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老宅的慘叫聲足足響了半個下午,等到天擦黑的時候,蘇慧這才在二牛嬸兒的幫助下,平安產下一名男嬰。不管這過程多麼驚險,結果總算是好的。
王家有了長房長孫,蘇家也算是有了第四代一個男丁。儘管不敢大肆慶祝,可蘇家人臉上的喜氣兒怎麼藏也藏不住。那發給鄰里的紅雞蛋,個頭可都是足足的,顏色也紅的發紫。
「他二牛嬸子啊~這次可都虧了你~」王彩霞挎着二牛嬸子的胳膊,笑不見眼,「要不是你啊,我們家慧慧還有孩兒,還不知道咋地呢~」
「彩霞你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二牛嬸子摸着懷裏沉甸甸的銅錢,面上笑的很是真心,「咱就是做的這營生,大侄女這次能平平安安的,還是咱家人好,積了福報了~」
「二牛嬸子謙虛了~總之啊,這回可得好好謝你了~」好話誰都愛聽,王彩霞笑盈盈的又抓了幾個紅雞蛋塞到了二牛嬸子的籃子裏。
「夠了~夠了~再多可就吃不了了~」二牛嬸子笑呵呵的應着,「成了~你們這裏也挺忙的~俺就不在這兒添亂了~等過幾天啊,再來看孩子~你也別送了~就到這兒吧~俺走了~」
「好類~他二牛嬸子你慢走啊~」王彩霞倚靠在門框上,揮着手絹跟二牛嬸子告別,下巴昂的高高地跟路過的鄉親們點頭示意。
蘇慧這次一舉得男,最高興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王元青,而是王彩霞。
「生不出兒子」一直是壓在王彩霞心頭的痛,早年間蘇老太因為這個,可沒少磋磨她。直到抱養了蘇鵬棟回來,在蘇老爺的彈壓下,蘇老太這才收斂了不少。可這暗地裏,也沒少數落她。
要別的還好,偏偏生孩子這事,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蘇老太自己是個好生養的,在這問題上,有着絕對的發言權,這麼幾十年,蘇老太都把王彩霞壓的死死的,這個原因佔了不少了因素。
現在可好了,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蘇慧,這第一胎就得了男,而且還是在不足月的情況下母子平安。王彩霞恨不得跑到蘇家祠堂去蹦兩下來宣洩自己心中的喜悅。這麼多年,她王彩霞可終於翻身了。
「這天兒,可真好看啊~真藍~」見不再有人再路過蘇家老宅門前了,顯擺夠了的王彩霞這才慢悠悠地甩着帕子往裏走,步伐前所未有的輕快。
有人歡喜,就有有人愁。蘇家老宅的這件大喜事,在別人眼裏,卻不見得是那麼讓人歡喜了。
「他二牛嬸子啊,當時是啥情況,你可都交代清楚了,還有啥遺漏的麼?」蘇廣茂皺着眉頭,狠狠地抽了一口旱煙,噴出一陣嗆人的煙霧。
「嗯啊~老村長啊~俺也接生了不老少的娃兒了,遇到這樣的情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像蘇慧這樣兒似的,還真是頭一遭。」此時的二牛嬸子全無了剛才的喜慶兒勁兒,一臉的後怕,「你是沒見着,那娃兒出來的時候,臉都憋紫了,身上青一塊,黑一塊的,俺看着還以為活不成了呢~」
「你剛才不是去看了那娃兒了麼?咋樣了?」蘇廣茂仍舊愁眉不展,額頭上的皺紋看着似乎更深了些。
「看着好多了~就是,這眼睛還沒睜開~」二牛嬸子去蘇家老宅可是帶着任務的,「按說,這娃兒生下來三天,怎麼都該睜眼了,這不對啊~老村長~」
「好了,我知道了。」蘇廣茂凝神思考了一陣,打斷了二牛嬸子的話,「這事,你心裏知道就成了,被往外說去。知道了不?現在人家蘇慧可不算是咱蘇家村的人了~」
「噯,噯。俺曉得。」二牛嬸子聞言連連點頭,她做了這麼多年的穩婆跟媒婆,自然是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得攔在肚子裏。
「那就這樣吧。你先回去,該幹啥幹啥。」蘇廣茂覺得這事他需要找人好好商量商量再做決定,「過幾天再去看一回,然後再來跟我說說。」
「嗯,好類。」二牛嬸子也不便在蘇廣茂家多留,行禮告辭後就回自己家去了。
「唉,蘇鶴業啊蘇鶴業,你這倒是走了清靜,留下這一大攤子事,可讓誰替你操心呢~」抽完最後一口顏,蘇廣茂拍着大腿感慨了幾句,正好被進屋的大兒子蘇純安給聽了個正着。
「爹,你這說啥呢?人家家的事,自然有當家的操心,你這大家長,也管不到別人屋裏去不是?」比起責任感強烈的蘇廣茂,蘇純安則顯得豁達的多。
「那是你年輕,不懂。」蘇廣茂一直是屬意把村長的位置傳給蘇純安,因此也不瞞他,準備好好地跟他說道說道,「這霉點子,你起初看它是小小的一點兒不管,等你想管的時候,那就發展成一片了。再想處理,就麻煩多了。」
「那也不是所有的霉點子都歸咱管啊~」蘇純安始終覺得蘇家老宅的事情,屬於家庭內部矛盾,還沒上升到家族事務的程度,自己老爹不該貿然插手。
「你呀~老這麼怕事可不中~」蘇廣茂語重心長地對蘇純安說道,「本來這喪事一辦,咱族裏也就該撒手了,可這不出了狀況麼。」
「人家家裏添丁,那可是喜事。」蘇純安不在意地隨口接了一句。
「那是隔着平時,這個時候,可不見得。」蘇廣茂神神秘秘地壓低了音量,「你當你二牛嬸子幹嘛來找我來了?」
「幹啥來了?」蘇純安就吃蘇廣茂故弄玄虛的這套,聞言悄悄地湊了過去。
「這娃兒生下來啊,就不會哭!」蘇廣茂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手抖了兩下,才壓好煙草,「是你二牛嬸子,又拍又打折騰了大半天功夫,這才貓叫似的哭了兩聲。」
「這算啥稀奇事兒?好多娃兒生下來,可不是都要打下屁股才哭麼?」蘇純安顯然對這個秘密的機密程度不滿意,又重新坐直了身子。
「你個笨驢,咋就不開竅呢?!」蘇廣茂恨鐵不成鋼拿煙杆抽了一下蘇純安,「你忘了墳上發生啥事了?」
「墳上?」被蘇廣茂這一說,蘇純安閉着眼睛想了一陣,才恍然大悟般的回道,「爹,爹你的意思是……蘇家這娃,是,是鬼娃?!」
「噓!小點兒聲!」蘇廣茂拽着蘇純安的袖子,不讓他從凳子上跳起來,「多大的人,還這麼不知輕重的。快給我坐好了。」
「噯,噯。」有點驚魂未定的蘇純安被蘇廣茂拉着坐定,這心裏翻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可,爹,這不應該啊,人家蘇慧來的時候,不是說都懷了七個月了麼?」
「有啥不可能的?!」蘇廣茂把煙杆遞到蘇純安眼前,示意他給自己點上,「你鶴業叔下葬之前那一磕,你以為是小耍兒的?棺材頭上的東西都震掉了下去,你離的比我還近呢,就沒瞧見?」
「瞧見是瞧見了。可這,這也太不靠譜了吧。」蘇純安掏出火摺子幫蘇廣茂點上,言語間有些遲疑,「這人都入土為安了,還能出啥事?」
「回七的命格,你們這些小輩兒,不懂啊~」蘇廣茂深深吸了一口眼,悠悠地吐出了個煙圈,「你鶴業叔,本來就是行七,又生在七月份,這就兩個七,走的時候,又佔了個七,這孝子孝女奔喪,又趕了個七。你數數,這是幾個了?」
「四個啊~雙數啊。」蘇純安吶吶地回道。
「就因為是雙數,所以不對啊。人走雙,鬼行單。」蘇廣茂無力地嘆了口氣,「本來呢,雙數也好。最後壓個空棺,用虛七壓實七,也能破局。可恰好,蘇鵬棟那一腳軟,給震掉了。」
「這回七,到底是啥命格?怎麼個說道?」蘇純安越聽越迷糊起來,忙不迭地催着蘇廣茂往下講。
「是個要人命的命格。」一片煙霧繚繞中,蘇廣茂本就有些渾濁的雙眼更顯朦朧,「這非是要再填一條人命進去,才算完。」
「啊?!」蘇純安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定定地看着蘇廣茂。
「你放心,除非特別的情況,否則,還算不到咱家的頭上。」蘇廣茂安慰地拍拍蘇純安的肩膀,「不出什麼意外的話,這一年之內,他家還得再辦一次喪事。」
「呼~」這蘇廣茂家跟蘇老爺家是還沒出三伏的親戚,蘇純安剛才是真的擔心了一把。報應這種東西,它可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親近,沿着血脈可就上來了。
「要是這次蘇慧的娃兒沒活成,那倒是也能算是應了這個劫了。」蘇廣茂頓了頓,繼續說道,「可偏偏這娃兒活了。這事啊,就得另算了。」
「那娃兒沒啥問題吧?」蘇純安剛才可是說了自己的猜測的,蘇廣茂也沒否定。
「還得看看。」蘇廣茂抬起頭,望着蘇家老宅的方向出了會兒神,「看看,再說吧。這棺材磕頭,必有古怪。哪怕真是你鶴業叔的魂兒跑回來再做次人,也沒啥說不過去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