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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就好像看電影看到高.潮處突然斷片,然後屏幕上打出兩個字:劇終,流瞳真是抓心擾肺,她一點也不想看到開放性結局啊。
外面晴光如瀑,並非捕夢的時間,可是流瞳一刻也不想等了,心中的疑問快把她給撐爆了。
她看了看旁邊沉入冥思的肜淵,也不打擾他,自己悄然離開。
每一次下山到弈國王城,都可以感覺到很明顯的變化,比如街道更寬,建築更高大,人們的衣服更鮮亮,人群更稠密等等。對她而言不過是幾日的事情,而人間卻已恍如隔世,讓她不由浮起淡淡的蒼茫感。
此時的薈蔚已步入暮年,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落滿白霜,愈加威嚴的面容上雕刻着歲月的痕跡。她的動作不再靈敏,遲緩回到後宮,讓侍女給她換上便裝後,便倚在床頭,由侍女揉肩捶腿,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流瞳落在她的面前。
侍女剛要開口,她已驀然睜開了眼睛,眼中的疲倦之色盡退,取而代之的是長居上位者充滿威壓的眼神。
&想問你兩個問題。」
流瞳並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用夢貘綸音說道。
婦人的眼中顯出淡淡的迷茫,她揮了揮手,讓侍女退下,然後道:「什麼問題?」
流瞳:「你的表哥,翰飛,後來怎樣了?」
女人略略發愣,然後緩緩把臉埋在掌中,聲音如帶了蒙蒙的濕氣,「表哥離開後,我讓人去接他,誰知……他跳入荷花池……他像很久以前那樣,時而發燒,時而渾身冰冷,這一次,他沒能再醒過來……等我得到消息趕過去時,已經晚了,我的血再也救不了他了……」
眼淚從指縫間滲出,流瞳看着她,心中惻然,緩聲道:「我想知道,你母后到底告訴了你什麼,讓你沒有堅持和他成婚?翰飛是怎麼回事?」
女人慢慢拭乾面孔,臉上又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失控只是鏡花水月,「我父王母后聽到了來自開題國的消息,說我表哥已經在開題國那場政變的大火中喪生。父王並未覺得怎樣,母后卻非常猶疑。她問過表哥那段經歷,表哥肯定了他確實遭遇過大火,但他說不出自己是如何被救的。
遭遇過大火,身上怎麼會連一點燒傷的痕跡都沒有?
母后愈發懷疑。
姨媽的信中含糊其辭,但其中提到的一些字眼,如「求見異人」,「以命相求」,「重獲身體」等,讓母親有了一種不好的猜測。
開題國有一種很神秘的傀儡師,據說他們能雕出與真人相差無幾的傀儡,把人的靈魂灌注進去,傀儡就可以像真人一樣活動。姨媽嫁入開題國後,沒少寫信告訴母后這方面的事情,所以母后懷疑,表哥……就是那樣重活過來的……再加上他的身體狀況……」女人捂住臉,聲音哽咽,「雖然我心悅表哥,可為了子嗣……」
她說不下去了。
流瞳道:「僅僅是因為子嗣嗎?」她微微搖頭,有些感慨,「我來這裏之前,曾聽一位焦饒國的男子講過一個故事,說你們弈國歷史上的第二位女王,也就是那位有龍血統的女王,在位一百年後自己退位,然後攜着她的第四位王夫週遊天下去了,你知道她的那位王夫是什麼人嗎?
薈蔚愣愣。
流瞳道:「他是一位傀儡男子。」
薈薇驚住。
流瞳道:「都說那位龍女王是弈國歷史上最瀟灑的王,看來真的如此。
你表哥有記憶,有思想,有感情,除了骨骼成分不同,就連身體感知起來也與常人無二,為何就不能把他當正常人看了呢?你和他在一起時,感覺到他不正常了麼?」她緩緩說起那個青年在參加完薈薇的婚禮後吐血的情景,惻然惋嘆,「這樣一個人,驚才絕艷,至情至性,能得到他的愛慕是何等幸運,可惜……」
可惜你終究辜負了他……
你終究不是真正的龍女王。
她不再看身後那個悲痛欲絕的女子,徑自離去。
回到弈山後,她心情依然沉重,也不管肜淵還在端坐冥思,就窩進他的懷中。
只有他溫暖寬大的懷抱,才能稍稍撫慰她心中的寒冷。
肜淵攏住她,繼續端坐冥思。
夜晚來臨,她在一個又一個的夢境中穿梭,如飛鳥掠過一處處山水,不經意間在夢者的心中留下一道翩若驚鴻的身影。
她沒有看到杏林中下棋的女子,沒有看到像白鶴的男子,沒有看到薈蔚,她看到一片一片的白,白帛飄搖的白。
突然醒來。
天尚未明,天空中冷冷清清地綴着幾顆星子,肜淵仍在冥思。
她若有所憂,在杏林中凝立片刻,飄然下山。
城中一片素白,每個屋檐下掛着的燈籠都蒙上了一層白布,她心中震動,直接飛到了弈國王宮。
素白茫茫。
房頂,房檐,樹枝,燈籠,衣服,凡是能看到的,都蒙上了白布。
國喪。
女王崩逝,舉行國喪。
流瞳怔怔地站在屋檐上,夜風吹來,拂動着她的衣袂,如悽惶尋找棲息之地的蝶。
她竟然去世了,和自己說的那番話有關係嗎?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離去的?
這一刻,她感到深深的難過和內疚。
她不應該插手凡間事太多的。
一個同樣素白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夜色下的屋檐上。
他沉默地凝望着對面的靈棚,像無聲的悼念,晚風中飄然而立的身姿,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俊逸。
流瞳的目光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心中一跳,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過去如此招呼,「嗨,白鶴君,你怎麼在這裏?」可現在,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白鶴。
但要找的就是他!
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她所經歷的許多的事情都和眼前這個人有莫大的關係。
她飛過去,直接招呼道:「你好,我叫流瞳,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夜色下,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如在竭力地壓抑着什麼似的,漆黑的目光無聲洶湧,他的眼睛鎖住她,一字一字道:「我名彤冠。」
紅帽子?她腦子突然無厘頭地冒出這三個字。
果然不是白鶴。
流瞳心中愈發好奇,但她抑制住了自己,彬彬有禮道:「我見閣下似乎是專門來看弈國女王的,你認識她?」
彤冠看着她,目光深深,「她與我的一位故人有些淵源。」
流瞳點點頭,表示理解,說道:「她不是有龍血統的那位女王的轉世嗎,有龍血統護持,怎麼還這麼容易去世呢?我早間見她時還好好的。」
彤冠:「她已去世數日。」
流瞳:「……」
這扭曲的時間!
彤冠:「而且,她也不是龍女王的轉世,她是弈國第一代女王、杏女王的轉世。」
「!」流瞳驚怔。
彤冠:「杏兒是我的一位舊友,我看着她長大,她錯付情緣,孤獨一生,這是我欠她的,所以我想還她一世至死不渝的戀情。
她轉世後的這位女王有位表哥,名叫翰飛,本來已經葬身火海,但他的母親卻召喚到了我,願以自己的性命為祭,換取他兒子的性命。
我讓人用蓮藕為他重塑了身體,招來他的靈魂把他復活,然後把他引到女王的身邊。他的身體乃蓮藕所造,而女王的前世和蓮……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他們註定會相互吸引,墮入情緣。
只是沒想到……」他微微搖頭苦笑,「無論如何,她終是得到了一個男子至死不渝的戀情。」
他抬目望向遠處薈薇的靈柩,神色悵惘。
流瞳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她被這天雷滾滾的劇情震傻了。
兩人默然無言地站立在人家的屋頂上,夜空深遠,寒星寥寥,素白的衣袖翩然起伏,彼此的穿着竟然十分合襯。
流瞳咳了一聲,轉移話題,「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其實呢,我對你、你的樣子並不陌生。」
彤冠凝目看着她,目光是一種讓人臉紅的專注。
奇怪,她竟然對這個人有一種詭異的熟稔感。當然,任誰三番五次見到這同一張面孔,誰不會感到陌生吧。
流瞳道:「我以前見過一位國師,他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他總是心懷恐懼,據說是恐懼的化身。還有一位夢之國度夢之君身邊的男子,也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他的原身是白鶴,不知道這兩個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當她提到兩個人時,面前的人已經顯出震驚的神色,待聽到她的問題,他神色愈發複雜,卻仍是和緩地答道:「當年,我們的所居之地被敵人圍剿,主君為了保護我們,拼死奮戰。後來她被敵人擒了去……」他目中顯出濃烈的情緒,「當時我只是主君身邊的一隻白鶴妖,是因為主君的悉心呵護才修煉小有所成。主君遭難後,我深恨自己懦弱無能,沒能保護好她,便撕裂了自己的元神,把恐懼和迷惘清除了出去。我沒有想到,它們竟然獨立成形,活了下來。」
他微微苦笑,「如果他們做了什麼惡,那都是我的過。」
流瞳再次遭受衝擊,雖然之前已經隱有猜測,但是猜測和親耳聽到是完全不同的。她默默消化了一會兒,寬慰道:「雖然你們三個……出自同一處,但既然已經分家了,那誰做的事誰負責。」
這樣說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流瞳心中升起詭異的感覺,只覺得有許許多多的問題一股腦兒地往外涌,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雖然這個人看起來很坦誠,她問的問題他都耐心地給出了回答。
朦朧的夜色中,男子眉宇間有一股若隱若現的溫柔,他道:「剛才你提到夢之國,你現在是夢貘?」
什麼叫她「現在」是夢貘?
流瞳覺得,她有必要糾正一下,「我一直是夢貘,夢貘呢,它是一個物種,不是一個職業,這從出生就決定了。所以,不是說你想轉行就能轉行的。我從出生到老死都會是夢貘,不會變成白鶴。」
彤冠唇角微微一動,像隱去一個笑,「原來如此,其實如同你對我感覺並不陌生,我對你感覺同樣如此。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現在是這個樣子的。」
這話甚是奇怪,流瞳懷疑地看着他,「你不覺得這話邏輯有問題嗎?對我並不陌生卻又沒想到我是這個樣子,我一直是這個樣子啊,還有,你過去見過我嗎?」
彤冠微笑着搖頭。
&那就是單純的邏輯遺憾。」流瞳擺擺手,不再追究這個問題。
彤冠:「聽說夢貘可以幫人解夢,我可以找你解夢否?」
求之不得!
流瞳兩眼放光,笑道:「當然,我現在在弈山的杏林谷居住,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對了,你在哪裏住?」
男子目光微動,從袖中摸出一根白羽,白羽飄起化為一隻白鶴在頭頂盤旋,然後盤旋成一條雪白的手鍊纏在她的腕間。
流瞳:「……」
男子道:「你只要撫摸這隻手環,呼喚我的名字,它就會帶你找到我。」
羽毛的觸感,細膩美好,她很喜歡。
她不禁想起肜淵送她的髮絲龍戒,有些納悶:為什麼打開方式都是撫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