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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流瞳在夜郎王宮內外奔走,收集着各個夜郎王子弟的夢境。
她看到大王子腹誹父親活得太長,抱怨自己弟弟太多,和宮中自己的母親商議着,怎樣把弟弟特別是最能幹的二王子送到戰場,讓他們不着痕跡地送掉性命......
他看到二王子和自己的謀士謀劃着怎樣讓大王子失去君心、作法自斃.......
她看到三王子盤算着怎樣得到一塊肥沃的封地......
她看到四公主嫉妒妹妹受君王寵愛,不停地說着妹妹的酸話,和自己的駙馬商量怎樣從君父那裏也討到一艘船......
她看到六王子愛不釋手地賞玩着兩名新得的雙胞胎美姬......
然後是七公主、八王子、九公主,還停留在找乳母要奶吃的階段......
不合適,全都不合適。
她又去了竹韻公主府。
熹微的天光從重重的垂紗簾幕後透進,女人媚眼如絲,斜倚在光影里,半解的衣裙在身下舒展成魅惑的弧度,潔白的身軀欲露還掩,款款出口的話風情入骨,「今天,你又想玩什麼花樣呢?」
她面前的男人極之俊美,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對着女人笑道:「自然是讓娘娘怎麼怎麼來。」
他的笑聲低柔性感,配上暗示性十足的眼神,如一尾細羽撩撥着女人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女人的身體開始發軟,望向男人的目光水光流溢,盈滿焦渴。
只用聲音便可以讓她把持不住,女人的氣息有些不穩,聲音媚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佯嗔:「冤家,還不快些來,只管撩得人家出火。」
&麼?」男人邪魅的目光似有如無地飄向她某個若隱若現的部位,意味深長,「我怎麼沒看到娘娘出火,倒看到娘娘出水了?」
女人嚶嚀一聲,臉若桃花,微微抬起身子,伸出一隻腳來勾他,白玉般的腳趾一下一下撩撥着,媚聲,「你來還是不來?」
男人的目光倏然變暗,灼灼如火,他一把抓住女人的腳,從腳趾開始,一寸寸向上啃吻,同時目光緊緊地鎖住她,毫不掩飾地勾引、侵略,女人身心微顫,情不自禁地低吟溢出了口。
&就喜歡娘娘這種氣味,」陣陣激顫中,女人似乎聽到男人這麼說,「濃厚的、豐沛的、寡廉鮮恥的氣息。這樣誘人的氣息怎可浪費?」他突然直起身拍了拍手,下一刻,兩個美貌少年掀帳而入,爬上了床。
男人邪笑,「現在,好玩的遊戲正式開始。」
門外留守的兩個宮女聽着房內傳來的激烈的動靜,不由自主地一陣陣臉紅。以往她們也不是沒有聽到過,本該早就練出來了,可是今天……
她們怎麼也想不到,明明只有兩個人,卻弄出好幾個人的動靜,一向有些愛端着的妍妃娘娘,竟拋去了一切矜持,直着脖子高喊起來,仿佛歡愉得恨不能死去。
一波剛歇,一波又起,女人已經有些失控,什麼讓人面紅耳赤的話都能說出口,到了最後,竟哆嗦着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叫駙馬的名字,說自己遇到駙馬才算真正做了女人,以往都是白活了。還說,她再也不想回那個冷得結冰的宮裏去了,她要和駙馬在一起,一時一刻都不要分開。
幾近四旬的女人哭得讓人替她臉紅,而駙馬卻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她,半開玩笑道,「我自然也不願意和你分開,我恨不能天天都把你揣在身上,如果我是夜郎國君,一定封你為王后。」
&果你能為君,讓我做什麼都行!」
兩個宮女聽到她們的妍妃娘娘這麼說。
接着,又是一陣讓人臉紅的動靜。
活色生香的夢境源源不斷地從門縫裏溢出,如煙如霧,繚繞在兩個宮女周圍,如媚香般,引誘着她們內心蠢蠢欲動的慾念.
兩個人的目光開始迷離,看向彼此的眼神詭異地含情脈脈。
流瞳來到時,看到的便是這副讓人起雞皮疙瘩場景。
在竹韻公主的房間沒見到竹韻公主,她便想來這裏探查一下情況,待看到兩個宮女及其繚繞在她們周圍的夢境後,她果斷地放棄了這一打算。
實在是不想被某些畫面戳瞎眼睛啊……
她想了想,飛快地奔出府,奔向江邊……
江水浩浩,水鳥飛掠,沿岸蘆葦豐茂,無數不知名的鳥兒在草間繁衍後代。
流瞳在江面上逡巡,留意着每一艘過往的船隻。
一艘無人駕駛的船在水中漫然漂浮,像一座水上樓閣。
樓閣的小窗內隱隱飄出一幕夢境。
男子坐在榻上,眉目清雋,長發披垂,素色衣服掩不住那一身蕭蕭風姿。他低垂着眼帘,輕輕地撫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子的髮絲,輕聲道:「睡吧,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過去的......」
女子長長的睫羽覆在眼帘下方,她似夢似醒,依戀地把臉貼在男子的手上......
男子望着她,溫柔的目中顯出若隱若現的悲傷。
那個男子就是江陵。
沒有任何猶豫,流瞳現身在公主竹韻所在的房間。
沒有江陵,只有竹韻公主一個,她蜷縮在榻上,手中握着那張江陵形象的皮影,把它貼在自己的頰邊。
栩栩如生的皮影華彩流轉,如有了生命一般。
怎麼回事?
流瞳一時怔忪。
聽到動靜,榻上的竹韻睜開眼來。流瞳拋開心中的疑問,微笑道:「你好,我是食夢者。」
這句話是用夢貘綸音說出來的,公主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初始的迷茫過後,女子露出些許柔弱的微笑,「你就是駙馬送我的那隻漂亮的小白鹿。」
流瞳道:「我不是駙馬送的,我能見到你,是你我的塵緣。」
竹韻道:「你想出幫我收藏夢境的方法了麼?」她環顧四周,目光輕柔如夢,「多麼奇妙,夢境竟可以出現在人的面前,夢中發生的事,那麼美好,好像彌補了所有的缺憾,讓人的記憶豐富起來。我不想它們消失,我想把它們長久地留存下來。」
她看向流瞳,溫柔誠懇,「所以,我才拜託你幫我收藏夢境。」
流瞳看着女子憂傷清澈的雙目,心口如壓了一塊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出口的話也分外凝重,「我可以幫你儲藏夢境,或者幫你製成可以翻閱的幻境,可我總要離去的,你沒有法術,到時新生成的夢境怎麼辦?這終究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她的話緩慢而滯重,一個字一個字如從肺腑間擠出,牽扯出難以名狀的情緒,「夢境之所以會出現在人面前,被人看見,是因為夢之國不再收錄這裏的夢境了,這裏的夢才會流離失所。」
看女子茫然不解的樣子,流瞳緩緩解釋,「夢之國度記錄了這個世上所有能做夢生靈做過的夢境,夢之國度不收錄這裏的夢了,這裏的夢便沒有了歸處,四處漫溢。夢反映了人們心中深藏的,橫流,便會滋生欲魔。」
她草草地一帶而過,並不詳述,她不想公主因為其他原因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選擇,她道:「如果你真的留戀這些夢境,還有一個辦法,你可以去夢之國度。在那裏,在你的夢境中,你可以和你想見的人相見。」
公主望向她的雙目中隱隱泛出淚光。
她的聲音有些輕顫,真的可以見到他麼?」
流瞳緩緩頷首,出口的話亦分外艱難,「他只會是你夢中的樣子,只會做在你夢中做過的事,並非他實際該有的樣子……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留在了夢之國度,在這裏,你的身體……就會死去……」
公主神情迷惘,夢囈一般呢喃,「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沒有他的世間,和地獄有何區別,只要能夠見到他>
她的話還未說完,一名男子突然從屏幕後走出,他走到竹韻面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不行,我不同意!」他盯着竹韻的眼睛,言辭堅決,「這個世上沒有人值得你為他去犧牲性命,好好活着,好好珍惜自己,才不負所有人的期望。」
竹韻已經驚呆了,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指,輕輕地觸摸着他的臉,像觸摸一個不真實的夢,「你真的在,」她說,眼中溢出淚水,「不是我的幻覺,不是在只有在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真的在......」
男人握着她的手指,目中泛起淚光般的溫柔,「是的,我就在你身邊,對不起,我來得這麼晚,這麼晚。」
女子投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着他,泣不成聲。
流瞳很不想打擾這樣感人的場面,奈何有許多話卻不得不說,她想了想,問道:「那年,你在海上遭遇風暴落到一處世外海谷,和一個姓楊的客人進入一個山洞,在哪裏你發生了什麼事?」
男人回憶着,臉上露出深深的迷惘,半晌,他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去撿皮影,然後看到一雙眼睛,待我轉身想離開時看到和楊客也變成了同樣的眼睛,」他慢慢敘述着,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再後,我就暈了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暈了過去?她明明看到他和楊客說說笑笑從洞中走了出來。
那麼,走出的那個「江陵」是誰?
或者說,眼前這個江陵又是什麼?
流瞳的心底不由泛起絲絲寒意。
江陵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一直在沉睡,不論怎麼掙扎着想醒來,都醒不過來。當我終於可以略微感知周圍的情況時,我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水谷,到了公主的船上。」
&第一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貼在一面雪白的屏幕上,身體四肢都不能動,後來被人用繩線牽扯着,才能勉強動動手足四肢,但全然不能自主,就像......就像變成了需要人操控的傀儡人。」
流瞳心中的寒意愈濃。
江陵:「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醒了,還是在做一場荒誕的夢,我看見了公主和另一個自己,看見另一個自己操控着我,和公主默默凝望,好像......他們在玩皮影戲……」
流瞳的後頸不由豎起根根汗毛。
江陵:「那時的我太虛弱,經受不住這樣荒誕的刺激,再次暈死過去。之後也偶爾甦醒過一兩次,但時間都非常短,然後便重新沉入昏睡。直到那一次,我突然醒來,心中感受到某種強烈的情緒,我來到公主常住的房間,發現公主躺在榻上,好像受了重創,她看上去那麼蒼白,那麼虛弱,那麼痛苦......
是的,我是因為感應到公主強烈的思念而甦醒的,她的思念就像對我的召喚,把我從那片荒誕無稽的境地帶到她面前……
原本我只能出現在這艘船中,直到有一天,公主把皮影從船上拿到公主府......」
流瞳悚然。
男子看着公主淚水瀰漫的眼睛,終於露出刻骨的傷悲,「我想,公主已經感覺到了經成了……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