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
杜睿將手中這份抄錄來的魏徵上給太宗的放到一邊,起身走到書房的窗前,沉吟了一陣之後,突然一陣笑。
雖然離開長安已經六月有餘了,但長安那邊,李承乾還是會不時的將一些要事編纂成邸報,發到杜陵,讓杜睿不至於對當前的朝局兩眼一抹黑。
對於魏徵這篇在後世享有盛名的奏疏,杜睿並不陌生,前世也曾時常拜讀,魏徵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上這道奏疏,直言太宗之過,也是因為貞觀十一年以來,隨着杜睿倡導的變法,在馬周,褚遂良等人的推行之下,大唐的經濟得到了穩步發展,百姓的生活也漸漸富裕起來,加上對外戰爭連年勝利,邊防鞏固,太宗逐漸驕奢忘本,開春以來,大修廟宇宮殿,四處遊玩,勞民傷財。
就在魏徵呈上此文之前,太宗先下令修飛仙宮,後來又詔令修建老君廟、宣尼廟。二月巡遊洛陽宮,六月巡遊明德宮,獵於洛陽苑,此後又巡遊懷州,狩於濟源,為此民怨沸騰。
在這篇文章中,魏徵緊扣「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的思想,為這個在此時歷史條件下安邦治國的重要思想作了非常精闢的論述,杜睿看了也是連連稱道,其主題在於提醒太宗要想使國家長治久安,君王必須努力去積聚德義。具體提出了戒奢侈、恤百姓、戒焦躁、不自滿、不放縱、不懈怠、納忠言、遠小人、克喜怒、明賞罰十個建議。
李承乾在這篇邸報上說,太宗看過魏徵的奏疏之後,非常重視,說它「言窮切至」,以至於使太宗「披覽亡倦,每達宵分」。
至於太宗是否像李承乾所說的那樣「幡然醒悟」,杜睿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能聽得進去意見,這本身就已經難能可貴,這天下萬民也不至於要求太宗當真像個人民公僕那樣,廢寢忘食的勞心勞力。
杜睿正想着,傳來了一陣叩門聲,接着就聽到寶釵道:「少爺!馮教師和杜二郎都準備好了,正在前廳等候,少爺可是要現在出門!」
杜睿道:「好!這便去!」
說着拿起掛在牆上的斗笠,戴在頭上,便出了門,在前廳尋到了馮照和杜平生兩個,騎上馬,便朝着離杜家堡最近的曲江村趕去。
杜平生一路上,話也不停,憤憤不平道:「少爺!待會兒到了曲江村,看那老兒還有何話說!別的村子都對少爺言聽計從,偏偏他曲江村一個小小的里正說三道四,百般推脫,就好像少爺要害了他們一樣,這次非要那老兒下跪認錯不可!」
杜睿一笑,道:「偏你話多,人家千百年來的耕種習慣,其實我一句話就能改的了的,你的話也不要說得這麼圓滿,曲江村與旁的村落土質不同,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懂!」
杜平生嘿嘿一笑,道:「小人是不懂,可是總歸知道少爺的話沒有錯處,少爺說什麼,小人就做什麼,不像那曲江村的老兒,就是頭倔驢,要不是他們村子都是少爺的封邑,少爺又下了嚴令,他還不肯依從呢!」
杜睿笑罵道:「你這小子,也學會了這溜須拍馬的活計,有道是眼見為實,我有不是神仙,還能什麼都是對的,萬一犯了錯,可是害苦了一村的相鄰!」
杜睿說的事,是幾個月之前,杜睿到田間巡視之時,見田地當中,秧苗鬱鬱蔥蔥,生長的甚是密集,便將幾個村落的里正找來,交給了他們移秧之法,有杜家堡的里正支持,其他村寨的里正也半信半疑的答應了,唯獨曲江村的里正杜老實怎麼都不肯同意,還跪在杜睿的面前讓杜睿開恩,就好像杜睿當真要害了他們一樣。
最後還是杜睿擔保,要是移秧栽種之法行不通,杜睿來供給曲江村所有村民的口糧,杜老實才勉勉強強答應了下來,不過看他那不情不願的樣子,杜睿也是哭笑不得。
三人馬快,不多時就到了曲江村,老遠就看見了杜老實帶着村里幾個管事的在道旁迎接,此前杜睿已經讓人通知了他們,將要到曲江村看看稻秧的長勢如何。
杜睿下了馬,還不等他說話,就見杜老實一下子拜倒在地,杜睿笑道:「杜里正,今日為何行如此大禮!」
杜老實跪在地上,被騷的滿臉通紅,道:「小人此前糊塗,誤會了少爺,還請少爺見諒!」
杜睿上前一步,將杜老實拉了起來,笑道:「不知者不怪,你等沒試過,自然不知道這新式耕作法的妙處,如今既然知道了,可還有怨言!?」
杜老實連聲道:「不敢!不敢!以後少爺但有吩咐,小人無不遵從!」
一旁的杜平生氣哼哼的說:「你這老兒,我家少爺好心交給你們增產的法子,你卻偏偏不識好歹,還以為我家少爺要害你們,如今那稻秧長勢可好?你這會可是心服口服了!」
杜老實也知道杜平生是杜睿身邊親近的人,又是一陣忙不迭的請罪:「小人糊塗,還請二郎勿怪,勿要怪罪!」
杜睿擺了擺手,道:「好了!都不要在這裏糾纏了,且去看看秧苗長勢!」
說着便當先朝着田地走去,馮照緊跟在杜睿的身旁,杜平生在後面牽馬,杜老實和曲江村的一眾管事在一旁引路。
到了田地間,杜睿看着眼前一片生長的鬱鬱蔥蔥的稻田,心裏也是喜不自勝,這稻種正是他此前讓杜貴引進的占城稻,雖說自觀眾不能像江南一樣一年兩熟,不過憑藉着優質稻種,再加上他的耕作之法,增產那是一定的。
此時在田間勞作的百姓看到杜睿來了,紛紛作揖下拜,如今在他們的眼中,杜睿就是個萬家生佛,不但心善,減了租子,還教給了他們新的耕作方法,如今秧苗長勢喜人,也都是杜睿的功勞。
杜睿也在岸上連連回禮,又對着杜老實問道:「那紅薯,花生,還有蔬菜等物,你等可都種下了。」
旁的村子杜睿還不擔心,唯獨這曲江村的里正杜老實,為人最是膽小,稍稍有些改動的事情,都是畏首畏尾的。
好在這件事上杜老實沒打折扣,忙道:「回少爺的話,少爺給的那些種子都種下了,等來日有了守城,小人一定給少爺送去一大車,讓少爺嘗嘗鮮!」
杜平生還在惱杜老實,聞言,道:「我家少爺可沒什麼缺的,你要是有心,以後就多多聽從我家少爺的話,那邊比什麼都好!」
杜老實也是一臉的尷尬,連聲道:「是!是!」
杜睿一笑,道:「你不用聽他胡說,等那花生種出來,我還真要嘗嘗味道,杜里正!這農事不但關係着民生,還關係着國家社稷,你可不要懈怠,若是陰奉陽違的話,我可不饒你!」
杜老實雖然是個鄉間野佬,卻也知道杜睿那偌大的名聲,忙道:「是!少爺吩咐的是,小人一定盡心竭力!」
杜睿點了點頭,道:「這便好!」
說着又到別處看了看,眼見着快要正午,杜老實連忙讓人去備飯,杜睿此時雖然也稱得上是錦衣玉食,但對於鄉間的農家飯也是來着不懼,再加上杜老實誠心認錯,非要留客,杜睿也不好推舉,便帶着馮照,杜平生二人去了杜老實的家。
杜老實雖然是個裏正,也算得上是大唐的基層幹部了,但家中卻和普通農家沒什麼區別,五間土坯房,倒也乾淨整潔,杜睿便在院中石凳就坐。
杜老實一家有八口,除了他和老伴,還有兩個兒子,兒媳婦,以及兩個小孫子。
「快來!快來!快來拜見貴人!」
杜老實張羅着將全家人都叫了出來,家人聽說杜睿到了,又是激動,又是懼怕,走上前便要下拜。
杜睿連忙攔住了,道:「我們三人是惡客,主人留飯,已經是喜不自勝了,哪裏還能讓主人家下跪磕頭,不必多禮,今日已經是叨擾了!」
杜老實忙道:「少爺說的哪裏話,都是託了少爺的福,這日子才有了興旺的盼頭,莫說是管少爺一頓粗茶淡飯,便是將小人給煮了,小人也是心甘情願的!」
杜睿見他說的煞有其事,也是無可奈何,正好見了杜老實的兩個孫子,年紀略微比他要小上幾歲,招手將二人喚來。
「杜里正!你倒是好福氣,令孫端的一副好相貌!」
杜老實聞言,心裏樂的都要開花了,能得了杜睿一聲稱讚,在他這個鄉間野佬來說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回少爺的話,小人這兩個孫子倒也念了幾年書,大的這個叫杜承業,十三了,小的那個叫杜承學,十一了!不成器,不成器的很!」
杜老實雖然嘴上說着不成器,可是臉上分明帶着的是自豪,驕傲,顯然這兩個孫子,讓他在村里很是長臉。
杜睿看着,道:「你二人都讀了幾年書!?」
杜承業大了幾歲,見着杜睿有些畏懼,不敢回話,但是杜承學卻很沉穩,道:「小人和兄長都讀了五年書,讀了四書五經,微言大義尚不甚解,只是粗略認得了幾個字,不敢當少爺的誇獎!」
杜睿聞言,不禁一驚,一個鄉間的少年居然如此大氣,沉穩,若是調教的好了,將來未必不能成大氣,那個杜承業雖然膽量不大,但是和杜承學既然是兄弟,想來也不會太差了。
杜睿想着,心中突然又有了一個新的盤算。
杜老實家雖然比同村的鄉里過的稍微好些,可也不是大富,只是今日杜睿賞臉,光臨他這「寒宅」,讓杜老實倍覺榮幸,飯桌上倒也豐盛,一隻雞,一盤豆腐,還有一盤青菜,一盤雞蛋,還特地讓大兒子去沽來了一壺酒。
杜睿也不推讓,喊着馮照,杜平生入座,又讓杜老實陪着,吃了一餐,臨走時吩咐馮照給杜老實留下了五貫足錢,要知道杜老實置辦這麼一桌,頂多也就百十文錢。
杜老實怎麼都不肯要,追了出來,杜睿卻已經走得遠了,杜睿知道對他來說百十文錢不算什麼,但是對普通百姓而言這百十文錢便能讓他們一家過上十幾天了,他推行變法,為的就是改善民生,如何還能佔了百姓的便宜。
就好像後世的那些官員,一個個打着下鄉考察的幌子,大吃大喝,非但沒給百姓們帶來好處,還平白的增添了不少負擔,杜睿可不願和那些人淪為一丘之貉,召來罵名。
杜平生回來的路上,又是嘮嘮叨叨:「少爺忒是心善,就應該吃他的,算作他給少爺的賠禮!何必還要給他銀錢,再說那也給的太多了些,他置辦的那些東西可不值這麼多!」
杜睿道:「你這廝怎的這般小家子氣,人家普通百姓也不容易,何苦抓住人家的錯處不放!」
杜平生尚自憤憤不平,道:「小人只知道那杜老實懷疑少爺的一番好意,就是他的不該!」
三人行到府門前,突然杜睿一愣,看見府門前站着一人,一個年級大約二八的女子,雖然稱不上絕色,倒也溫婉可人,只見她穿着一領淡綠色的衫子,雙眉彎彎,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顏若朝華,頸中掛了一串明珠,發出淡淡光暈,映得她更是粉裝玉琢一般。
杜睿只覺得這少女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催馬行到近前,早有府中下人上來牽馬。
杜睿下了馬,看着那個少女,那個少女也在看着他,突然面露喜色。
這時府中看門的下人,道:「少爺!也不知這姑娘是從何處尋來的,少爺剛出門,她就到了,小人問她話,她只是說來尋少爺報恩的!小人再問她旁的,她也不說話!」
杜睿點點頭,走上前道:「這位姑娘,可是來找杜睿的!?」
那女子猛地點點頭,上前一步,馮照大驚,正要攔,卻見那女子跪倒在了地上,道:「小女子卻是來報公子大恩!」
杜睿聞言一陣詫異,道:「我與姑娘素不相識,哪裏有恩於你!?」
女子道:「公子可還曾記得,去年曾有一個商人之女到長安報信,說一隊大唐商旅被高昌人攔路截殺了!」
杜睿點點頭,猛然醒悟,難怪看着這個女子眼熟,原來她就是那個商隊當中唯一倖存,回來報信的姑娘。
「姑娘快快請起,不可如此!」
女子卻道:「公子帥大軍,為民女父親報了大仇,公子對民女有天大的恩情,莫說是跪,便是死,也是應當的!」
杜睿聞言也是一陣無奈,怎的今日這麼多人要為他死啊!杜老實說要把自己給頓了,款待他,如今這個少女又要以死報答杜睿的大恩。
「這位姑娘,我奉旨出征,也不是為了你一家,而是為了大唐的江山,你不必謝我,如今回家去吧!」
女子聞言也不起身,道:「民女此次前來,便不想走了,公子對民女有大恩,今後民女願為奴為婢,侍候公子一生一世!」
杜睿聞言,不禁頭大,道:「你這又是何必,你自有家人,還是快快回家去吧!」
女子道:「民女已然變賣了家產,散於相鄰,此次來杜陵,更願意自賣自身,入得公子府上,今後便是當牛做馬,民女也認了!若是公子不肯收留,民女也是無處可去,今日便死在了公子的面前,也好還了公子的大恩!」
「這」
杜睿雖然聰明蓋世,可是也沒遇上過這種事情,要是放在前世,有這麼一個美女哭着喊着要委身與他,杜睿要是不答應,那才是傻了呢,可是如今他府上,不單單有太宗的愛女,還有那十二釵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呢!如何還能再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見着女子一臉的堅毅模樣,杜睿知道他要是不答應的話,這女子當真有可能給他上演一出。
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好吧!你既然無處可去,便暫且在我府上住下,待你想好了,也來去自由!」
說着便要進府,剛上台階,突然回頭又問道:「姑娘,貴姓芳名?」
女子道:「民女姓花,閨名惜憐!」
「花惜憐!」杜睿重複了一遍,突然玩心大氣,道,「你既然願意進我府門,那麼我替你去一個名字如何?」
花惜憐也不說話,期待的看着杜睿。
杜睿裝模作用的念叨着:「花香襲人,今後便叫你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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