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的話音一落,整個廳堂里突然一下就變得落針可聞,原先還有些其他人相互寒暄的零碎雜音,這一下,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交談。不大的廳堂里鴉雀無聲,杜老爺粗壯的呼吸聲顯得格外突兀起來。
「蘇鶴業,你說什麼,我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嗯?」杜老爺抬手狠狠地拍在椅子扶手上,喘着粗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我說,我不……」蘇老爺不為所動的繼續說到,可沒等他把後面「同意」兩個字吐出來,就聽「哐」的一聲脆響,夾雜着半聲女人的尖叫從蘇老太的屋裏清晰的傳了過來,打斷了蘇老爺的話。
「怎麼回事?」蘇老爺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純生,你快去看看你娘那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噯。」這回不等杜老爺再攔,蘇純生抬腳就竄出了屋,那聲明顯後面被人捂住的尖叫,讓他的心不自主就提了起來。
「哼。」杜老爺見蘇純生跑的比兔子還快的竄了,鄙夷的哼了一聲。那聲尖叫明顯是個小姑娘的聲音,清脆響亮,不可能是蘇老太發出來的。倒是後面明顯是被人捂了嘴,像是蘇老太乾的。
「柳綠,你悄悄地跟過去看看。」蘇雪晴進屋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並沒有落座,而是仍舊跟在杜三姐身後,選了個離門相對較近的角落待着,儘可能讓自己不起眼。
「喏。」柳綠謹慎的低着頭朝四周環視了一圈,見眾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上座的蘇老爺跟杜老爺身上,沒人注意自己,就不着痕跡的挪了幾步,瞅着個機會就出了廳堂。
這個時候,發出巨響的蘇老太屋裏,三個女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一地一炕的好東西發呆,忘記了動作。蘇老太甚至還保持着捂蘇青娘嘴的動作。
杜海燕的嫁妝箱子,是杜老爺自己親手選的木料,從杜海燕八歲起,一年一個自己動手打的,直到杜海燕十三歲出嫁,一共五個,用的都是上好的香樟木,五金件兒是專門定做的純銅扣,一般的外力是絕對拿那箱子沒辦法的。
要不怎麼說,這人都有走運的時候呢?也不知道蘇青娘怎麼搗鼓的,費勁巴拉的折騰了半天,見怎麼都無法打開箱子的鎖,蘇青娘一氣之下,就踢了箱子一腳,正好那箱子放的地方寸,這蘇青娘並沒有多少力道的一腳,竟然就把一隻齊膝高的箱子給一下從炕上踹到了地上。
隨着「哐」的一聲巨響,箱子落地了,不知道碰到了哪裏,就開了口,上面一層小銀錁子當下就蹦了出來,幾匹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的布料也滾了出來,然後布料下面一套純金的頭面首飾直接就閃瞎了蘇老太等人的雙眼。
蘇青娘的那聲尖叫,剛開始是本能的示警,怕箱子掉到地上,可後來,就變成羨慕嫉妒的驚呼了,還好蘇老太動作奇快,一聽到蘇青娘的動靜就上前去捂她的嘴,這才阻止了蘇青娘進一步的大叫。
到底還是蘇老太經的事多,三個人當中第一個回過神來。蘇老太也不管呆立的王彩霞跟蘇青娘,身子一扭就下了炕,七手八腳的就開始撿地上的東西。王彩霞看到蘇老太下地這才反應過來,立馬也趕緊彎腰去撿。蘇青娘反應最慢,等到都能聽到蘇純生的腳步聲了,這才醒過神來,卻也手腳不慢的抓了散落在附近的銀錁子塞到了口袋裏。
「娘,咋了?發生啥事了?你傷着了沒?」蘇純生趕到蘇老太的屋門口,一邊撩帘子,一邊急吼吼的出聲問到。
「沒事,沒事。你先別進來。」蘇老太一心顧着劃拉東西,根本就沒聽到蘇純生的進來。
「娘,你這是幹啥?這……可是海燕的嫁妝箱子?」蘇純生看着屋裏這一片狼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
「啊!這……」蘇老太直起身子從地上站起,轉過身對上蘇純生的目光,腦袋轉的飛快,可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的理由忽悠蘇純生,額頭上立馬就見了汗。
「啊!這是我們四姑奶奶的嫁妝箱子,怎麼破了?」柳綠多機靈啊,跟着蘇純生就到了蘇老太屋裏,一貓腰就從蘇純生沒擋嚴實的門口裏把屋裏的情況看了個遍,當下就扯着嗓子喊了起來,聲音立馬就響徹了不大的蘇家老宅。
「什麼?!」同樣的話,出自三個不同人,廳堂里一下子就炸了鍋。
杜老夫人自從落座後就沒有說話,一直一副打坐似的入定狀態,要不是期間跟杜老爺有過幾次的眼神交流,蘇雪晴都覺得老太太這是太累睡着了。可等柳綠的尖叫聲一響,杜老夫就一聲大喝,直接站起來對蘇老爺怒目而視。
蘇老爺也被驚的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口中的大喝驚詫的成分大過憤怒。明明囑咐過蘇老太這兩天安分一點,沒想到,在這檔口,又出了么蛾子,蘇老爺惱的把後槽牙咬的嘎吱作響。
杜老爺今天的憤怒值就沒降過,一聽到柳綠喊嫁妝箱子破了,整個人就跟一隻憤怒的豹子一樣,大喝一聲就起身徑直朝屋外走去,對旁邊的蘇老爺連一個表情都懶得給。大步流星的就排眾而出。
卻說蘇老太屋裏的眾人,被柳綠這一嗓子也驚的不輕,蘇青娘這回倒是反應快了,一看柳綠從蘇純生身後冒頭,就覺得不對勁,等到柳綠開口,就一個箭步越過炕頭想要去抓柳綠。
柳綠早就防着離門最近的蘇青娘了,根本不給蘇青娘靠近自己的機會,嘴裏還喊着話,就一錯腳往外溜了,出了門頭也不回的就往廳堂那邊跑,一邊跑着還不忘故作慌亂的大叫,直說蘇青娘要害自己。
蘇家老宅里如此熱鬧,外面聽着的人就更加坐不住了,有那好事膽大的,不知道怎麼爬上了老宅的牆頭,騎坐在牆上給外面的人現場直播老宅內的動靜,此刻見狀,根本不嫌事兒大的大聲起起鬨來。
蘇家村里蘇姓是第一大姓,鄰里鄉親的多少都有點親戚關係,所以剛才蘇老爺迎杜老爺一行人進門的時候,好多平日裏還算親近的本家,見杜家人人多勢眾的,怕蘇老爺吃虧,就跟着一起進來了。
此刻這些人見事態有往大了發展的趨勢,就有些進退為難。一陣竊竊私語之後,就派了個代表去問蘇老爺的意思。
蘇老爺這時正處在杜老夫人的目光威壓下,被盯得一陣語塞,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自己之前打好的算盤如今再次亂成一團,蘇老爺未免有些慌神,還有些心虛。畢竟,謀算自己媳婦兒的嫁妝,說出去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見有本家的人來找自己說話,蘇老爺正好樂得從杜老人的視線中解脫。連忙拉了那位代表到一旁敘話,藉以平復心情。至於趕到那邊去的杜老爺,蘇老爺是一點都不擔心,有蘇純生在那邊,自然能護了蘇家人周全。
「哼,我們走。」見蘇老爺如此作為,杜老夫人輕蔑的斜了蘇老爺一眼,領着一眾杜家人就往外走。
蘇雪晴走在最後,把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心底里對蘇家人的失望又加深了一層,本來就沒多少的歸屬感,變得更加淡薄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什麼人竟到人家家裏逞起威風來了?」正在這個檔口,就聽一個沙啞中帶着威嚴的聲音傳了進來。蘇老爺一聽到這個聲音,心中大定,果然,關鍵時刻還得看老村長的。
「請問你是?」杜老夫人看到這個跟自己走了對面的老人,雖然聽語氣明顯是蘇家人這邊的,但是還是以禮相待,屈膝行了半禮。
「老朽蘇家村第十二任村長,請問夫人是哪個府上的,今日帶了這麼多人來我蘇家村,又是有何貴幹?」蘇廣茂仗着自己資格老,站着不動受了杜老夫人的半禮,自己也拱手回禮。
「老身外子乃是黎山鎮杜氏木枋的杜忠山,小女杜海燕,嫁給了蘇鶴業的三子蘇純生為妻,此次來,是為了商量事關小兩口的一些瑣事。」杜老夫人的話說的不卑不亢。
「既然是親家,怎麼竟鬧得這樣大?嗯?蘇鶴業,你派人着急忙慌的把我跟里正找來,最好給我找個好理由。」
「這個,還請村長大人聽我慢慢說。」蘇老爺見了管了自己一輩子的老村長,身子直接就矮了半截。
「且慢。」杜老夫人不客氣的打斷蘇老爺的話,對上蘇村長的審視的目光,「剛才我家的丫鬟喊着有人要害她,聲音就是那邊傳來的,老身覺得我們還是先去看看比較好。」
「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們蘇家村里,還有人敢害人?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大的膽子!」蘇村長平日裏為人最是好面子,聽不得有人說蘇家村哪裏不好,如今聽杜老夫人如是說,哪裏還站的住,抬腳順着杜老夫人指的方向就疾走而去。
「噯,村長大人,您老注意腳下,等等啊。等等。」蘇老爺沒想到杜老夫人一下子就戳到了蘇村長的死穴,把人引向了蘇老太的屋去,心中大急。
「呵呵。」杜老夫人輕笑兩聲,揮揮手,帶着一干人等也隨之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