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海市蜃樓的出現,讓原本收集大漠地形和氣候等方面信息的君不羈一行起了去海市蜃樓里顯示的那個現實地點一探的心思,但是被他們僱傭的嚮導昆都給攔住了。昆都告訴他們,天空上顯示的地點是神所在的地方,凡人是無法到達的,曾經有很多人去找過,可惜不僅沒有找到,還全都死了。
雖然昆都已經把話給大家說得很清楚了,但是這幫年輕人依然蠢蠢欲動,還是非常好奇,想要親自去看一看,不過因為昆都的話,到底還是有所顧忌,因此把決定權交給了隊伍的領導者——君不羈的身上,由他來決定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對於一個志在征戰沙場的人來說,君不羈並不怕死,但是並不意味着他會因為這種荒誕的事情而將眾人的性命視之為無物。他同樣也有好奇心,而且從感情上,他更想親眼看到畫裏的那位姑娘,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對着他笑,和他說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虛幻的存在於畫中,驚鴻一瞥之後就消失不見。但是作為一個隊伍的領導者,理智上告訴他,不能這麼做。情感和理智在腦海里交戰了半天,最終理智佔了上風。
「我們大家繼續趕路。」君不羈回頭說了一句,無視身後一堆失望的眼神,吩咐嚮導:「昆都先生,請你繼續為我們帶路吧。」
文叔在聽到君不羈的選擇之後,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他真怕他跟後面的孩子們一起胡鬧,但是君不羈卻能夠克制自己,做出正確的決斷,單這一條,就將他和後面的人區別開來,說明他具備有成為一位優秀領導者的素質,不,不是「有成為」,而是已經走在了一條優秀領導者的路上。
昆都調轉馬頭,領着隊伍往另外一個方向走。郭圖走在後面,手裏的馬鞭指着剛才他們前進的方向,也就是前方曾經出現過海市蜃樓的方向,說道:「昆都先生,為什麼不能沿着剛才的方向繼續走,而是換了方向,剛才的方向有什麼問題嗎?就算按照原來的方向前進,也不代表我們要去找神所在的那個地方去了呀?少爺都已經說了我們不去了,男子漢大丈夫,一個吐沫一個釘,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們少爺說的話嗎?」
郭圖的話頭一句說的普普通通,但是後面就帶着找茬的意思了。文襄知道郭圖心裏還是想着去那個所謂的神所在的地方看一看的,只能被君不羈給否定了,他不敢反駁君不羈的意見,所以只能把這股悶氣撒在昆都身上。
他看着前方君不羈的背影一眼,拉馬和郭圖並肩而行,低聲勸道:「你少說兩句。你當大家都是傻子,聽不出你話里的意思嗎。你要是對少爺的決定不滿,那剛才少爺說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把你的意見說出來?這會兒你又在這鬧什麼,要是惹惱了少爺,可沒人保得了你。」
斜了文襄一眼,郭圖不服氣的反駁道:「你別給我亂安罪名,我對少爺的決定沒有不滿。我說的事實,為什麼剛才我們沿着那個方向走的好好的,就突然換了個方向。就算我們剛才走過的路前面出現了什麼神跡,難道就因為這個,就不能走了嗎?」環視了同伴一眼,「我不信大家心裏就沒有這個疑惑?」
他的話引起了好幾個人的贊同。這幾個人跟着一起質問「為什麼不能走了?」,聲音沒有絲毫壓制,整個隊伍里的人全都聽見了。
文襄看他們跟着起鬨,正要說什麼,走在前面的昆都騎着馬走了過來,說道:「不是我不想帶着你們沿着原來的方向走,而是因為我不敢。」對上眾人驚異和疑惑的眼神,他解釋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草原上流傳的傳說,諸如草原神女,大漠仙子,荒漠妖女,……」
「啊?」郭圖驚叫出聲,神色驚疑的問道:「你是說那個穿綠衣服的女子是……?」昆都點了點頭表示確定。文襄的驚叫聲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君不羈回頭聽到他後面的話,聽到他們提起那位綠衣女子,他打馬過來,按捺住心中激盪的情緒,面上不露半點,笑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文襄忙答道:「我們正和昆都先生在說那個神跡中出現的綠衣女子呢。昆都先生說她和草原上傳說中的草原神女,大漠仙子,荒漠妖女,……有關係。」
郭圖在旁插言道:「哎,昆都先生,這個什麼草原神女,仙子,妖女的,……她們是不是和我們中原人所說的狐狸精似的,勾人魂,吸人精血什麼的?」
「那倒不是。」昆都搖頭否定,講道:「像『仙子』這樣的稱呼是中原人對她的稱呼,其實正確的叫法應該是『草原神女』或『大漠神女』,但是因為神女行事隨心所欲,喜怒不定,因此有人就在背後又偷偷的稱她為『妖女』。我之所以不走原來的那條路,就是怕碰到她,若是不小心觸怒了她,那就糟了,屆時……」
原本君不羈聽昆都說,他們剛才看到的奇異景象是虛幻的,哪怕傳說中曾經有人親眼在草原的某處見過真實的景象,但是實際上現實中並不存在。在他看來,既然景象是假的,那裏面的人自然也不能是真的。所以他只能將自己的那份對綠衣倩影的心動藏了起來。但是這會兒聽昆都說人是真實存在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歡喜。
雖然君不羈盡力想藏起這份喜悅,不過彎起的嘴角和他的眼角、眉梢還是泄露了幾分,但是他還是有幾分擔心,怕竹籃打水一場空,白歡喜一場,因而提出質疑:「昆圖先生,聽你的意思,那畫裏的女子是真實存在的?你確定嗎?不是說那畫裏的所在地乃是神所在的地方,現實中根本找不到那個地方嗎,既然如此,那女子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眾人都覺得君不羈說的有道理,嚷嚷着昆都騙人。昆圖笑了一下,說道:「少爺,神所在的地方我們去不了,但是不代表神來不了我們的地界呀?」眾人恍然大悟。只是君不羈似乎並不接受這個解釋,進而問道:「你確定嗎?你親眼見到過?」
昆都搖了搖頭:「我沒有見過。」對上君不羈失望的眼神,趕緊說道:「不過我雖然未曾親見,但是我的朋友,還有我的族人,他們都曾經見到過。當時他們在沙漠裏遇到沙塵暴,迷了路,就是神女將他們帶了出來。他們不會說謊,也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騙我。」
「其實神女不僅給在沙漠裏迷路的人帶路,而且還送水給乾渴的人喝,並且救治受傷的旅人、商人、牧民、……還曾經從沙盜的手裏救過人,……。神女做了很多好事,幫了很多人,因為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那些被她幫過的人就以『神女』來稱呼她。」
郭圖點頭說道:「聽起來這個神女似乎還不錯。」轉而好奇的問道:「既然這樣,那為什麼她還會被冠以『妖女』的稱呼?」
昆都解釋道:「這是因為她的行事風格變幻不定,神秘莫測。她在幫完人之後,收取報酬的多寡,完全由她的心情而定。」
「心情好的時候,有可能什麼都不要;也有可能隨便收取一點報酬。心情差的時候,則十倍、百倍、千倍的收取報酬;甚至會向對方索取他們所擁有的最重要的,最珍貴的寶物作為報酬;還有可能會以人的性命來做報酬;……」
「而且她索取的報酬並不是按照幫忙的重要程度和等級來收取的。比如說:她只是幫商隊裏找回了一匹走失了的馬,但是這匹走失的馬對這個商隊來說,找不找得回來,根本無足輕重,但是她索要的報酬卻是商隊所承受不起的損失。而且她在索取報酬的時候,如果對方不答應,她就會使手段強迫他們答應,惹怒了她,甚至會出手要了對方的性命。就是因為她這種不辨喜怒,不分善惡的行為,所以又被冠以『妖女』的稱呼。」
這麼一說,大家全都明白了,郭圖摸着下巴說道:「原來她不僅做好事,也做壞事呀。」
昆都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因為她行事完全取決心情的好壞,我擔心我們若是走原來的那條路,碰到她。」
「誰知道她的心情是好還是壞?若是好,倒也罷了;若是壞的話,我們就倒霉了,說不定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把性命丟了。再者,據說她的性格喜怒不定,難以捉摸,很有可能上一秒還是喜笑顏開,高高興興的呢,下一刻就生起氣,發起火來。明明這一刻還和顏悅色的和你說着話,下一刻就得罪了她,而你這邊卻根本摸不到頭腦,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
昆都沒有見過所謂的神女,也沒有和她打過交道,他所說的全都是他道聽途說來的。傳說嗎,傳着傳着就失真了,其中有真有假,有誇大的,有杜撰的,……他也無從分辨,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腦全說出來。
眾人聽了之後神色各異,文襄看了看一旁神情若有所思的君不羈,心中暗自腹誹,這個脾氣秉性聽起來怎麼和某人有那麼一點像呢,用好聽點的話講,這是位「個性中人」;用不好聽的來形容,則是「脾氣乖戾」。
作為這幫人的嚮導,大家在一起這麼多天了,昆都對他們也有所了解,知道他們也不是個省心的,再碰上一個性情變幻莫測,為人捉摸不定的大漠神女,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雖然他知道沿着原來的道路走,未必會就那麼巧碰上「神女」,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萬一就那麼巧,碰上了呢,誰知道到時會出現什麼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所以寧願避了開來。
昆都把帶着大家改變方向的緣由解釋清楚了,然後帶着眾人繼續趕路。一伙人在沙漠裏繞了好幾天,帶着的水雖然在文叔的提醒下已經節省着用,但是還是在今天早晨的時候,眾人將水囊里剩下的最後幾口水給喝光了。這個時候,迷路的事實已經隱瞞不住了,眾人皆知如果再辨別不出方向,找不到新的水源,他們就會永久的留在這裏,成為藏在黃沙之下的累累白骨中的一具。
看了一下頭頂上炙熱的太陽,昆圖使勁的咽了一口乾唾沫,將水囊垂直舉起來,對準嘴巴。他的手都要舉酸了,幾滴水才艱難的從水囊里滴落出來,但是這麼幾滴水對他乾渴的快要冒煙的嗓子來說,根本無濟於事。
這幾天昆都心裏無數次問過自己一個問題,就是他帶着大家換了方向這件事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如果還按照原來的方向走,說不定就有可能會遇到神女。他們這一夥在大漠裏迷了路,若是能得到神女指路,也就免了他們像沒頭蒼蠅一般這麼亂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掙扎在死亡的邊緣。想到此,他就覺得自己這次是做錯了。
但是他又覺得,就算按照原來的方向走,也只是有那個可能性罷了,實際上卻未必一定會遇到神女。再說,就算遇到了,又怎麼樣?誰又能確定他們碰到她的時候,正好趕上神女心情好的時候呢?……因此又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兩種念頭不住的在他腦海里閃現,打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