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開完臨時會議的麥成安一臉平靜。
剛才會議上,眾多常委變着戲法兒試探王文東深淺的時候,麥成安冷眼旁觀,保持了緘默。無論是他省里老戰友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是據他個人這兩天的觀察,麥成安都覺得王文東很不簡單。
回到家中,麥成安就聽到妻子一陣抱怨:「你那寶貝女兒又發脾氣了,你自己去看看。」
麥成安早年戰鬥在第一線,負過傷,三十歲才結婚,膝下僅一女,對女兒自然是百般寵愛。以往星期六下午放學的時候,女兒多半跑去跟同學逛街去了,今天坐在客廳沙發上生悶氣,肯定有故事。
麥成安走過去問道:「麥子,誰惹你了?」
麥子捏了捏小拳頭,哼哼道:「外人惹我,他早已經躺在送去醫院的救護車上了。這次惹我的人,本姑娘不好下手。」
麥成安忍俊不禁:「誰啊,還有你不好下手的人?」
麥子氣呼呼道:「說起這個人我就生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麥成安怔了怔,詫異道:「爸爸怎麼惹你了?」
麥子:「昨天我們學校有人打架,情節還挺嚴重的。我都報警了,可是你們公安局根本就不管不問,太不負責任了。」
麥成安恍然:「哦,你說那件事,林秘書跟我匯報過了。那個事,你們校領導不是妥善處理了麼?有些事情,警方也不能管得太寬。」
「妥善處理?那能叫妥善處理嗎?」麥子越說越氣,「上午劉校長叫我去辦公室,問我校慶排練進度怎麼樣了,然後高富帥他老爸就繃着臉進來了,好像誰都欠他幾百萬似的。我這才剛走出辦公室,就聽見那個高局長說什麼『劉校長,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嚴肅處理』……這都什麼人啊,自己兒子欺負人,還想把挨打的學生嚴肅處理?爸,你說,這算妥善處理了嗎?」
麥成安很鎮定:「你們學校不是第一次出這種事情,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上心?」
麥子理直氣壯:「以前我那是沒看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回的事就發生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有高富帥他爸的話又被我聽見了,我實在受不了啊,太醜惡了!」
麥成安:「所以你就衝進去跟高局長和劉校長大鬧了一場?」
麥子呆了呆:「爸,你怎麼知道?」
麥成安:「別管我怎麼知道,不要忘了你爸也是多年的老刑偵。」
麥子腆着臉笑道:「好吧,老刑偵同志,請問你準備好制止這種醜惡現象了嗎?」
「臭丫頭,有你這樣跟你爸說話的嗎?」麥成安哭笑不得,一中向來頗受市領導重視,學校里的事情,一般都由校領導內部解決。他這公安部門的頭頭要是伸手進去,這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
「爸,別轉移話題,我太了解你了。」麥子窮追不捨,忿然道:「爸,您當時是沒看見,高富帥故意拿足球踢人,還讓人把球給他撿回去。那位同學沒同意,就被高富帥的狐朋狗友揍了一頓。秉公執法,實事求是,難道不是警隊的辦案標準嗎?」
麥成安笑道:「你也沒實事求是吧?我聽說高富帥沒動手,站着沒動被那個學生打了。還有,那個學生後來手持兇器,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
麥子很不服氣:「難道還不興別人正當防衛了?再說瞎子都看得出來,高富帥雖然沒動手,但他就是主謀。爸,這可以算作有預謀的故意傷人罪了,您就不管不問嗎?就算要處分雲牧,那也該各打五十大板,把高富帥和他那三個幫凶也一起處分了!」
到了麥成安這個位置,利益交換已經成為習慣。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勇斗持刀歹徒的英雄模範了,無緣無故替人強出頭的事情,太划不來。而且高義跟李市長有那麼點關係,麥成安不希望在今年換屆之前橫生枝節。
麥成安很糾結,自己一直教導女兒做人要敢作敢當無愧於心,如今女兒把事情擺到桌面上來了,自己真忍心讓她失望嗎?
這不是變相承認自己多年來對她的教誨都是蒙人的嗎?
看着已經亭亭玉立的麥子,麥成安心裏打了個突。這丫頭,似乎對那個叫雲牧的學生太關心了點,不會有早戀的苗頭吧?高考在即,早戀這種事情,很影響女兒前途。若真如此,那就得好好斟酌一番了。
叮咚……!
門鈴聲響起,麥成安很有一家之主的風範:「去開門。」
麥子還在生悶氣:「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妻子在廚房裏忙碌着,麥成安只得自己起身去看了門。看到手裏提着特別的禮物,好像是一些中學生的學習用品,打扮有點休閒的王文東,麥成安愣了一下:「王書記?」
王文東笑容滿面:「麥書記,不好意思,冒昧造訪,給你添麻煩了。」
麥成安:「哪裏的話,快請進。」
進了客廳,王文東主動跟麥子打招呼:「這位就是麥子同學吧?」
麥成安聽出王文東話裏有話,對麥子道:「快叫王叔叔。」
這位大叔,長得有點像費翔呀。麥子習慣性地打望帥哥,瞄了王文東兩眼,突然就變成了淑女,脆生生道:「王叔叔好。」
「好好好,真有禮貌。」王文東態度非常熱情,落座之後,直視麥成安,感激道:「實不相瞞,我今天特地前來感謝麥子同學,麥書記教女有方啊。」
麥成安有些迷糊了:「這丫頭不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謝她幹啥?」
「麥書記,話不能這麼說啊。」王文東成功鋪開了話題,說道:「我有個調皮搗蛋的外甥,叫雲牧,就在一中上學,昨天跟同學打架了。據我了解到的情況,當時全靠令千金見義勇為,才鎮住了場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麥子好奇道:「王叔叔,你是雲牧的舅舅?」
王文東點頭:「嗯,親小舅。雲牧那孩子脾氣倔,至今還不肯跟我說事情經過。麥子,聽說你當時在場,能不能跟叔叔說下詳細情況?」
「哦,是這樣的……」
麥子有問必答,詳細說了一遍事情經過。
只有雲牧才認為舅舅是個黑面神,別人都不這麼想。
王文東好歹是給領導做過幾年秘書的人,論起察言觀色,待人接物,揣摩人心,那都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接着一套。
比如現在,他像聽評書一樣臉色波瀾起伏,最後鬆了一口氣,豎起大拇指:「了不起啊,遇到那種情況,一個女孩子敢挺身而出,了不起,果然虎父無犬女!」
麥子哪裏明白這些老官油子的彎彎道道,被誇得有點飄飄然。
王文東又面向麥成安,顯得感慨良多:「雲牧那孩子自幼父母離異,一直是跟着我爸媽過的。如今二老都已經走了,管教雲牧的責任就落在我身上。麥書記,這次多虧令媛幫忙,否則我們家雲牧還不知道被打成什麼樣子。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沒辦法向九泉之下的二老交待。」
「應該的,這丫頭也就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麥成安明白,王文東已經表明了雲牧的重要性,也表明了他今天的真正來意。
「麥子,快高考了吧?叔叔送你點東西,千萬別推辭,預祝你考個好成績。」王文東說完站了起來,跟麥成安親切握手:「麥書記,不早了,我也不打擾了,告辭。」
麥成安客套地挽留了兩句,最終王文東還是告辭了。
「爸,王叔叔挺有品位的,這個牌子的文具好像只有省城才有得賣。」麥子沒心沒肺地看着王文東送給她的禮物,忽然想到了什麼:「奇怪,王叔叔怎麼沒求您幫忙呢?他從頭到尾都只顧着誇我了,正事兒還沒說呢。」
麥成安啞然失笑,乍看起來王文東進門後就一個勁兒的夸麥子,繞了半天始終沒切入正題。實際上,王書記的意思,麥書記早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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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周,加油,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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