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山,綿延八百里,山脈重重,目力所極,無法窮盡。平世峰,群峰之首,高千餘丈,直插入雲。正值夏季,整個山峰疊青瀉翠,生命蔥蘢,時有異鳥鳴於山谷,更增幽靜。
平世峰頂,似九天上神執開天巨斧一怒平揮,將偌大一座山峰平空削去尖頂,斷面既平且廣,近五十丈方圓,寸草未生,足見天地造化之神奇。
從峰頂望下,白雲繚繞,群山俯首,仿佛天地盡在腳下,蒼生宇宙全在掌握之中,不由得讓人意動神搖,不能自持。
一個白衣男子便負手立於這千丈山峰之顛,仰首望天。
天空是分不出顏色的混沌一片,似乎隱藏着無窮無盡未知的秘密,讓人那麼期待,卻又有些膽顫心驚!
他在看什麼?是在窺天覬秘嗎?沒人知道他站在這裏已經多久了。是一個時辰?還是一天?仿佛一直以來他就站在那裏,不知他從何處來,也不知他將向何處去。
萬物生生不息,從這個男子的腳下向四面八方延展着,匯成一片生命的海洋,歡樂祥和。可這個男子卻沒來由的嘆了口氣,悠長的氣息中有着道不盡的無可奈何。
「風兄為什麼嘆氣?是為今日之戰而憂心嗎?」
聲音淳厚堅實,在這百丈峰顛綿延開去,久久不散。一個道人正如畫中神仙般從峰顛邊緣冉冉升起,落至實地後方施施然向這個被稱為風兄的白衣男子走來。看情形,兩人是老朋友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轉過身來,雙目平和,光華內斂,卻自有一股令人傾倒的風範。
「十年來青松道長進境可喜可賀,上旋大潛力已至七寶樓台之化境,竟可借雲汽之力登上這千丈高峰,看來得窺天道之日不遠矣。」
這道人便是正道六大派之一,青霖派的掌教——青松真人。
青松道人展顏一笑,隨即臉色又黯淡了下來。
「風兄神目如電,已經看出我的上旋大潛力有些進境,貧道佩服。不過,得窺天道卻是無望嘍。」說罷,又是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白衣男子雙眉一蹙,「難道道長修真過程中出了什麼岔子不成?」
「正是如此。其實五年前我的上旋大潛力已經修至十二層境界,但功成之日先是體內先天真氣萬流歸宗,令人通體舒泰,如泡溫泉,可不知什麼原因,忽然間氣脈散亂,在體內狂奔亂竄,一發不可收拾,我無奈之下只好自行鎖脈以求自保,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時辰之後,才告終結。我再行功時卻是毫無異相,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上旋大潛力大成之境也是未損分毫。可是,每隔一年,這種情況便會發生一次,每次一個時辰,無法控制。從五年前起,不知是不是由於這種異相的干擾,第十三層上旋大潛力任我再怎樣苦修,也是毫無進境。唉,連這第十三層境界我都無法突破,又何言得窺天道?只是笑談罷了!」
說罷,青松道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哦,原來是這樣。其實道長也不必懊惱,據我所知,貴派創派千餘年來,除祖師紅楓真人修至十三層得窺天道外,沒人可以將紅楓真人所創的上旋大潛力修至十層以上,道長修至第十二層已經是天縱奇才了,放眼當世,能與你這十二層上旋大潛力一較高下的,只區區數人而已了。」
青松真人臉色復見明朗,開懷一笑,未及說話,只聽得遠處有人高聲大笑,「哈哈,風未然,你竟然將這個朱鼻子老道誇得天上少有地下難找,不怕他長翅膀在這平世峰上飛兩圈啊?哈哈……」
青松真人拈鬚微笑,「這個雷公嘴,每次見面要是不擠兌我兩句他心裏就難受。」親切之情溢於言表。
風未然也笑了,目光熱烈起來,望着遠處走來的「雷神」雷破天。
「老道,聽說你的上旋大潛力已經達到十二層了?來來來,趁着魔帝還沒到,咱倆先過兩招熱熱身。」雷破天聲震九霄,在這千丈之峰上更增威勢。
青松真人笑道,「我可怕了你,你雷神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發起怒來怕是連這山峰都要被你削去三尺,真要和你動起手來,我怕我這把老骨頭沒等魔帝來了先要被你給拆散了。」
說未說完,一條威猛至極的虬髯大漢大步走來,先是狠狠抱了一下風未然,嘴裏大聲嚷着,「十年了,好兄弟,想死我了。」然後當胸打了青松真人一拳,「你個臭牛鼻子,躲在你的金頂山上享了十年清福,我以為你都把約戰魔帝的十年之約都給忘了呢。咦,看來我算早到了,怎麼爛酒鬼那幾個人還沒來呢?」
話音剛落,遠處已經有人朗朗接口,「如果把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都忘了,那可是要遭雷劈了。」
語聲尚在空氣中迴繞,腳步聲聲,已有四人行雲流水般來到雷神身後,身法迅急卻瀟灑從容。當先一人丰神俊朗,背負長劍,信步走來,正是劍神邱明義。身後那人左側襟帶斜插着一柄鏽鈍長刀,神態悠然,卻是刀霸厲滄海。鞭王褚雲飛正搭着酒仙司空泊的肩膀,兩人都持着一個酒香四溢的葫蘆眉開眼笑的你一口我一口喝個不停,但腳下卻是絲毫不緩。
「你個雷公嘴,真是嘴一歪什麼往外冒,什麼時候把我酒仙的名字改成爛酒鬼了。」酒仙司空泊一面大灌其酒一面斜着眼睛質問雷破天。雷破天「呵呵」大笑,尚未回答,刀霸厲滄海已經忍俊不住,回頭指着鞭王褚雲飛眼睛卻向着司空泊道,「叫你爛酒鬼真不冤枉你,你瞅你,把咱們蓋代鞭王都同化成醉貓了。」「哈哈哈哈……」,峰頂七人縱聲長笑,連最是淡然的白衣風未然也是禁不住開懷大笑。
平世峰上,七位當世正道無上宗師齊聚一堂,披襟當風,笑聲朗朗,響遏行雲,直越千峰,顯露着平世慰懷的萬丈豪情。
笑聲突畢,眾人忽地神色肅然,齊齊以白衣風未然為中心,站成一個半圓,向着風勢最強勁的峰顛北側望去。
七位正道之中的武道聖者會於平世峰上本已是件驚世駭俗的大事,而今,又是誰,能有如此震古爍今的本領讓這七位幾近地行散仙的正道宗師齊齊為之側目?
長風斜掠,勁氣涌動,愈吹愈烈,吹得人心惶涼,吹得人神肅穆。可是,過了半晌,卻是毫無聲息,只見峰頂之上除了有變幻的白雲不住地輕飄而過之外,卻連一片草葉的動靜也沒有。
雷破天不禁嘀咕了一句,「聽說魔帝近六十年來從未在世間走動,該不會是迷路了吧。」眾人面色凝重,出奇地沒有笑,只着盯着雲海蒼茫的遠處凝神觀望。這不是他們草木皆兵,而是他們面對的是一位幾近得窺天道的魔道異人,他們對於此役心中也是半點把握都沒有,又怎麼能不緊張呢?
風未然忽然搖頭,無聲地一笑,「不,魔帝已經來了。」說罷緩緩轉身。眾人大吃一驚,也隨即轉過身,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他們不遠的峰顛,勁風吹過,玄色袍裾隨風烈烈而動,襯着遠處的嵐煙淡雲,這個人影飄飄然竟直欲隨風而去。
他展顏笑了,「白衣風未然的確了不起,能於十丈之外感知我魔帝竺無言身形移動的人,真是當之無愧的白道第一人了。」
卻不是魔帝竺無言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