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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琴指的琴藝果然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境界,琴聲里透出的感情包羅萬象,急徐間切換的跳躍性很大,已經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地。
一般的琴師奏琴,一首曲子往往有一個固定的主題,或是吟詠景色,或是傳遞相思,或是哀傷婉轉,或是雀躍欣喜。卻很少有人能夠像溪琴指一樣,將許多相互間毫無關聯的感情和場景糅合在一處,使人聽來如同吃下了一顆怪味豆,酸甜苦辣咸,悲喜怒嗔思一齊湧上心頭,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天、地、人、花朵、江海、戰場、情侶、嬰兒出生、病臥床榻、郊外狩獵、洞房花燭、翻江倒海、和風細雨、八卦太極、宇宙混沌,實質和虛無,法理和規則,全都借着琴音表現出來,時而涇渭分明,時而交織難離,把精通音律的李昊聽得如痴如醉。
此刻,楊桓心中卻別有一番領悟。
因為楊桓赫然將全幅精神融入到無所不至的琴聲中,眼前卻未曾出現怒放的花朵和怒海上的小舟,而是充斥着鋼筋水泥的建築群、車水馬龍的瀝青街道、霓虹閃爍的城市、酒吧夜店裏瘋狂的舞者,全都是楊桓那個時代的景物。
楊桓在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初入銀行工作的欣喜,受到經濟案件牽連下崗後的沮喪,作為內鬼幫助小商販逃脫城管狂追的興奮,獲得一大筆灰色收入的滿足於忐忑,包括楊桓穿越到西域,睜開眼睛看到洛蘭時候的迷惘,一切的一切,都似幻燈片一樣在楊桓腦海中閃過。
楊桓明白了。
溪琴指彈奏的音律並沒有表現傳達出任何感情,也沒有肆意烘托渲染任何景色和場面,那些感情和場景只不過是一種屏障而已。這一刻,溪琴指化作了一個魔女,以琴箏和音符為媒介,走進了小樓中每一個人的心靈,肆無忌憚的窺視人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盡別人生活中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能夠操琴至於如此,溪琴指簡直可以達到開宗立派的水準,晉升入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楊桓心中通明,在沒有動用體內一絲先天真氣的狀態下,純粹以精神作為媒介,同溪琴指彈奏的琴聲,亦可以說是溪琴指本人進行了溝通。這種交流和溝通無需語言,無需動作,僅僅憑靠着思維的交纏,便達到了水乳交融、合二為一的狀態。
楊桓還是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感受,內心深處隱隱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感,唯恐兩個人的精神分離之時,會像恩愛夫妻生離死別一般難過。
與此同時,溪琴指也生出了同樣的感覺,溪琴指似乎和楊桓認識了一千年,一萬年。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年少時傾心相許,舉案齊眉,恩愛萬分,那種難以割捨的感情,甚至已經超出了愛情和友情,一旦分開,便是繾綣難捨,撕心裂肺。
大珠小珠落玉盤,急切而高亢的琴音註定難以持久,凡間的樂器又怎能承受如此濃烈感情的注入。一根琴弦最終抵不得溪琴指和楊桓的精神合力,砰然斷裂開來,琴弦在空氣中迸濺出尖銳的哨聲,楊桓和溪琴指雙雙身體劇震,睜開眼睛四目相對之時,楊桓和溪琴指均已是淚流滿面。
李昊卻不似二人一般,聞聽琴聲驟止,只是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似乎丟失了什麼最寶貴的東西,卻又似經歷了一場期待已久的盛事,感覺到心滿意足。兩種極端不同的感覺對沖在一起,十分怪異。
楊桓強忍住錐心刺骨的離別之情,暗暗用衣袖拂去面上淚痕,只聽得李昊乾笑道:「咦?琴指姑娘你怎麼哭了?是被自己的琴聲感動,難以自己,還是嫌我們兩個吃得太多,透支了你下個月的脂粉錢?」
李昊有意插科打諢,惹來楊桓笑罵。溪琴指卻只是呆呆的看着楊桓,好半天才痴痴道:「楊郎,你想見一見我究竟生得何等模樣麼?」
「楊郎?你喚這小子做楊郎?」
李昊失聲道:「你彈琴,我們兩個聽琴,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他怎麼就成了琴指姑娘你的楊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現在是在哪兒?我病了沒有?我睡醒了沒有?我是不是沒瘋?這不是幻覺吧?」
楊桓根本沒有辦法解釋其中曲折,只好勉強解釋道:「你小子的耳朵是用來喝水的麼?琴指姑娘剛才喚我做楊三郎,是你自己沒聽清楚而已。」
唐人多以「郎」相稱,比如唐玄宗在兄弟中排行第三,雖然貴為皇帝,貴妃楊玉環還是親切的稱呼他為「三郎」。李昊只道自己真的聽錯了,狐疑的看了楊桓一眼:「怎麼你還有兩個哥哥,連我都不知道,你又是什麼時候說給琴指姑娘聽的?」
溪琴指此時已經恢復了清明,臉頰緋紅,暗羞在兩名男子面前失態,隨口將此事敷衍過去,卻緩緩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面紗,起身重新道了個萬福。
輕紗滑落,露出溪琴指一張清麗絕倫的面龐。即使用盡天下所有讚美女性美麗的詞彙,也難以形容溪琴指面容萬一。只是溪琴指的右眼至嘴角,一條觸目驚心的粉紅色傷痕,爬蟲一樣棲息在溪琴指吹彈可破的臉蛋上。
李昊驚呆了,楊桓也驚呆了。
溪琴指似乎早就料到二人會是如此反應,重新款款落座,分別為李昊和楊桓斟滿一杯酒:「琴指是個苦命女子,因為家父觸犯了律法,受到牽連,被落往此處,淪為娼伎,入了奴籍,終身都是見不得人的。琴指有心保得自己名節,故而揮刀自毀容顏,只為能夠乾乾淨淨的來,清清白白的走,無奈以琴藝娛人,實屬無奈,懇請二位公休要看輕,琴指便感激不盡了。」
溪琴指說這話,一雙美的驚心動魄的眸子卻始終在楊桓臉上流連,面色忐忑,似乎在等候宣判發落的囚犯一般。
李昊心中暗嘆可惜可憐,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不忍再看溪琴指的臉龐。楊桓同溪琴指目光相交,心中湧起諸般難言滋味,內心深處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脫口而道:「琴指姑娘琴色雙絕,在下心中渴慕萬分,不知在下可有追求姑娘的資格?」 <!--章節內容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