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彥早已說不上自己到底為什麼不待見吳氏了,許是經年太久,他都忘記了。
到了他如今這年紀,說要耽於女色,卻是不至於。否則兩年前墨香的事情,他不會只是輕輕揭過不提——他母親的立場很是明白,一妻兩妾還不夠麼?他爹也不過如此!
那條不可納通房、三十無子方能納妾的家規,還是青姨娘去後才有的。
無非是防着丫鬟裹亂罷了。
對墨香,他說不上多喜歡,只是對方一個女孩兒家的既然透出了這等意思,他便無可無不可的受了,在母親面前說一句也就是極限了,再多卻不能有。
母親不肯,他也就棄了,說到底,墨香再美若天仙,也不過是個丫鬟。
夏彥一直都知道,吳氏對夏安崇兄妹有芥蒂,這兩年對他們不過淡淡。
但她能這樣,已經超乎他的預料之外了。
夏彥不是困守在閨閣中的女子,何況又處在京兆尹這個位置上。外頭的事情,他知道的遠遠要比其他同僚多得多,誰家內幃不修,誰家的妻妾不和,誰家的嫡母苛待庶子庶女,誰家的繼母養廢了原配說出的嫡子……種種這般聽起來,真真是觸目驚心。
坐上這個位置之後,他心裏才既後怕又慶幸,慶幸家裏沒有那樣狠毒的女子,慶幸他有一位明理睿智的老母親,眼光極好,挑的媳婦們俱是樣樣都好——他終究還是不明白,並沒有人是天生狠毒的,不過是被後天的環境所迫而已。
「老爺?」吳氏見他晃神,便喚了一聲。
「安崇也十六了吧?」夏彥回神道:「我自會留心,你也多看顧一些。」
吳氏主動提起這事,便是不想多管的意思,只是丈夫既然這般說了,她也只好點頭應下。
「學裏先生說,他也能下場一試了,說不得還能趕上明年同修哥兒一起院試呢!」
「夫人費心了,既是如此,回頭我考校他一番。」
吳氏應了,夫妻二人遂停了這話題。
夏彥換過了衣裳,便去青竹院給老爺子請安。
吳氏去了老夫人屋裏,才進門,就見夏初正伏案寫着功課,夏挽秋則在一旁對着手中的繡棚愁眉苦臉,已經顯懷的梅氏正含笑指點她。
隱約瞧見,繡棚上似是兩隻划水游湖的野鴨子。
……能把鴛鴦繡成這副德行,夏挽秋在女紅一道上,着實沒有什麼天賦!
「母親。」吳氏給老夫人請了安,又說了來意:「馬上就要預備中秋節禮,可還照着去年的單子預備麼?」
「大丫頭新嫁,柳家那邊加厚三成,其他照舊便是。」洛子謙懶懶的道。
自入了夏日之後,人就有些犯懶。她到底年紀大了,不比這些孩子們精力好,便是正午睡了起來,人也睏倦的很,更不要說是費心這些閒事了。
吳氏於她恭敬才說給她聽,不然自家預備了便是,又何必巴巴的跑來說給她聽,這份心意她還是受用的,當初定下的兒媳婦,她心裏很是悅意。
聽了這話,吳氏臉上便顯出兩分笑意來,夏雪是她的女兒,於她好的事兒,她自當心生感激,因此便歡喜的道:「還是母親疼她,媳婦知道了。」
「大丫頭也是我帶大的,我自然疼她。你是她母親,事事也很該多想着她一些。」
「母親說的是,都是我這個當娘的不頂事,萬事還要母親操心。」
「我如今精力不濟,你也不必事事來問我。」洛子謙不願同她掰扯這些,道:「這些事都有定數,你這些年中饋管得不差,我自是信你的。」
吳氏聽出她這是真心話,心裏頭高興,面上恭敬的道:「知道了,母親。」
「嗯。」她半眯着眼睛,點了點頭。
「還有一事。」吳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二丫頭如今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該學起來了,媳婦想着今年事不多,便讓她跟我一道理理家事。」
二丫頭,指的是夏挽秋。
夏挽秋一聽這話,心裏頭便暗道:來了。
打理家事是每個女孩兒的必修課,尤其是她們這樣的官家女兒,日後嫁了人,無論是掌一家中饋,還是打理小家的家業,都是需要學習的。
作為現代人,她心中有很多經商理念,但這些都不是她當閨女的時候應該做的。
小說中寫的那些穿越女經商賺錢養活全家的事情,若是落在農家商戶倒還無妨,可若是管家小姐,恐怕就真真只是妄想了,這可是她自己的親身體會!
士不與民爭利,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誠然,誰家沒有幾家賺錢的鋪子產業什麼的呢?可那些,都不會明晃晃的掛上某某大人的名號,真要這麼做了,就等着御史參你一本,下大獄吧!
再者,那些米糧、布匹、胭脂等店鋪,一個月也不過百來兩的純收入,首飾鋪子倒是掙得多些,可前期投入極大,好手藝的工匠難尋,真正做的好的並沒有幾家,是以收入不過爾爾。
倒是田產置宅這些,卻是無妨的,數量多了,產出就極為可觀。甚至還有富戶將自家的田產掛在官家名下,每年給些供奉的……不為省那點銀子的稅費,不過是為了少些麻煩。
田地有收成,自給自足便能過的極好,宅子閒時可以租出去,還能省了平時維護的銀錢,日後轉手賣了也是一大筆銀錢——京中的房屋本就搶手,房價一直高居不下,一年強過一年,便只是轉賣一棟,就能掙出一大筆銀錢來。
古代官員為何喜歡買地置宅子,由此可見一斑。
而不管是鋪子還是田地莊子,男人們卻是不管的,到時候一概都是扔給女人……是以這個時代的官眷女子,若是不會理事,行情便會一路走低。
「既然如此,二丫頭以後午後便不用來了,便跟着你母親吧!多學多看,記住了麼?」這是應當的事情,洛子謙自然不會反對,她如今精力不濟,可沒那個空閒教她。
夏挽秋忙把手中的棚子放到一邊,站起身,應道:「是,祖母,挽秋知道了。」
「你這女紅也不能放鬆。」洛子謙恰巧瞄了一眼,跟吳氏一般心裏無語極了,口中道:「還是得好好練練,這般可拿不出手。」
夏挽秋面上一紅,低頭諾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