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把抱着他的胳膊撒嬌喊疼的遙遙抱上大腿,一邊給她輕輕揉着瘀青的膝蓋,一邊對毛問智道:「家裏有什麼吃的沒有,我剛剛在宴會上光顧應酬了,都沒吃幾口東西。」
毛問智撓了撓後腦勺兒,道:「呃……我們晚上是下的館子,家裏沒吃的。」
葉小天嘆了口氣,把遙遙放在美人榻上,對遙遙道:「遙遙,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屋睡吧,哥哥先弄口吃的。」
遙遙搖搖頭道:「遙遙不困呢,等小天哥哥一起睡覺。」
葉小天嗯了一聲,親昵地摸摸她的腦袋,站起身來往四下一瞧,問道:「米缸擺哪兒了?」
大亨道:「米缸?啊!米缸!」
葉小天又好笑又好氣,道:「你要唱啊還是怎麼着?」
大亨乾笑道:「哦,米是要放在缸裏面是吧?我忘了買米缸了。」
葉小天搖頭笑道:「真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啊,大戶人家的姑娘那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大戶人家的少爺那是不知油鹽醬醋茶啊……」
大亨突然呆住了,遲疑地道:「油鹽醬醋茶……」
葉小天怔了怔,失聲道:「這些東西你不會都沒買吧?」
大亨慢吞吞地道:「買了……」
葉小天鬆了口氣,笑道:「行,你還算辦點正事兒。」
大亨訕訕地道:「只不過,茶……我買了,買的是正宗的蒙頂石花,上好的茶啊。可是油鹽醬醋……沒買。」
葉小天苦笑起來,道:「得,那我燜點兒白飯吧。」
大亨咳嗽一聲道:「米……我也忘了買。」
葉小天默然片刻,嘆道:「大少爺,你真是大少爺。算了,今晚不吃了。」
「啊!」羅大亨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開眼笑地把書包往身前一拉,便在裏邊翻揀起來,他那書包仿佛一個百寶囊,裏邊亂七八糟地塞滿了東西。
羅大亨在裏邊扒拉了半天,從最底下翻出一塊用油紙包着的東西,獻寶似的對葉小天道:「哈!我就說嘛,四娘每天都要往我包里塞幾塊桂花糕,今天下午我到處跑,沒顧上,應該還沒吃完。」
葉小天笑道:「桂花糕?還別說。你這個習慣挺好的,起碼我今天不用餓肚子了。」
葉小天撕開油紙包咬了一口,臉色突然變了。
大亨兩隻肥手合攏胸前,用詠嘆的聲調道:「啊!潔白酥潤的桂花糕,就像妙齡少女動人的身體,光是看到就已令人陶醉。嗅上一口花香襲人,咬上一口滑軟油潤,軟糯甘飴,甜而不膩。清香可口。米香、油香包裹着桂花香,就像你一層一層地剝下她的衣裳……」
葉小天咧着嘴把桂花糕遞到他面前,大亨趕緊推辭道:「不不不,我每天都能品嘗到這樣的美味兒。雖然我此刻已饞涎欲流,但……大哥你還是拿去墊墊肚子吧。」
葉小天苦着臉道:「我覺得這塊桂花糕在你包里放了一定不只十天了!」
大亨大驚失色道:「什麼?難道曾經有一天,我漏過了一塊美味的桂花糕?」
葉小天狠狠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便抓起一杯茶水。他的舌頭已經被那塊變味的桂花糕麻得沒有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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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葉小天還是沒有吃飽肚子,不過他的胃口已經被那塊壞掉的桂花糕折騰沒了。大亨在葉小天家黏黏糊糊地磨蹭了許久,最後乾脆說今晚不回去了。要跟葉小天抵足而眠,秉燭夜談,被葉小天一腳踢出門去。
看看堆得滿滿當當、像座倉庫似的堂屋,葉小天搖了搖頭,也懶得再收拾,便讓毛問智熄了薰香準備休息。冬天和毛問智回西屋,葉小天拉着遙遙的手進了東屋。
幸好葉小天對大亨的不着調已經有了充份的心理準備,所以進了東屋後並沒有過份的驚奇。東屋裏,一張酸枝木的架子床,上有承塵,左右金鈎,圍欄立柱,一應俱全,帷帳是緋紅色的,貼倆喜字兒就能當婚床。
床邊立了一扇黃花梨的實木座屏,屏風後面是一隻馬桶。床邊放着腳榻,對面一套黃花梨的桌椅,貼牆一張梳妝枱,一張纖毫畢現的銅鏡足有一扇窗戶那麼大。一進門口的左手邊這面牆還擺着一座立櫃,因為空間有限,所以擋住了擺在牆邊的半個椅子。
這房間可不像大戶人家那麼寬敞,一張寬闊豪綽的架子床已經佔去了房間一半的空間,再加上屏風、桌椅、馬桶區,中間就剩下兩步就能邁出去的地方了,而就是這麼一點空間,居然還塞了一張橢圓形的浴盆。
遙遙喜孜孜地道:「小天哥哥,鍋里還有熱水呢,你要不要洗澡,我給你搓背。」
葉小天嚇了一跳,趕緊道:「今天不洗了,很累,咱們早點歇了吧。」這時葉小天才發現遙遙穿着一套家居的小衣衫,頭髮微有濕意,小臉白裏透紅,想是下午已經沐浴過了。
聽到葉小天的回答,遙遙乖巧地答應一聲,從浴盆旁邊斜着身子蹭過去,踩着腳踏,把一雙小鞋子脫掉,擺好,爬到床上盤膝坐下,脫下一雙雪白的步襪兒,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尾一邊。又脫去外裳,解開頭髮,只着小衣,赤着腳丫兒跪坐在榻上,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葉小天。
葉小天道:「好啦,到裏邊去,早點睡覺。」
遙遙認真地道:「不可以的,哥哥才要睡裏邊。」
葉小天笑道:「為什麼?你怕哥哥睡覺不老實,會從床上摔下來嗎?」
遙遙笑嘻嘻地道:「當然不是啦,哥哥是大人,怎麼會摔下床呢。不過,娘親……」
說到這裏,遙遙神色一黯,咬了咬嘴唇,又改口道:「水舞姨姨說。女人不能睡在床裏邊。起夜的時候要從男人身上爬上爬去,是不敬的行為,對男人來說也不吉利。」
葉小天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柔聲道:「水舞離開你,不是她的錯。她並不是不要你了,只是……,唉!你還小,很多事說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她還是疼你的就好。」
遙遙咬着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葉小天又道:「水舞說的固然不錯。不過你還小,不算犯忌。你身子輕呀,睡在裏邊,就算從哥哥身上爬過去也是輕輕的,不會吵了哥哥。如果哥哥睡裏邊,睡得迷迷瞪瞪的,萬一起夜的時候壓着你,那多疼啊。」
遙遙歪着小腦袋想了想,似乎認同了葉小天的說法。於是微笑着點頭答應,爬到裏邊躺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一雙動人的大眼睛依舊眨呀眨地看成着葉小天。
葉小天道:「睡吧!」轉身吹熄了燈。摸黑爬上床,這才脫去外裳鑽進被窩。遙遙躺在他旁邊不說話,呼吸細細的,葉小天明明能感覺到她近在咫尺。卻一點也碰不到她小小的身子,那種感覺非常奇妙。
「這小人兒,有一天會長成一個大姑娘呢……」葉小天忽然神遊了一下。但他馬上就收懾了自己的精神:「別胡思亂想,她是個小丫頭,阿彌陀佛,罪孽深重啊……」
次日一早,葉小天醒過來,張眼一看,昨晚睡覺時老老實實的遙遙已經翻了個身,一條胳膊一條腿搭在他身上,小臉紅撲撲的睡的正香。
葉小天微微一笑,輕輕拿開她的手腳,替她蓋好被子,起身着衣下地。堂屋裏還是那麼亂,毛問智還在呼呼大睡,能夠聽到他從西屋裏發出的呼嚕聲,大門開着,比他起得還早的冬天正在院子裏慢悠悠地打着拳。
葉小天在屋檐下站了半邊冬天也沒看見他,不知是打拳打得太專注還是眼神實在不濟。葉小天覺得腹中飢餓,折回堂屋掀開鍋蓋一看,果然是一鍋照得見影子的清水。
葉小天有心出去吃早餐,可是要出去就得帶上全家人,遙遙睡的正香他不忍叫醒。萬般無奈之下,葉小天忽然懷念起了華雲飛的好,雲飛在的時候,他何曾為吃發過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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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趕到縣衙的時候,典慈等幾個胥吏已經到了。
葉小天是新官上任,花知縣和徐縣丞又明顯是把苗頭對準葉典史的,誰敢在這時觸他的霉頭,所以當葉小天走進籤押房的時候,幾個胥吏都已正襟危坐,伏案疾書,也不知在忙活些什麼。
「典史大人,戶科請領毛太紙十張、連史紙十張、宣紙二十張、竹紙一刀,另硯台三副、墨錠十枚、毛筆十枝。」
葉小天看了看,提起筆來刷刷刷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典史大人,收發房請領薪炭兩石,鐵皮水壺一隻。」
葉小天看了看,提起筆來刷刷刷地又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典史大人,倉房請領簿冊五冊,墨錠兩枚,毛筆兩枝。」
「典史大人,刑房看監禁卒錢阿九因老母重病,預支薪俸二兩。王主簿已經批准了,向您支領銀兩……」
這一上午葉小天處理的就是這些瑣碎事情。
他是典史,主管緝捕、監獄事,相當於刑警隊長兼監獄長,不過胥吏們向他請示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倒也不是花晴風、徐伯夷故意難為他,因為典史同時還負責文儀出納,請領辦公用品以及出納都歸他管。
這個時代分工不像後代那麼細,通常一個官員都要兼着許多職務。比如縣令負責全縣賦稅徵收、決斷刑獄、勸農稼穡、賑災濟貧、文化教育、祭神祭孔等,無所不包。
縣丞作為他的副手,主要負責全縣的文書、檔案、倉庫、糧馬、徵稅,同時負責政法口的監督與管理。而主簿則主要負責全縣民政,主管全縣戶籍、文書辦理、戶政事務等等。
所以這些事兒來找葉小天並無不妥,只不過整整一上午沒有一件關係到緝捕監獄的案子,那就有些不尋常了。葉小天疑惑地抬起頭,注意到胥吏們躲躲閃閃的目光,漸漸明白過來:「先架空我的人,接下來要架空我的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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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