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人能說清楚今年的這場大雪為什麼會這麼猛,從十月底,也就是仙人嶺戰役結束之後就開始下,一直下到十一月底,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整個楚國甚至整個中州大陸居然全被這場暴雪給籠罩住了。
雪下的沒完沒了,而且大的離譜,現在楚國大地一片平整,誰都找不到哪裏是路,哪裏是田,哪裏是水溝了,整個天地全被積雪給包圍了。
這場暴雪到底對中州歷史影響有多大,後世史學家一直沒有一個準確的定調,但是有幾點是不容置疑的。
首先,這次暴雪過後,僅僅楚國就有將近兩百萬人死亡,而且還有一百多萬人失蹤,至於因為大雪而傷殘的人就不清楚了,也沒人有興趣統計他們。
其次,這場暴雪徹底暴露了楚國行政系統的無能。雖然之前也不怎麼讓人滿意,但還沒有這麼明顯,這場暴雪之後,天下人終於明白了,他們所供養的這個官府根本沒有能力,或者說沒有心思去管百姓的死活。
最後,就是這場暴雪讓中州大陸所有的人終於開始重視流火的沛水了,而這裏面就包括那些讀書人,原因很簡單,沛水是這場大暴雪中唯一一個還在施政的官府體系,而且千里大運糧的事跡實在是太感人了。
看看,有時候爭奪民心就這麼簡單,當楚國官府都裝死挺屍無能為力之時,沛水人僅僅是做了一些自己份內的工作,就換來了數億民心。
這個買賣實在是太划算了,流火有朱雀這個賢妻,真的是太幸運了,不過現在,朱雀這個賢妻可沒什麼好心情,大王城的現狀太不樂觀了。
美嬌娘和雲遮月正坐在朱雀的身邊,三名女人湊在一起,正為流火的這點家業而憂心忡忡呢?
「天啊!這才十四五天的時間,大王城的糧食價格居然翻了一番,其他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也漲了七成,這群混蛋發國難財啊…」率先跳起來的是蒼茫山裏的美嬌娘,火辣的女人根本想不到楚國的奸商居然如此的可惡。
在她身邊的雲遮月,正手裏拿着一份報告仔細的觀看着「怎麼會這樣,半個月過去了,邊境的難民居然增加到了五萬,咱們在金州和更北方的倉庫不是已經開了嗎?那些難民為什麼還要來!」
「恐懼,他們就是因為恐懼…」朱雀長嘆一聲說道「我太理解這些百姓的心態了,這麼多年來,他們已經把沛水當成了遍地黃金的奇蹟之地了,現在遇上大難,他們下意識的就是不相信地方官府,反而去相信他們心中的那個理想…」
「當然了,楚國那可憐的施政能力,就算咱們把糧食白送給他們,他們也發不出去,頂天了能給城裏的百姓分點,而偏遠地區的百姓不往咱們這裏逃還能去哪裏呢?」
「啊!」雲遮月有點感悟了「過去師父總說,楚國的政令只能通行到縣城,再往下就推不動了,想想還真的是有道理啊…」
「可是我們現在的糧食實在是不多了,目前部隊已經和難民一樣了,一天只吃一餐,可就這樣節省,咱們的糧食也只夠維持十天的了…」
美嬌娘聽完也插嘴說道「昨天我遇上鐵算盤了,他現在急的滿嘴都是燎泡,上多少個治癒術都不管用,聽說大王城三千商家,居然只有三百家願意開倉平抑物價,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啊…」
美嬌娘說的沒錯,大王城裏妥妥的三千商號雲集,這都是十多年時間裏,在沛水發了大財的人啊!他們的私人庫房裏的物資足夠度過這個危機了,可是商人的本性就是亂中取利,想讓他們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賺錢機會,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白日夢和鐵算盤帶着龐大的文官隊伍,開始一家一家的去做工作,可惜他們除了得到一個個的軟釘子之外,什麼都得不到。
你說賒欠,還給最高利息,他們只是搖頭。
你說以物易物,用珠寶換糧食,用最高價去換,他們還是嘆氣。
甚至白日夢掏出金幣想買,可是換來的僅僅是沒貨兩個字。
商人們的表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對官員的態度要多客氣有多客氣,臨走還把大包小包的禮物往你懷裏塞,可是想要物資,人家就說沒有。
也是啊!一個能賺300利潤的機會被放在眼前了,誰會看上你給的50的利潤呢?
「給不起啊!我們給不起他們想要的價格,他們要的是翻倍,一倍兩倍無數倍…」
聽完朱雀的分析,美嬌娘氣的火冒三丈「這還是人嗎?蒼茫山裏的靈獸都比他們有人味…」
雲遮月焦慮的問道「咱們的運糧隊呢?頭一批已經出發十五天了,按說也該回來了.」
「沒有那麼快,一個百人小隊空車出發到達目的地就需要七八天的時間,而滿載糧食回來至少也要十多天的時間……」
就在朱雀說話的功夫,突然從書房外面跑來了一個急匆匆的侍女。
「大人,不好了,打起來了,大王成里一家賣布匹的店鋪讓百姓給砸了…」
「啊!」朱雀一下子就跳起來了,千防萬防就怕暴力衝突,這東西一旦開頭了就沒法收場啊!
「有沒有人受傷,見血了沒有!」朱雀緊張的問道。
「這個不清楚,反正我知道的時候,白丞相和左將軍已經帶人衝過去了,現在應該沒什麼事情了…」
「備馬,我要親自去看看…」
這時候的大王城正街上,一家叫做廣源布店的門面已經被砸的稀巴爛了,地面上到處都是被撕碎的布匹,還有被踐踏在雪地里的棉花。
這裏是水玉街,以水玉礦場命名的商業正街,本來這時候應該是家家開門做生意的時刻,可是現在家家都把門板給上好了,門板縫裏還露出一雙雙驚恐的眼睛。
今天這個事情其實很簡單,冬天是布店生意的旺季,過年了誰都要買件新衣服,而且冬天的衣服又不像夏天那樣能湊合,畢竟今年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不多塞點棉花還真扛不住。
正因為如此,今天上午布店一開門就迎來了絡繹不絕的客流,可是當顧客看見最普通的灰布居然要一個銀幣一尺之後,罵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黑啊!這也太黑了,昨天還是70個銅幣一尺呢?怎麼今天居然漲到一個銀幣了,你搶錢啊!」
「就是,往年這種灰布才三四十個銅幣一尺,你這居然漲了三倍啊!你要殺人啊!」
「奸商,奸商…」
老百姓的罵聲絡繹不絕,但大王城的百姓都是富足而且知禮的,說白了沛水人都是家裏有錢的中產階級,這些人罵人常見,但是真為這一個銀幣的事情動手可就不值當了。
可能是連續一個月的漲價讓布店老闆有些飄飄然了,他還真以為大王城的百姓都是群只會動嘴的鴨子,他坐在屋子裏根本理都不理這些人,只是輕飄飄的說道。
「哎呀,我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開善堂的,這滿城都漲價了,我怎麼就不能漲啊!」
說完,這老闆乾脆在椅子上一靠,閉目養神了,以他平日的經驗來看,這些鴨子嘴的百姓也就是罵幾句,不過一會的功夫,罵累了他們該買還是會買的。
可是他忘記了一點,什麼事情都要有個度,尤其是漲價這種東西,更不可能無限的漲下去,而且百姓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這時候一個粗糙的男孩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里「老闆,你漲價也要有個限度,沒有你這樣不講道理的漲價,平日裏賣三十個銅幣的布匹,你怎麼能漲到一個銀幣呢?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就按昨天60銅幣的價錢,你賣給我六尺…」
老闆很驚訝,因為這明顯是一個變聲期的孩子的聲音,但是一個孩子怎麼會用這麼大膽的口氣說話呢?
當他睜開眼一看,居然還是熟人,這不是后街剛死了父親的寧順嗎?他爹就是在仙人嶺戰役戰死的士兵,這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還有一個姐姐半年前剛剛出嫁。
「哎呀,這不是寧順嗎?你不伺候你有病的老媽,怎麼跑到我這裏胡鬧了,趕緊回家去…」
「我不走,今天你必須賣給我這些花布,這是我娘過年要穿的新衣…」
「好好好,你孝順,但是你也要帶夠錢啊!就算咱們是街坊,我給你打個折,那也要90銅幣一尺呢?你非要60買,那可不行…」
「你是奸商,哪有你這麼漲價的,你這是欺負人…」
也許是孩子乾淨的眼神和義正言辭的語氣惹惱了他,布店老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個熊孩子,怎麼那麼多的話,要買就買,不買趕緊走…」說完就用手去推寧順,也是小孩子沒有防備,結果就這一下,寧順倒退三步一個屁股蹲就摔在地上了。
地上可能有石頭子,寧順疼的當場就流淚了。
「媽的,打人了這孫子欺負孩子,欺負寧順…」
「畜生啊!寧順父親剛剛戰死就有人欺負孤兒寡母了,這王八蛋也太不是東西了…」
「多孝順的孩子啊!姐姐半年前剛結婚嫁到礦場那邊去了,寧順他爹為了給閨女辦嫁妝可是沒少花錢,攢的那點軍餉全換成嫁妝了…」
在大家的嘴裏,寧順的家庭情況大夥都清楚了,剛剛嫁了一個姑娘,因為寧順的爹要面子結果把積蓄全花了,本來這也不是什麼事情,憑他的軍餉一二年也就又攢出來了,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他居然戰死在仙人嶺了。
要不說禍不單行呢?寧順的母親還生病了,偏偏這時候姐姐姐夫去礦上幹活去了,結果家裏家外就全靠小寧順料理了。
就在這個時候,沛水經濟危機爆發了,陣亡的撫恤居然只給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欠下了,再加上這段時間物價飛漲,這讓十多歲的小寧順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結果就發生了剛剛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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