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瑾的老家在距離東陽縣最遠的一個小鎮—南山鎮,那是本地包括整個北津市在內都非常出名的地方,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地兒的,但這個出名並不是褒義詞。雖然那裏在21世紀之後因為家家戶戶地,養殖多而漸漸的脫貧致富了,但在九十年末和21世紀初的時候,那真是個用老農民的話說——就是連扣掉的鼻屎都含在嘴裏捨不得丟的地方。
張瑾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又窮又摳的小鎮,哦!錯了,應該是小鎮轄下的一個叫臥牛村的山疙瘩里。
山疙瘩,用普通話解釋就是山窩窩或山坳的意思。
不過說什麼山里人窮,走出去就有自卑感這點,張瑾本人是絕對沒有,因為在他們那邊,臥牛村是出了名的大村子。據說光是人口就是旁邊幾個自然村里最大村子的十倍。
大村子象徵着什麼?對於沒見過世面的山裏人來說,那就是榮耀,就是驕傲的資本,和別的村打起架的時候,都格外的有氣勢。
所以說住在山疙瘩什麼的,張瑾心裏真沒一點身為窮鄉僻壤的山裏人的自卑感。
更別說張瑾家在臥牛村也是響噹噹的,因為他爺爺是臥牛村有名的老木匠,臥牛村以及附近村莊的人,但凡有個木匠活,幾乎都是找得他爺爺。他父親後來又是村裏有名的泥瓦工,現在還成為了當地的包工頭,雖然就算如此賺的錢也沒外面的人多。但一家兩個能賺外快的勞動力,還是讓周圍大小村子的人羨慕以及巴結。
八十年末鬧饑荒那會兒,村子裏家家戶戶窮的半年吃不上菜,他們家卻是能一個月有一次葷,當然這個葷也有張瑾的外(wei念四聲)爺,也就是外公的功勞。
與張瑾的爺爺和父親相比,他外爺的職業算是非常體面的,雖然是個沒有證的,但在九十年這會兒別說南山鎮,就是東陽縣縣城百分之九十的大小村子,你也找不出幾個帶執照的醫生。
沒錯,張瑾的外爺張良韞就後世鼎鼎有名的赤腳大夫。
你可別小瞧這赤腳大夫,在證書那玩意兒還沒統領天下的時候,在國家還沒規定無證不能行醫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大家生病的時候,首先相信的就是他們。
雖然與別的村子的赤腳大夫相比,張良韞這個赤腳醫生很多時候喜歡給大家用中藥,但中藥便宜不是。沒錢的時候,自己上山去采點,再去問問大夫要怎麼服用就行。
就算九十年代小學課本上,s會主義g家已經告訴我們中醫是迷信,是巫術,但中年以上的人們對此的信任也沒多大動搖。中國人上下五千年都信任這個了,難不成這東西能牛逼的騙了咱們老祖宗一萬年?而張瑾的外爺張良韞在醫術上也的確有些本事,連鎮上,甚至縣裏的人都慕名而來,還往往能很快的藥到病除。
不過對此,作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張瑾還是不屑的,他堅決抵制一切類似巫婆巫師的『熬湯』行為,就算他感冒發燒時,外爺的一碗藥就讓他神清氣爽,就算在初中之前他就已經背誦完了中國的四書五經,黃帝內經等。知道中醫這東西並非迷信。
但是,就如同他媽說的那樣,自己這兒子就是一頑固不化的榆木疙瘩,只要他討厭的,他就堅決的將其歸類為不合理。並且還能找一大堆理由申述其危害。想要改變他,除非你使用暴力強制性的。
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暴露了張瑾的另一個性格,那就是膽小。廢話,你從小在暴力中被打到大,你也會膽小起來。
於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理解,張瑾之所以不喜歡中醫,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小時候被強制性的學習了太多關於中醫的知識,爹媽的望子成龍大計太猛烈了,這小子提前叛逆了。
也因此,一直以來,張瑾都認為自己比較倒霉,為什麼自己要是家裏的二兒子,要是自己早生個一年,或者晚生個兩三年,不就解脫了?
說道這個,就不得不提張瑾外爺張良韞以及他媽的來歷了。
據說這位老爺子也是有一段傳奇經歷的,要不然他當年就不會隻身帶着才十幾歲的女兒,被下放到這裏。
不過,老爺子的傳奇具體是什麼,他一直沒說。村里流傳的多是人們的猜測。但是老爺子會武,是個『神醫』這一點也是得到大家統一驗證的。
那什麼結束後,老爺子也沒帶女兒回去,甚至直接將女兒下嫁給了村裏的老木匠的兒子小木匠。但是當年二人結婚的時候,老爺子向老木匠,也就是張瑾的爺爺提出一個要求,就是兩人結婚後,第二個兒子必須跟媽姓,然後繼承他的傳承。
對於這個要求張瑾爺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倒不是因為兩人都姓張,跟誰姓都姓張。而是老木匠人老成精,知道這老頭有真本事,而那些真本事可比他這木匠活要體面多了。說不好自己孫子將來就能名揚天下。
反正孫子姓啥都改變不了他留的是他們老張家的血,呃,好吧!倆親家都姓張,還是弓長張,連改姓的程序都免了。
張瑾運氣不好,正好是小木匠和張良韞女兒的第二個兒子,自然也很『倒霉』的繼承了老爺子的傳承。據說他們還是醫聖張仲景的後人。好吧,就是知道他也沒什麼感覺,歷史上的醫聖,和他有什么半毛錢關係?又不能讓他早日脫離苦海,又不能讓他頓頓吃肉。
張瑾一路順利的回到家,到家的時候,離家比較近提前回到家的大哥張君寶和小弟張競鵬已經下地去幫忙了。家裏只留下七歲的小妹張笑打着瞌睡,坐在稻場邊上看着自家晾曬的稻子,別被別人家的雞鴨或者豬給吃了。
張瑾家一共姐弟兄妹五個,在這個幾乎家家戶戶都是三個以上孩子的山疙瘩里,其實並不算什麼。
張瑾的大姐由於父母當年結婚太早,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傷了身子,直到幾年後才再有孩子,所以與弟弟們的歲數相差大了些,直接比最小的妹妹大十三歲。當然,他們家的小妹是外爺從外面抱回來的這點,家裏除了小妹自己都知道。可仍然比最小的弟弟大七八歲。
不過,這樣以來幾個弟弟的成長過程也就有這個大姐的功勞。因為與弟弟們相差年紀大,早年也只讀了初中,就開始幫家裏幹活,所以今年已經二十一歲的她,也在去年春天的時候,嫁給了鎮上的一個商品戶。只是由於張媽媽在她結婚的時候,向男方要了不少禮錢,讓大姐以為自己是被賣了,現在除了逢年過節,幾乎都不願意回娘家。
但是張瑾知道張媽媽是故意這麼做的,因為她曾經當着幾個兒子的面表示,她老人家從頭到尾都不看好大姐的這門親事,只是大姐一意孤行,她也只能先小人後君子,先下手為強,找男方多要點錢,以防萬一,將來對方始亂終棄,自己女兒什麼都落不到。
對此張家兄弟都非常支持,並且張瑾他大哥和小土匪小弟還表示,只要那人對不起他們大姐,他們就去套對方的麻袋。
別看張瑾的小弟張文豪現在只有十四歲,不說那又肥又壯的個頭了,就是他那性格也一點跟文豪兩個字掛不上邊,整個就是一土匪。
幸運的是這個土匪只是針對外人的,對家裏人永遠都只是調皮,所以這會兒也就跟着父母下地去了。
遠遠看到二哥抱着一個粉紅色的毛毛熊回來,本來坐在稻場邊上萎靡不振的張家小妹張笑,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一雙眼簡直都放光了,然後小鳥一樣飛了過去。
可是跑近了卻是躊躇着不敢上前了,好奇又膽怯的看着二哥手裏的毛毛熊,傻兮兮的說:「二,二哥,你,你的毛毛熊真,真好看。」
&張瑾淡淡的回應一聲,隨手就將手裏的毛毛熊塞了過去。
看着遽然靠近的毛毛熊,張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躊躇着不敢伸手,最後看看自己面無表情的二哥,又看看毛毛熊,終於抵不過玩具的誘惑,將其接了過去。
&嘿!」張小妹抱着毛毛熊傻兮兮的笑,「二哥,我就玩一會兒。」
&你。」
&的!可是,可是大哥不是說這個好貴的嗎?」雖然喜歡,但張笑是個懂事的孩子,因此想到毛毛熊肯定很貴,臉上又一臉的肉疼。
&貴。」張瑾抿抿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仔細看的話,眼睛裏全是笑意。
&的不貴?可是大哥說要一百多塊呢。好貴好貴的!」
張瑾沒再說話,他覺得要是自己跟妹妹解釋的話,對方一定會刨根問底,然後就沒完沒了。而這事回頭母親肯定還要過問,乾脆就什麼都不說了。
張笑見二哥不理自己,知道他肯定是又不想說話了,也不生氣,抱着毛毛熊,高高興興的跟在二哥後面,像個小複讀機似地,將張媽媽出門時交代的話複述給二哥。
心裏還雀躍的想着,二哥果然像媽媽說的,是自己三個哥哥里最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