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已經脫離了家族,自己就不應該再回到西爾特的領地,但菲林並不是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而是為了父親。
在那場酒宴後,西爾特爵士不僅談到了畫中人,還顯得十分感慨,說家族是因為她的仁慈才存在,可祖父之輩辜負了她的仁慈。菲林當時還無法理解這些話語,不過父親的神態讓他記憶猶新——那是一種對於祖父之輩所作所為的遺憾。
既然是遺憾的話,會不會還有補救的機會?或許自己所見的這名女子,正是家族締造者的後代。
畢竟自己離開家族,是由於不想和艾琳分開,作為長子,家族無法接受他正式娶一位平民為妻。這只是雙方的選擇不同,並不是西爾特家對不起自己。
在迎娶艾琳後,西爾特爵士儘管沒有來看過他一次,但母親還是托人送來了一些日常用品和一封書信,告訴父親已經原諒了他。
正是由於這些原因,菲林才做出了給家裏帶去消息的決定。
由於邪魔之月影響,往返於兩地的船隻已經大幅減少,他在三天後才等到來自要塞的商船,加上卸貨清點的時間,抵達長歌要塞已是一個星期之後。
走下碼頭,菲林立刻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冷清,地上的積雪已有腳踝高,除了幾條巷子裏留有一些深淺不一的腳印,街道上的雪平平整整,說明已經許久無人經過了。比起人來人往的邊陲鎮,很難相信這裏才是西境最大的城市。
西爾特家的領地就挨在要塞北方,是一片近兩千畝地的村子。連要塞都是如此景象,村子裏就更不堪了。沿着馬車車轍向府邸走去,沿途可以看到一些倒斃的餓殍——秋天就開始提前下起的大雪會讓大多數貧民措手不及,無論糧食還是柴火都未存儲足夠,他們中可能有一半人都無法撐到來年春天。原本這在邪月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可菲林卻有些無法習慣了。
經過幾處稀稀落落的木屋,菲林在多年後再一次回到了家門口。
院子的鐵門緊閉,前庭里舖滿了積雪,但幾條石板路卻被清理了出來,顯然家族裏還是有人在打理莊園的。
他用力拍了拍鐵門,不一會兒,府邸中走出了兩名侍衛,並且其中一人很快認出了菲林的身份,面露訝色道,「您、您是……大少爺。」
「我想見西爾特爵士,」菲林平靜地說道。
儘管府里的人都知道拂曉晨光已經與家族斷絕關係,但這畢竟是貴族間的事情,侍衛也不敢自作主張,兩人很快打開鐵門,一人前引他前往門廳等待,一人則向管家通報。
菲林沒想到,第一個趕過來的居然是自己的弟弟,米索.西爾特。
「你已經不屬於這裏,為何還要回來?」他皺眉打量了哥哥一番,「你是走過來的?扈從呢?」
「我已經不是騎士了,」菲林笑了笑,「自然不會有扈從相隨。」
「啊,我都快忘了,你被邊陲鎮王子打得落花流水,成為了他的俘虜,他放你回來了?」米索哼了一聲,「是不是沒錢過冬?我可以給你點,然後你就自覺離開吧。」
對方的態度讓菲林嘆了口氣,他有這樣的反應並不難理解——米索.西爾特如今已成為家族的第一繼承人,自然不希望自己再回來,免得節外生枝。
「我不是來拿錢的,無意和你爭奪繼承者之位,」拂曉晨光沉聲道,「王子殿下聘用我當了一名導師,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導師?」米索愣了愣,「我怎麼不記得你還擁有這麼高的學識,可以教導其他貴族?」
「不是教貴族,而是教平民讀書寫字。」
「教平民……」他冷笑道,「你編造的謊言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不會是那位平民妻子迷得你神志不清了吧?」
「夠了!」後面傳來一聲低喝,米索頓時一顫,菲林循聲望去,發現來人正是自己的父親,西爾特爵士。「艾琳女士並不比貴族遜色,缺的只是一個身份,你再說下去就顯得失禮了。」
「父親!」米索亢聲道。
爵士沒有理會次子,「聽侍衛說,你有消息要告訴我?」
「是的。」菲林行禮道。
「那麼來我的書房吧。」
……
菲林跟着父親走向府邸二樓的書房,經過大廳時,他趁機向廳中掛有肖像畫的牆壁望了一眼,藍發女子的容貌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和便民市場中所見到的人幾乎一模一樣。而且與其它畫像不同,這張畫顏色顯得格外鮮艷,細節也要精緻得多,就連眼角處的淚痣都清晰可辨。
進入書房,爵士率先開口道,「秋天劇院演出時,我看到了你的妻子,她的氣色很好,演技在梅伊小姐面前也不顯失色,看來你們過得很不錯。」
菲林忽然感到眼眶一熱,他沒想到父親會先提這個,沉默了片刻後才點頭道,「是的,我們在邊陲鎮有着自己的居所,而且打算等今年邪月結束後要個孩子。」
「那很好,」西爾特緩緩喝了口茶,「現在從邊陲鎮過來應該很不容易了,你想說的消息是?」
拂曉晨光收斂起情緒,「我在小鎮遇到了一名女子,她長得跟大廳中那副畫像里的人一模一樣。」
爵士手一抖,差點把茶杯打翻,他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罕見的藍發、容貌姣好,我確信沒有看錯,」菲林說道,「她會不會是畫中人的後代?」
「不可能!那人是——」他話音一頓,隨後搖頭道,「她不可能有後代。」
「是……這樣嗎?」菲林低下頭,「那麼或許是我弄錯了。」
「你就為了這件事千里迢迢地趕到長歌要塞來?」
「是,因為我記得您曾經……表示過遺憾。」
西爾特爵士低頭思索了會兒,「真的一樣?」
「除了頭髮長短略有不同外……」菲林回想了下,「其他地方完全相同。您知道,從出生到現在,我只在畫像中見過這樣的發色,所以會格外注意一些。」
「她不可能是那人的後代,」爵士猶豫道,「但她有可能是畫中人本身。」
父親的說法讓菲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念頭簡直比自己的設想還要不可思議,「本身?您的意思是……她活了有四百多年?」
「我本不想把這些告訴你的,」他起身說道,「她是一位女巫。既然是女巫,發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跟我來。」
「去哪?」
「地下室,我有一些東西想給你看看,」公爵一字一句說道,「來自於先祖的傳承,也是她留下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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