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輪到羅蘭發愣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對方長時間的沉默讓他以為這次詢問恐怕會無功而返,沒想到夢魘一開口就將浮空陸地的由來解說了一遍,還講得頗為詳細,這種反差令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瓦基里絲睜開眼沒好氣道,「我並沒有背叛族群,只不過是認同西絲塔利斯的看法罷了——神意之戰並不能換來族群的延續,繼續下去只會成為神明的棋子,所以……中止它才是正確的做法。」
呃,那分明是他的主張才對吧。羅蘭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千年前的千形尚無法穩定連接意識界,哪能知道這麼多細節。不過就算再遲鈍,他也知道這種時候應該順着對方的話說下去。
「沒錯,你總算想明白了這一點。」他收回意外的神情,盡力裝出大方的模樣,出動伸出手道,「儘管現在神明已經注意到了我們,但我相信一切還不算晚——」
瓦基里絲卻並沒有回應他的握手。
「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如果最後一切就像神使所說的那樣,你打算怎麼處理我族和人類的關係?」
夢魘的神情無比凝重,羅蘭意識到,這個問題將決定接下來的一切——她能將此關鍵點問出口,就證明她確實開始考慮合作的可能、以及族群未來真正的出路了。他甚至隱隱有預感,若是回答無法令她接受,她或許會強行脫離夢境世界——即使是以死亡的方式。
「老實說,我還沒想好。」沉思片刻後,羅蘭緩緩回道。
瓦基里絲皺起眉頭冷聲道,「所以你一開始也只是說說而已,心裏根本不相信我會同你合作吧?」
「不,想倒是有想過,只是這件事情實在太複雜了點。」他苦笑了下,這回答實在稱不上合格,但他卻不想先隨口編造出一個好聽的來。對方既不是愚笨者,畫餅也不是自己的強項,與其弄巧成拙,不如按心裏所想的如實道來,「人類與魔鬼的戰爭持續千年,這仇恨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消除的,想要讓現實變得和夢境一樣,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我暫時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將兩者徹底分開,讓你們永遠離開人類的世界。」
「去哪裏?」
「這便是之後要詳細考慮的問題,不過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我猜總有一個地方能容身吧。」
兩人相互對視許久,直到咖啡上的一縷縷熱氣消散時,瓦基里絲才打破寧靜,「如果你的回答不假思索又面面俱到的話,那大概率會是一個陷阱,但現在,我倒覺得你真打算那麼做了。」
「呃……沒想好才是合格答案?」
「可以這麼認為。」夢魘長出了一口氣,「我承認這是一條深淵上的獨木橋,無論是向前還是向下都不可預知,但即使希望渺茫,我也必須去嘗試——因為,族群里只有我能做到這點了。」
羅蘭注意到,她說出這番話時,雙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
顯然她的內心並沒有話里的那般堅決。
不過他同樣知道,這絕不是一個容易做出的決定。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跌落深淵才是常態——結局看不出差別的時候,放棄前進反而是種解脫。
「你也別太得意了,」瓦基里絲掃了他一眼,「謀劃了神意之戰的神明絕不會對你的行徑坐視不理,如果整個世界都是由它一手締造,我不覺得你有多少勝算。因此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兩個族群都遭到徹底毀滅,連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我也這麼認為。」羅蘭坦然道,他再次向對方伸出手,「所以我們都在同一條獨木橋上了。」
這一次,夢魘大君緩緩遞出右臂,和他握在了一起。
「那麼,趕緊解決神造之神的事情吧。」見協議達成,羅蘭拿起電話,給她重新叫了份半島咖啡外賣,接着迫不及待地說道,「有什麼辦法能聯繫上海克佐德?讓它將這座浮空陸地調回,或是乾脆讓第一軍進駐,配合我方前往無底之境也不錯。」
「太晚了。」瓦基里絲搖搖頭。
「啥?」
「我之前想讓海克佐德進入夢境,一是希望通過它來獲取外界情報,二是增加說服它的可能,但沒料到情況的進展比我預想的還要糟糕——它相信了厄斯魯克的建議,神造之神應該也是它向王申請來的,局勢發展至此已基本無可挽回。」
「你的意思是……」
「你該不會以為,單憑天穹之主就能掌控族群的王牌吧?神造之神一旦抵達西線,想讓它回去便已是不可能之事,別說海克佐德了,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令王和所有大君信服。」瓦基里絲直言道,「何況天穹之主申請調動神造之神必定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如今再想拉攏它,成功性已微乎其微。換句話說,同意合作的僅僅只有我個人而已——至少目前是這樣。」
「目前?」羅蘭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話里暗藏的含義,「你還有其他辦法影響到海克佐德?」
瓦基里絲沒有否認,「我了解它——讓它站出來承擔所有風險,在前路不明的情況下違抗王命絕無可能,但提醒它規避危險卻不難做到。一般來說,對於自身的安危,它總是最放在心上的……」
羅蘭不禁抽了抽嘴角,這話翻譯過來,好聽點是謹慎,不好聽點不就是膽小麼。
「我會寫封信讓它遠離神造之神——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只要你能將話傳到,它十有八九會照做。但即將爆發的戰爭已無法避免,你除了擊敗神造之神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瓦基里絲一字一句說道,「只有將其擊落,海克佐德才會意識到神意之戰這條路行不通,我說服它的可能性也會增加不少。」
「因此它必須活着,直到神造之神……覆沒,那也是我們合作的基礎。」她移開視線,讓羅蘭無法觀察到她的神情,「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那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