些自持身份的根本沒有搭理,一些膽子小的打着呵欠走了出來,想着媽媽見了誰都說是神仙,誰知又是個什麼樣的土肥圓,然而當她們看清那一道紫色的身影時,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玄胤選了一間三樓靠北的廂房。
老鴇站在門口,雙手撐住門框,渾身抖動,不怪她如此,實在是後頭的姑娘們太猛了,一個一個地往裏擠,她快被擠成肉餅了。
「媽媽!你讓一下啊!」
「你擋着門了,我們還要接待公子呢!」
「我看不見人了,媽媽你幹嘛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拼了命地朝里擠。
老鴇快撐不住了,當她想攔着自己姑娘嗎?有生意她能不做啊?實在是這公子放了狠話,說不許人進來,否則她就拿不到錢了。
瞧見那桌上金燦燦的元寶沒?
都是她的,都是她的呀!
「媽媽!你倒是讓一讓呀!你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想自己去伺候公子?」
「是呀!媽媽!您人老珠黃了,還是別砸咱們怡紅院的招牌了!讓蓮兒去服侍公子吧!」
老鴇回頭瞪了她們一眼:「剛剛老娘叫你們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出來?現在都往上湊,老娘告訴你們,晚了!老娘……老娘……老娘還就親自上陣怎麼了?叫你瞧瞧什麼叫寶刀未老、風韻猶存!」
老鴇說着,屁股狠狠一撅,撅得一群姑娘全都倒在了地上,隨後,老鴇往裏一走,狠狠地關上了房門!
玄胤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睨得她心驚肉跳,低下頭,訕笑道:「公子您別誤會,我不是真要伺候您,等那群姑娘走了,我會出去的。」
玄胤不再理她,轉頭,從簾幕的縫隙望向窗外。
老鴇暗暗稱奇,她的怡紅院在盛京開了這麼多年,生意雖不錯,但還沒接待過這麼高貴英俊的公子,簡直跟皇子似的,這樣的貴人,不該到高檔些的地方去嗎?怎麼來了她怡紅院呢?或許,他來這邊壓根兒就不是尋歡作樂的吧?不然,他怎麼一個姑娘都不叫?
算了,管他來幹嘛的?有錢賺就是了!
外頭的花痴們終於散了,老鴇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間,當然,不忘拿走桌上的金元寶。
房門被推開,寧玥走了進來,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圓桌,兩把椅子,一個銅雀燭台,一頂竹絲印紋瓊花鼎,鼎內,散發出淡淡的檀香。
耿雲面對着門口坐着,穿一襲墨色錦服、頭束墨玉冠,挽單髻於頂,他臉型極好,比女子的還要精緻,下顎處的線條又稍稍明朗些,不顯得女氣,他長了一張十分冷艷的臉,眸光深邃而溫柔,唇角含笑,舉止優雅。
單從外表來看,寧玥並不討厭耿雲,但一聯想到這傢伙做的事,心頭那絲僅有的驚艷也蕩然無存了。
寧玥打量耿雲的同時,耿雲也在觀察寧玥,他沒有避諱自己的目光,就那麼**裸地落在了寧玥的身上。比他想像中的年輕,是他對寧玥的第一印象。
那麼會耍心機的女子,合該長了一張老氣橫秋的臉才對,寧玥卻偏偏是一個娃娃臉,精緻的大眼睛,粉嫩的紅唇,鼻子小巧而挺……最令人過目難忘的是她的脖子,雪白、纖細、修長,玉色般通透,散發着極致的誘惑。
但她很危險,那雙雖美卻沉靜如幽潭的眼眸,深不可測。
美女蛇。
耿雲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樣的字眼,隨後,耿燁輕輕地笑了。
寧玥在他對面坐下,眸光掃過耿雲背後的窗子,窗子的斜對面,有一雙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莫名地,讓她感到安心。
「耿世子,久仰。」
「郡王妃,久仰。」
二人客套了一番,耿雲揮手示意小廝退下。
小廝從外頭給二人合上門。
耿雲親自倒了一杯茶給寧玥:「郡王妃的膽量令耿某佩服。」
寧玥笑笑:「聽耿世子的口氣,好像很意外我真的出現了似的,難道說從一開始耿世子就沒指望我過來?」
「只是略略擔心一下罷了。」耿雲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放下茶壺道:「怕毒嗎?」
「怕啊,萬一耿世子又給我下一條同命蠱怎麼辦?」寧玥半開玩笑似的說。
耿雲溫潤一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你是所有人的底線,所以我不會動你。」
「你倒是比你兩個弟弟聰明。」
「暫時。」他補了一句。
「你是在提醒我,你也有你的底線,不動你的,你也不會動我的,是嗎?」寧玥道出了他的潛台詞。
他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郡王妃果然是個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倒是可以省去不少事。」
「那麼耿世子的底線是什麼呢?」寧玥問。
耿雲笑了笑:「這個不重要,我想,我們應該不會走到那一步。」
寧玥慢悠悠地揚起了下巴,含了一絲恣意地說道:「那就請耿世子痛快些說吧,別再拐彎抹角了。」
耿雲本以為對方年紀輕,這會是一場以他為主導的會面,然而從進門到現在,他屢次想把場面把控在自己手裏,卻屢次被對方給奪了過去,對方好像也不是故意的,但那種臨危不亂的氣場就是令他無法不去追隨她的思維。
耿雲心中不敢再對寧玥有一絲一毫的輕視,斂了斂笑意,說道:「德慶公主的蠱毒是我下的,這一點,你們已經猜出來了,容卿是神醫,應該比誰都清楚,拿不到另一條同命蠱,德慶公主就一輩子都擺脫不了蠱毒。更重要的是,我現在只要隨便動動手指,就能要了德慶公主的命。」
「所以你的條件是——」寧玥攤手,完全沒被他牽着鼻子走。
耿雲的眸光動了一下,說道:「同命蠱,換我父親。」
寧玥挑眉,淡淡地笑了:「你父親在地牢裏,跟我可沒半點關係,你應該給劉貴妃下蠱,這樣,宣王或許會網開一面,輕判了你父親的案子。」
耿雲直勾勾地盯着寧玥道:「沒了宣王,也會有別人,這個案子的關鍵在哪裏,你比我更清楚。」
耿雲說的沒錯,即便沒了宣王,他們也會找別的王,終歸誰敢審這案子,大帥府就給誰撐腰,實在不行,鬧到南疆王親自受理此案也不是不可能。寧玥笑意不變:「可是,宣王如今在興頭上,突然讓他放了你父親,他怕是不肯吧?」
耿雲勾唇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當初是你們把我父親弄進大牢的,如今,你們也必須把他安然無恙地弄出來,否則,別怪我玉石俱焚,殺了德慶公主!」
寧玥晃了晃手裏的杯子:「耿世子,在我答應你的條件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請說。」
「太子是不是被夙火殺死的?」
「是。」耿燁說道,仿佛想起了什麼,笑道:「啊,袁術是你父親,抱歉,差點讓他背了黑鍋。」
「無妨,我父親有個好兒子,洗脫他冤屈了。」
耿雲笑笑。
「是你指使的吧?」
「沒錯。」耿雲大方地靠上了椅背,一派閒適與優雅。
看到他在談論太子的死時非但沒有一絲愧疚,反而理所當然得不得了,寧玥搖了搖頭。
「就這些?」耿雲問。
「玄胤的身世,你也知道。」
「嗯。」
「阻止玄胤與陛下相認也是你的主意?」
「正確。」耿雲喝了一口茶,「不過我好像多此一舉了。」
「你的確多此一舉了,玄胤根本就不想拿回南疆皇室的身份。」寧玥嘲諷地說道,又問,「夙火殺我大哥,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
耿雲端着茶杯的手頓了頓:「夙火本身也嫉妒容卿。」
「也?這麼說,你也嫉妒我大哥了?」
寧玥捕捉關鍵詞的能力讓耿雲的心裏毛了毛,但他沒有任何表露,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道:「問完了?」
寧玥冷着臉道:「耿雲,你對玄胤和我大哥做的事,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拭目以待,不過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得先與我做完這筆交易?」耿燁笑着問道。
「給我三天時間。」
「一天。」
「三天。」
「兩天。」
寧玥斬釘截鐵地說道:「三天。」
……
怡紅院的廂房,玄胤一瞬不瞬地盯着醉香樓的動向,手按在佩劍上,只等不對勁就衝出去,儘管他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還是保持了最高程度的警惕,因為他與容卿一樣,都實在太擔心寧玥。
眼見寧玥離開那個廂房,他才鬆開了按在佩劍上的手,劍柄上,滿是汗水。
就在他也打算離開的時候,一名妖嬈美艷的女子端着茶水,裊裊娉婷地走了進來。
女子穿得非常暴露,薄紗似遮非遮,白嫩的肩膀、纖細的美腿全都暴露在了玄胤的眼皮子底下。
「公子。」她嫵媚地喚了一聲,把茶具放在桌上,轉身湊近玄胤,一股好聞道令人酥麻的香氣鑽入了玄胤的鼻尖。
玄胤的手按在了劍柄上。
女子眸光一動,輕輕剝落了薄紗,光着腳,邁動令人血脈噴張的美腿,貓兒一般,優雅而神秘地走到了玄胤面前,素手摸上玄胤的胸口,輕輕一推,將玄胤推到了臥榻上。
她一步跨坐到玄胤腿上,按住玄胤的肩膀,扭動水蛇腰,快被撐破抹胸的豐滿在玄胤鼻尖來回晃動:「公子,一個人在房裏,悶不悶啊?」
玄胤的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唇角卻漸漸地勾起來,一笑傾城。
女子的身子當即就軟了一半,拿起玄胤的手,撫上了自己心口:「好漲,可不可以幫玉奴解開?」
玄胤抽回手,懶洋洋地搭在了靠背上,人也靠上去:「你解,我看着。」
「公子真壞!」女子嬌滴滴地說着,不斷扭動着腰肢,在玄胤的腿上蹭來蹭來,一邊發出羞人的聲音,一邊解開了絲帶。
衣衫盡落。
她擺出了最誘人的姿勢,咬住自己的手指,欲拒還迎地展現着自己妖嬈的軀體。
玄胤卻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就那麼淡淡地看着她。
女子不由地一驚:「公子你……你怎麼……」怎麼沒反應?
大掌撫上女子不堪一握的腰肢,玄胤邪魅而涼薄地說道:「你希望本座有什麼反應?」
女子只是被他輕輕一碰,就如過電一般渾身顫慄。
「公子……啊——」
玄胤將她揮到了地上,她痛得尖叫。
玄胤脫掉被女子弄髒的外袍,丟進熏爐,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耿雲站在窗前,將怡紅院的那一幕盡收眼底,火苗在熏爐里跳動,也在他眸子裏烈烈燃動。
寧玥上了馬車,等玄胤等了半天沒動靜,便取出冬梅給她準備的食盒,一口糕點一口奶茶地吃了起來,吃到一半,玄胤來了,穿着素白中衣,不由納悶:「外衣呢?」
「燒了。」
……
女子穿戴整齊,穿過街道,進入醉香樓,找到耿雲,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世子。」
「如何?」耿雲眸光深邃地問。
「是太監。」女子篤定地說道。
耿雲蹙眉:「哦?你確定?」
「確定!奴婢的身上熏了媚香,武功再高的人都抵擋不住,而且奴婢親身試驗了,他完全沒有反應。」女子的音調清冽如水。
剛剛那一幕,耿雲其實也看到了,別說女子還熏了媚香,就算沒熏,單單是脫光成那樣坐在司空朔懷裏不停撩撥,司空朔都不該如此鎮定才對,除非是太監。
他曾經懷疑過,南疆王之所以捉了寧玥與司空朔的奸卻還是放過他們,是因為那不是真正的司空朔,是玄胤假扮的。今天他讓馬寧玥獨自前來,其實料到了司空朔會暗中跟着,他故意選在醉香樓,也是因為觀察醉香樓最好的地點是怡紅院,如此,他想檢驗司空朔是不是玄胤就易如反掌了。
照檢驗的情況來看,對方是個真太監,是司空朔,不是玄胤。
……
玄胤從懷裏拿出一塊千年冰龍晶,扔到桌上:「多虧了這東西,我才沒着了那妖女的道。」他是正常男人,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那妖女又是媚香又是艷舞,不是龍晶,他早就露出破綻了。
寧玥的第一反應卻不是罵耿雲詭計多端,而是抱住玄胤的脖子,一本正經地問道:「要是你沒帶龍晶呢?要是你想要了呢?你是不是就把那妖女給睡了?」
「怎麼可能?」玄胤捏了捏她氣呼呼的臉蛋,「要睡也是衝到醉香樓,把你睡了。」
寧玥還是不高興。
玄胤寵溺地親了親她鬢角:「當初是誰出的餿主意?讓我假扮司空朔的?我這不是為了圓謊嗎?當我樂意看那妖女獻媚?」
寧玥當然知道玄胤說的是真的,不再耍小性子了,正色道:「話說回來,耿雲能猜到是你假扮司空朔,還這樣試探你……心機不簡單。」
玄胤輕輕一笑,挑起她精緻的下顎道:「再不簡單也白搭,反正他試過了,本座是如假包換的太監,以後都不可能懷疑本座了。」
說着,他低頭,去輕吻懷裏的妻子,卻突然,寧玥身軀一震:「不好,我們中了耿雲的調虎離山之計!大哥有危險!」
容卿的確遇到了危險。
就在寧玥、玄胤和容麟離開後不久,大帥府突然來了一波黑袍殺手,殺手們的額頭上全都刻着猩紅的血月。對於殺手的出現,容卿並不感到意外,不慌不忙地啟動了幽蘭院的陣法,殺手們的慘叫聲在幽蘭院漸次響起。整整一刻鐘,殺手們想盡了辦法都沒能突破容卿的陣法,就在殺手們自己都快氣餒的時候,十一娘出現了。
德慶公主受傷後,宮女把十一娘關進了柴房,說她冒冒失失地害公主跌倒、還劃傷手指,罰她三天不許吃飯。
她餓不過,從窗戶里爬了出來,出來便聽說德慶公主病了,被送到幽蘭院養病,她一路哭着找到了幽蘭院,然後,被殺手們騙進了容卿的陣法。
陣法裏,招招致命,殺手都不知死了多少,更遑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
眼看着毒箭就要刺穿十一娘的腦袋,容卿按停了機關。
「十一娘,快過來!」容卿厲喝。
「啊?過……過來?好!」十一娘嚇得半死,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摔了一跤,等待她跑過封鎖的空檔,殺手們見縫插針地追了進來,揚起手中的寶劍,狠狠地劈向了容卿。
容麟暗罵,就知道不能走吧?每次他一走,容卿就出事!
容麟一躍而起,落在容卿身前。
他的出現,形成了壓倒性的、單方面的碾壓。
訓練有素的殺手們變換着各種各樣的攻擊陣形,然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都是浮雲。
容麟每一拳下去,都砸扁一個殺手的腦袋,頭顱都變了形,卻死活不見血。
二十名殺手,他留了一個活口。
容卿看着那張嗜血猙獰的俊臉在他面前,一點點變成溫順可愛的模樣,五味雜陳,垂眸,輕輕地說道:「不是讓你去跟着玥兒嗎?」
「偏不!她有玄胤,生死自有玄胤照看,我只管你。」
容卿的睫羽顫了顫:「你不聽話了。」
「嗯。」容麟沒有否認。
就是太聽話,才一次次地被某人從身邊趕走,所以他以後,再也不要聽話了。
……
寧玥與玄胤回了大帥府,直奔幽蘭院,屍體已被秋管家清理出去,但整個院子破破爛爛的,不難看出之前打鬥的痕跡。
若說耿雲找人試探「司空朔」是不是玄胤,她還只是吃點小醋,這一刻,卻是真的火大了,她最見不得朝她大哥下手的人,大哥是殘疾,沒有自保能力,要不是容麟守在暗處,只怕又遭了那伙人的毒手!
宮女扇了十一娘一巴掌:「不中用的東西!害了公主就算了,剛剛又差點害死容公子!」
十一娘泣不成聲。
寧玥睨了十一娘一眼,沒有說話,這次雖然是十一娘的緣故,才讓那伙人得逞,可耿雲的心思也實在歹毒,找她談判、驗身玄胤、刺殺大哥,一箭三雕,算計到了極致!
如果大哥真的死掉了,從博弈的角度來看,她也不可能反悔去把耿家主殺掉,因為耿家主一死,德慶公主的命也就失去了價值。
已經失去大哥,難道還要賠上一個無辜的公主?賠上他們這些使臣的命?
這是蠢人才會去幹的事。
耿雲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敢明目張胆地在大帥府行刺。他甚至連大哥會派容麟去保護她都算到了,可惜他算漏了容麟。
他以為容麟會對大哥言聽計從,沒想到容麟學會了說不。
但是儘管大哥有驚無險,寧玥還是無法原諒耿雲的陰險,這個代價,她今晚,就要找耿雲討要回來!
……
地牢,宣王正在審問耿家主,獄卒稟報道:「殿下,大帥與胤郡王妃求見。」
宣王點頭:「快請!」
宣王難得撿到大帥府這塊金子,自然得好生禮賢下士了,他親自在牢門口迎接二人,笑着打了招呼:「這麼晚了,大帥與郡王妃還沒歇息嗎?」
這話,說的好像她與容麟睡一張床似的,寧玥笑了笑,沒什麼心情開玩笑,只道:「我聽說殿下審問耿家主遇到了一些困難,特地來給殿下排憂解難。」
宣王掃了一眼寧玥身旁的容麟,腦海里飛速地旋轉,容麟是南疆第一將軍,聲名更在瞿老之上,卻素來只聽容卿一人的話,容卿讓他打仗,他便去打仗;容卿讓他去剿匪,他便去剿匪;甚至容卿回了西涼,他也跟着,快成半個西涼人。郡王妃是容卿的妹妹,她的話,應該……也代表了大帥的意思吧?容麟懶散地望着天,更堅定了宣王心底的猜測。
宣王笑道:「的確是有些困難,用刑都撬不開他的嘴。」
「那是因為殿下沒用對刑。」
宣王一愣:「嗯?」他用的可都是宮裏最難挨的酷刑,還有更厲害的不成?
寧玥微微一笑,說道:「殿下信任我的話,請先回府歇息,我親自審問他,保證讓他認罪。」
宣王的眼珠動了動:「好。」
反正有大帥在,應該也會發生什麼大事,他帶着心腹回了府。
地牢還剩不少獄卒,不過與容麟相比,自然都算不得什麼。
容麟搬了把凳子坐在門口:「要不要我上?還是你親自來?」
「當然我親自來,我喜歡親自報仇的感覺。」寧玥慢悠悠地說着,拿起火鉗,夾了一塊烙鐵,走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地耿家主,「耿家主,你還認識我嗎?」
耿家主狼狽不堪地抬起頭,太虛弱的緣故,眼神都帶着一種迷離的色彩:「馬……馬寧……玥……」
寧玥莞爾一笑:「很好,腦子還是清醒的,那我就讓死個明白。」
死?
聽到這個字眼,地牢的獄卒紛紛瞪大了眼睛。
耿家主不屑一笑:「你不敢殺我的,馬寧玥,德慶公主還在我兒子手上,我死了,她也會沒命。」
寧玥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壓低了音量,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在牢裏,怎麼會知道德慶公主的事?這裏,有內奸吧?」
耿家主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
「宣王都清理了多少遍,還沒清走你們的內奸,要我說什麼好呢?你們耿家,真是無孔不入。不過這樣才好,因為這正是我需要的。」寧玥在他耳畔,輕輕地說。
耿家主的脊背漫過一層惡寒:「馬寧玥!你到底想什麼?」
「想幹什麼?」寧玥輕飄飄地笑了,慢慢抬高了音量,不算很大,但仔細聽,也不難聽見,「你真以為我多麼在乎德慶公主的生死嗎?我本來不想濫殺無辜的,可是為什麼你兒子要朝我大哥下手?你知不知道我生平最恨欺負我大哥的人?夙火是怎麼死的,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哦,不對,你是知道的,是燭龍掐死了他的同命蠱,把他從折磨中解救了出來。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折磨他的?」
「你……咳咳……」耿家主一個激動,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牽扯到身體的傷口,鑽心地疼痛。
「我在房間,放了很多鏡子,頭上是,底下是,周圍也是,我讓他親眼看着自己被手下侵犯,一個接一個,日復一日,這是他欺負我大哥付出的代價。」
耿家主的胸口堵上了一塊巨石,他知道這個丫頭不簡單,卻沒料到她如此變態!
「你也別不信,你們耿家的血衛,說的好聽,永遠不會背叛主子,可是我略施手段,他們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會忘記。別,別露出這種表情,我不會讓你迷迷糊糊地認罪的,那樣有什麼意思?你認罪不認罪,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你兒子傷害我大哥,我得替我大哥找回場子,瞧你細皮嫩肉的,味道應該還不錯吧?你說,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來……能割幾刀?」
寧玥說着,丟下了手裏的烙鐵,拿起一把小刀,在耿家主的肩膀剜了一塊血肉。
獄卒們全都嚇傻了。
耿家主疼得渾身顫抖:「馬寧玥!你……你殺了我……德慶就沒命了……」
「我說過,我不在乎她的命。」
「司空朔……會死……皇帝……會降罪他……他是使臣……還有你跟你大哥……你們兩個也是……」
「你傻嗎?選擇性失憶了嗎?不記得司空朔是南疆王的外孫?我們吶,再也不回西涼了,以後就在南疆定居,看西涼皇帝能把我們怎麼樣!」
司空朔、玄胤、馬寧玥、容卿,每一個都是南疆王願意收留的人。耿家主的面色唰的一下變了:「你……你……你父母還在西涼……玄胤的父母也在……你們……你們會連累他們的……」
「我不會偷偷地把他們接過來嗎?」
「你……」直覺告訴他,馬寧玥在說大話!馬寧玥如果真的能夠捨棄西涼的父母,司空朔也真的能夠捨棄西涼的權勢,那麼在德慶公主被毒害的最初,就不會答應耿雲的談判,「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殺了你呀,耿家主。」寧玥又拿起了匕首,在他胸膛比劃,「我猜猜看,五十刀差不多,天亮一定送你去見佛祖!」
走廊盡頭,一個黑漆漆的小身影悄然退出地牢,飛一般地奔向了耿家。
「四公子!四公子!小六兒來了!」丫鬟在房外稟報,聲音非常急切。
耿懷放下手裏的信函,在後門見到了小六兒,小六兒是他安插在地牢的內線,這幾天,都是通過小六兒,他才得知了牢中的具體事宜。
「怎麼了?是不是宣王又想什麼刑罰了?」他皺眉問。
小六兒搖頭:「不是宣王!宣王走了,是胤郡王妃!她……她……她要殺了家主!」
「怎麼可能?」耿懷臉色大變:「她不怕大哥殺了德慶公主嗎?她是不是瘋了?」
小六兒着急地說道:「小的都聽清楚了,她說她不怕!她還說大不了以後不回西涼了,反正南疆王願意收留她們!還說,她的父母……也能悄悄地接來咱們南疆!總之……她這回是鐵了心要給咱們一個教訓!」
「為什麼要給咱們教訓?為了德慶公主嗎?又沒把德慶怎麼着!」
「不是德慶公主!是……是容公子,世子爺他……派人去刺殺容公子了!」
「還有這事?」耿懷氣不打一處來,「大哥真是糊塗!這個節骨眼兒上怎麼能去刺殺容卿呢?容卿是馬寧玥的命根子,他難道看不出來嗎?哎呀!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小六兒急急忙忙地說道:「四公子,您趕緊想點法子把家主救出來吧,我瞧馬寧玥是下了狠心,要把家主折磨死啊!您是沒看到,她把家主的肉都割下來了……那麼狠的姑娘,我……我……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天亮……天亮您就得給家主收屍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地牢!有情況再來向我稟報,我先去找三哥想想辦法!」
直接找耿雲,他是不敢的,這大概是庶子與嫡子的區別,任父親再器重他,始終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與耿雲相處,多少缺點底氣。他找到了已經睡下的耿昕:「三哥!三哥你快醒醒!」
「怎麼了,四弟?有事嗎?這麼晚了……」耿昕打了個呵欠。
耿懷正色道:「父親快死了!」
「什麼?」耿昕驚得從床上跳了下來,雙目如炬地看着他,「宣王那個王八羔子,又折磨父親了?」
「不是宣王……」耿懷把小六子的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三哥,馬寧玥是徹底被激怒了,理智全無,什麼都不管,只想殺了父親泄憤!還有容麟,他也在!」
「這……這可棘手了。」耿昕在屋子裏踱了一圈,「走,我們去找大哥!」
公主府,耿雲正在房內與皇甫穎下棋,軒窗敞開,窗外的紅豆樹散發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落下一枚白子:「夫人輸了。」
皇甫穎淡淡地嗯了一聲:「輸了就輸了,沒什麼好計較的,我困了,先歇息了,你也回吧。」
「夫人不留我在房中過夜嗎?」他微笑着問。
「我這幾天不太舒服。」皇甫穎解釋道:「抱歉。」
「無礙。」他握住皇甫穎的素手,「我們是一輩子的夫妻,來日方長,你總該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皇甫穎慢慢地抽回手,站起身,進了內室。
望着她有些冷漠的背影,耿雲的笑容凝在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