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雕塑般一動不動,生怕驚動了鼻尖上的那隻蜂子,被它蜇個大包破了相,聽了冬天的話,葉小天沒好氣地道:「你先收了蜂子!」
「哦?哦!」冬天連忙掏出一個小瓶,高高舉在空中,那隻蜂子似乎嗅到了什麼氣味兒,立即盤旋而起,飛到那瓶口落下,鑽了進去。
葉小天又道:「好啦,蜂子已經鑽進去了。」
冬天道:「哦!」
冬天收回瓶子,蓋好塞子,旁邊的夏老爹一直一動不動,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兒看着他,等冬天揣好瓶子收進懷裏時,夏老爹突然又驚又喜地叫道:「冬瓜?」
冬天呆了一呆,湊近了去跟夏老爹來了個貼面,仔細端詳半晌,納罕地道:「你是……,你怎麼知道我的綽號?」
「哈哈,果然是你!」
夏老爹豪情奔放,揪着葉小天衣領的手順勢一搡,葉小天倒退出四五步,差點兒被他的准老丈人搡個大跟頭,夏老爹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冬天,親熱地叫道:「冬瓜,果然是你!我是葫蘆啊!」
葉小天站定身子,看着抱着冬天興奮大呼的准老丈人莫名其妙:「什麼冬瓜葫蘆的,莫非他們都是蔬菜成了精?」
夏老爹用力拍着冬天的後背,開心地道:「你這傢伙,這些年都到哪兒去了,我曾多次派人打聽你的下落,都沒有你的消息。」
冬天也開心地道:「哈哈!葫蘆,原來是你,我眼神不濟,沒認出來,你可別見怪。」
夏老爹連聲道:「不會不會,我怎麼會怪你呢,說起來,你眼神不濟。全都怪我,想起來真是……哎!」
夏老爹說着唏噓不已,葉小天湊近了些,納悶地看着這對老傢伙,遲疑道:「你們認識?」
夏老爹乜了他一眼,道:「廢話!老子認識冬瓜的時候,你小子還在你娘肚子裏轉筋呢。」
冬天忙道:「是啊少爺,我當年遊歷天下時和他相識的,曾並肩行走江湖,算是老朋友了。」
葉小天「喔」了一聲。好奇地問道:「怎麼伯父說你眼神不濟全都怪他呢,莫非你們是不打不相識,伯父曾經打傷過你的眼睛?」
夏老爹乍見失散多年的好友,心中歡喜不禁,一時竟忘了找葉小天麻煩,一聽他問,便長嘆道:「我和冬瓜一見如故,怎會傷他呢?想當年,我遊歷天下。於他相識,遂結為好友。因為冬天不擅言辭,時常不作一聲,我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冬瓜。」
冬天握着夏老爹的手笑道:「葫蘆在彝人心目中是吉祥之物,他隨身就帶着一個小葫蘆,說是娘子送他的吉祥之物,從不離身。所以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葫蘆。」
兩個老男人四目相對,大手緊緊握在一起。歡喜地搖了搖,夏老爹便對葉小天眉飛色舞地道:「有一次,我路過太行山,言語不慎,得罪了太行山的馬匪,那一場惡戰吶,我從五指峰一直殺到羊腸坂,來回整整殺了三天三夜,一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圍的人都呆呆地聽着夏老爹講古,那些巡檢站在一邊,突然發覺自己這群人的身份真的很尷尬,貌似在場這些人人就沒一個真拿他們當回事兒的,葉小天這個命案兇手也跟沒事人兒似的站在那裏,偏偏他們就沒一個人敢上前打斷夏老爹的嘮叼,他們此時當然已經知道了夏老爹的身份。
四大天王里夏家是排不上號的,八大金剛里夏家也不是排名第一,但是四大天王八大金剛排在一塊兒,要說大家最不願意惹的無疑卻是夏家,因為夏家不但出了名的不講理,而且老夏家實在是太能生了,還專生男丁。好虎架不住群狼、好漢架不住人多啊。
夏老爹道:「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好漢架不住人多啊,最後我終因精疲力盡,被一群馬匪困住,關鍵時刻,恰好冬瓜經過,救了我的性命,可他自己卻受了重傷……」
葉小天恍然道:「原來如此,冬天眼神不濟,想必就是因為救伯父時受的傷了。」
夏老爹羞愧地道:「不是!我拖着重傷的冬瓜逃進山里,想采些草藥為他治傷,卻不想因為認識的草藥有限,錯把一種含有劇毒的草藥摻了進去,結果……,冬瓜當年本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啊!卻因中了這毒,背也駝了,頭也禿了,眼神也不濟了,冬瓜,我葫蘆對不起你呀!」
葉小天:「……」
眾圍觀群眾:「……」
冬天連聲道:「葫蘆啊,你不必內疚,這都是無心之過,你我本是生死之交,何必說這些外道話。」
葉小天摸了摸鼻子,咳嗽一聲道:「兩位老人家久別重逢,應該找個地方好好喝幾杯才是,晚輩就不打擾了,告辭!」
葉小天拱了拱手,轉身就想溜走,夏老爹突然想起這小子對不住自己寶貝女兒的事來,登時把眼一瞪,喝道:「你給我站住!你……」
「嗯?」夏老爹突然又想起冬天剛才稱呼葉小天為少爺,不由奇道:「冬瓜,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你叫他少爺?」
蠱神教的人遊歷天下是為了增長閱歷見識,免得困居深山,久而久之變得愚昧落後,當然,他們對虔誠的信徒,是希望越愚昧越好,那才好控制,但是身為統治者如果也愚昧落後,將不可避免地將整個教派帶入滅亡。
因此在遊歷天下的時候,他們是不會暴露自己真實身份的,而蠱術也並非蠱神教一家獨有,所以夏老爹並不知道冬天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是一個出色的蠱術師。
冬天道:「不錯,我孑然一身,週遊天下,現在歲數大了,不宜四處走動,所以就依附了少爺。」
夏老爹聽說自己的生死之交是葉小天的手下,倒不好當着他的面再對葉小天吹鬍子瞪眼睛了。可是想起女兒又頗覺不忿,一時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對待葉小天才好。
這時候,李秋池向巡檢悄悄遞了個眼色,那巡檢心道:「這夏家的老傢伙糾纏不清,我們也不能總晾在這兒啊。」便硬着頭皮上前,對夏老爹道:「老爺子,提刑司下了拘牌,要提葉小天審問,您看……」
夏老爹一瞪眼道:「審什麼審?方才這位楊夫人不是已經說的清清楚楚嗎?你們的案子可以結了,怎麼。還不走?是不是要我親自去跟王浩銘那老匹夫說一聲?」
王浩銘就是貴州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在夏老爹眼中,卻不過是一匹夫耳。
楊應龍本想等葉小天上了公堂再為他開脫,得知那樁烏龍婚約之後,卻立即改了主意。他所圖甚大,很多事不宜過早圖謀,也不宜親自出面,與其等葉小天上了公堂再替他開脫,引起蠱神教和其他各位土司的警惕。不如坐實了葉小天和遙遙的婚事。
沒有人知道他是遙遙的親生父親,只要他把遙遙和葉小天綁在一起,將來他這個岳父就有足夠的把握左右葉小天,因此他已決定避居幕後。讓楊夫人替葉小天開脫。
楊夫人得了楊應龍的指示,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敢違拗,這時一聽那巡檢還是不肯放過葉小天,馬上挺身而出。道:「怎麼?我楊家的人出面作證,還不能證明葉小天的無辜?你要證人,我跟你去!」
楊夫人親自出面做證說兇手是楊家人。與葉小天先前在銅仁的供詞完全相符,楊家主動把官司攬上身,就等於找到了真兇,這葉小天還怎麼抓?再說那巡檢又哪敢得罪夏家和楊家?
雖說這個楊家是靖州的,跟貴州不沾邊兒,可靖州楊家卻是播州楊家的分支,如果靖州楊家在這裏被打了臉,播州楊天王肯善罷甘休?以楊天王的身份,要對付他一個小小巡檢,甚至連句話都不用說。
巡檢官無奈地看了看李秋池,李秋池心中已然無奈到了極點,窩囊的無以復加。他在葫縣時,本來信心滿滿要替齊木脫罪,誰知這葉小天居然用了最野蠻也最有效的一招:把齊木幹掉了,他就是渾身本領還有何用?
這一次他做了充份的準備,本有十足的把握,只要把葉小天帶上公堂,就能坐實他的死罪,誰知靖州楊家居然主動跳出來承擔了這起命案,證人和兇手都找好了,他還有什麼皮調好彈?
李秋池一輩子就沒打過這種窩囊官司,他沒理會那巡檢的眼神兒,暗暗嘆息一聲,趁着臉還沒丟光,轉身就走,擠出人群,李秋池便悲從中來:「想我李大狀在貴陽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麼一碰到這個葉小天,根本就不給我一展所長的機會呢?難道他真是我命中的克星不成?」
那巡檢收了李秋池的錢,不好不應其事,可如今李大狀也灰溜溜地離開了,他又何必冒險,馬上見風轉舵,向夏老爹和楊夫人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那在下就如實回稟按察使大人,這個……楊夫人,您是此案的關鍵證人,回頭少不得還要麻煩您……」
楊夫人道:「你放心,老身稍後就去。」
那巡檢滿臉堆笑,連聲道:「好好好,那在下告辭,告辭了!」
楊夫人看了葉小天一眼,葉小天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謝楊夫人仗義直言!」心中卻道:「今天的事,我承你的情!可遙遙娘、水舞爹的仇,我還是會幫他們報的!」
楊夫人淡淡地道:「不必言謝,以後……對遙遙好一些!」說罷,楊夫人帶着人也轉身離開了。
薛母一直失魂落魄地站在一邊,一見李秋池不告而別,急忙追了上去,可她年老體衰,如何追得上急急離去的李秋池,呼喊了幾聲,李秋池理也不理,薛母追不上,只得站在路邊喃喃自語:「李大狀也走了,我這案子難道就告不下去了麼?我男人……死得冤吶……」
薛母說着,熱淚便撲簌簌地流下來。
楊夫人走到路邊,忽見薛母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由心中一動。楊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一個人,早就看出薛母的神志似乎有些不清楚,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萬一水舞知道遙遙生父是誰,會把遙遙母親被害的真相告訴楊應龍,如果能把水舞的母親控制在手中的話,那水舞豈不投鼠忌器……
想到這裏,楊夫人馬上走上前去,和顏悅色地道:「薛劉氏,跟我走吧!」
薛母喃喃地道:「夫人,我男人死得冤吶!」
楊夫人安撫道:「我知道。你跟我走,這件事我幫你謀劃,一定幫你報仇雪恨。」
薛母的眼神登時亮了起來,激動地道:「夫人,您肯幫我?」
劉夫人道:「噓!這裏人多眼雜……」
薛母急忙點頭,道:「是是是,奴婢明白,奴婢跟夫人走,跟夫人走!」
劉夫人微微一笑,向兩個家人使了個眼色,馬上就有兩個家人趕上去攙住薛母,帶了她向楊家的車馬走去。楊應龍府上早就派了人暗中盯着楊夫人的一舉一動,立即不動聲色地躡了上去。
山坡上,葉小天還在愁眉苦臉地向他的准老丈人喋喋不休地做着解釋,而夏瑩瑩已經追到了安府。
薛水舞、展凝兒、夏瑩瑩,三個女子湊作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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