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趕緊站起來,在老人背後垂手而立:
「家師有言,武之謂,曰修身,曰養性,曰內省,曰氣走,曰空明,曰神醒,曰超脫,這一整套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過程,武在其中矣。」
老人回頭:
「迂,真迂,酸得我老頭子牙都疼。
「照貓畫虎,鸚鵡學舌,這話你牛鼻子師父說出來還行,你小小年紀能悟得幾成?
「你能說出句『武』就是把人揍趴下的手藝,我老頭子都能滿意了。這牛鼻子誤人子弟可是不淺。」
老人轉身,掰指說道:
「天下武學三分,精、氣、神也。
「精,父精母血之謂,天精地氣之屬,修力修身修眼,求五感之極限,肉身之頂峰;
「氣,天地之靈,修一個由內而外天人合一,求一個乘雲氣,御飛龍,游乎四海;
「神,智識之巔峰,發之智識而高於智識,念不起萬物皆無,念起時萬物由心。
「精氣神三者,修行方法何止萬千,然萬涓細流歸大海,至高處還不是殊途同歸。」
龍飛邊聽邊有悟於心,邊點頭,又搖頭。
似乎眼看就明白了點什麼,偏偏還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這感覺急切而又空虛,不禁抬頭望向老人。
老人一指點出。
少年眼前,大廳的一切再不復存。
說快,明明老人抬手、伸指、點出每一個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說慢,兩人之間三尺余的距離似乎沒費去剎那,心底連一個躲開的念頭都沒起來。
印堂之上輕輕一痛,老人收指:
「明白了?」
龍飛緩緩搖頭。
「唉,」老人嘆道,「積習太深,老頭子我能幫多少是多少吧。」
「嘭!」根本沒發現老人怎麼出手,胸前一掌,龍飛翻身滾出去兩丈有餘。
仰面朝天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屁股上又挨了一腳,側着飛出去就撞在一棵木柱上。
「老人家你怎麼……」剛爬起來,一句話沒說完,老人身影忽然出現在身側,一肘橫擊,肩膀受力龍飛側身翻滾又摔出去三丈。
這次學乖了,龍飛落地立刻彈起來,擺出打鐵拳的待敵式,嚷道:
「老前輩你再這樣我可要還手了!」
老頭咧嘴一笑:
「誰說不讓你還手了?今晚上不讓老頭子我過了癮,你小子就別下山了!」
老頭連半成內力都沒用,挨揍是挨得挺瓷實,但至多也就是個鼻青臉腫的皮肉傷,一刻鐘腳踢、腿掃、拳打、掌擊、肩撞、頭頂、腰推、腚擠下,龍飛摔了沒三十個跟頭也差不多。僕人也懶,敢情這大廳每次打掃就是拍打拍打這幾個蒲團,地面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正經掃過了,一跟頭摔地上那是滿天的塵土,嗆得龍飛咳嗽不止,連汗帶鼻血抹了個灰頭土臉。
老頭的攻擊跟雨點似的,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問題是這挨揍能忍,一嘴土實在受不了,這會要是有時間擤擤鼻涕能竄出來兩根泥條子來。還能咋辦?龍飛暗自叫苦不迭,唯一剩下的選擇便只能是閉着氣打。
憋不出了再抽空喘一下唄。
計劃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這瘋老頭子根本不給你換氣的機會啊!
剛張嘴不是肚子上挨一拳,就是心坎上被捅一指,每次時間抓得都那麼寸,一盞熱茶的時間硬是讓龍飛干張嘴吸不進去半絲空氣。吸不着氣也就算了,這一拳頭一拳頭光照着肚子夯,本來存的那點光往外吐了,也沒剩多少……
龍飛本來就不白,這會臉都憋成帶泥兒的紫茄子了!
眼花、頭暈、天旋地轉,一拳拳打在肚子上的疼痛感都在飛快消逝,身體如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在老頭暴雨般的攻擊下搖搖欲墜,偏又欲墜不得。
最後一絲空氣耗盡,在龍飛昏迷的剎那,內息轟一聲燃遍全身。
十六年來苦修的七幻真氣如火被點燃,全身經脈如萬蟻竄行,頭頂百匯一片清涼,先天真氣如玉露瓊漿灌頂而入;腳底湧泉如蹋沸水,一道暖流游遍全身;冷熱兩條真氣分流而行而又同時灌入丹田,匯聚成一團冷熱均衡互不干涉而又頭尾相連的螺旋氣團旋轉震盪不休。
一腳踏出,腳下的灰塵連帶方圓丈許的空氣如積雪迎來一塊天降巨石,翻滾沸騰着爆開。
灰塵散去,現出老人拈鬚微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