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狐兒一路往南又遁了十多里地,卻越發覺得那夾雜在一片雪獸蹄印中的人類足印有些古怪。
仔細辨識,足印與足印之間,忽而相距幾丈,似是這人邁着大步狂奔。
忽而又相隔不過把尺距離,似是小踱慢行。
而且,足跡忽淺忽深,忽正忽斜,實在令人難以想像他在用什麼姿勢行路。
她細細觀察一番,忽然想到:「這人族男子多半是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他逃遁之際,步伐如此不穩,大概是想快些逃走,卻受傷勢連累,欲速而不達了。」
「再看這足跡歪歪扭扭,說不定,那人族的小子還頂着重傷,背着那角族女子前行呢。倘真是如此,那根本用不了多久,便可追上二人了。」
想到這裏,更是對自己能夠拿回玲瓏雌配篤信不移,恨不得電光火石間,立時就出現在二人眼前。
強按住心頭的興奮,一鼓作氣又向南遁了百餘里地,那足跡之間的間隔越來越短,想來是體力虧空,難以為繼。
再往南瞭去,只見茫茫遠處霧氣騰騰,隱隱可見是一個地底溫泉。
這足跡一步一步,正是往那溫泉行去了。
那符籙光芒大作,渾身急震,亦是順着足跡直奔溫泉的方向了。
她立時激動起來,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似疾風一般遁了過去。
越靠近溫泉,越是心跳的厲害,越是小心翼翼。
又仿佛隱隱能聽見男人女人輕微的說話聲,混雜在熱騰騰的水霧之氣中,從溫泉洞底,飄飄忽忽傳了過來。
她心中壓抑已久的痛快,忽然像摁在水底的瓢葫撤去了壓力,瞬間浮了起來,冒到了頭頂之上。
再往前走,到那溫泉只有不到十丈的距離了。
她又忍不住想到:「這二人逃是逃不掉了,多半又要跟我來耍滑頭。」
她此刻勝券在握,便大有閒情逸緻,與二人周旋一番。忍不住想瞧瞧二人見到自己後,會是甚麼樣的表情。
驚慌失措麼?還是滿臉絕望。
又想看看這一對痴情伴侶在生死抉擇面前,是背言棄誓,還是至死不渝;是醜態百出,還是捨生忘死?
她忽然童心大發,在腦海中構思了這樣一幅情形:她手握二人生死性命,但卻只打算讓其中一個人活下來。
至於誰生誰死,二人可以商量而定,也可以相互搏命廝殺。
這個辦法看起來很蠢,幾無可行之處。
但要她想來,在生死危機的壓迫之下,說不定這一對情侶之中,會有哪一個反戈一擊,讓對方傷心欲絕。
不過,她最想看到的,還是那角族女子在生死之際,暴露出貪生怕死的本性,一面乖哄着人族男子,一面悄無聲息地給他致命一擊。
如果能看到這樣的場景,那必定是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聊可彌補她在謀奪玲瓏佩時,走的這一段不在計劃之內的彎路,耗費的一段頗不甘心的時光。
正琢磨着,人離那溫泉已不過十餘丈了,她連忙收起飄在半空之中的符籙,整個人斂起氣息,悄無聲響地向那溫泉靠近。
這個時候,溫泉之中輕微的說話聲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她原以為二人提前發現了自己的蹤跡,但緊跟着那又從溫泉洞底傳來了「嗯嗯」的呢喃聲。
這八成是二人云雨親昵時情不自禁的聲響了。
她冷笑一聲,暗道:「倒是挺有精神,不知待會兒死到臨頭,你們兩個還能否如此快活。」
便朗聲笑道:「二位,冒昧打擾,咱們又見面了!」
話說罷了,卻不見有人應答,連那呢喃之聲也消失不見。
她微微一笑,曉得二人必然是被自己的不期而至驚呆了。
卻沒有聽到慌亂的穿衣服的聲音,也沒有聽到慌不擇路的腳步聲,難不兩個人齊齊被嚇傻了?
便是一瞬之間遁了過去,從溫泉洞口探頭瞭看,整個人頓時吃了一驚。
那洞底根本沒有半個人影,一隻似熊非熊的雪獸正站在溫泉旁,伏下身子喝水。
它看到自己,亦是被驚了一跳,猛地一躍,從洞口另一端逃了出去,幾個眨眼間便奔出數十丈去。
再看它原先呆着的地方,散放着一對鞋子。
其中,一隻鞋子鞋幫壓着一坨動物的糞便,八成是方才那隻雪獸所為了。
聯想先前聽到的呢喃聲,則多半是這雪獸屙屎時候情不自禁的聲響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地哭笑不得,一步躍進了溫泉之中,走到那雙鞋子跟前,將鞋底翻上來,只見上面粘着一道灰色符籙,正是自己先前佈下的暗手。
她臉色立時陰沉下來。
倏一蹬足,復又躍到了冰面之上,繼續往南面瞧,只見數隻清晰的蹄印模模糊糊遠去了。其間,再未夾雜人的足跡。
既是這般情形,便證明她無疑又被那二人戲耍了。
怪不得那人類的足跡忽遠忽近,忽重忽輕,忽正忽斜。
大抵是那二人將鞋子強行綁在雪獸蹄子上,那雪獸穿着極為彆扭,行得大不舒服,便留下了這樣古怪的足跡。
若是只有一隻雪獸獨行的話,她自然輕易便可發現其中的蹊蹺。
但這足跡夾雜在一堆亂鬨鬨的蹄印中,着實讓人難以分辨了。
當然,還要怪她過分相信追蹤符的隱匿效果了,見它微啟反應,忍不住欣喜若狂,全失了平日的冷靜。沒有細細琢磨一下,為什麼這追蹤符會忽然消停下來,隔了許久又突然有所感應。
否則,多半也會察覺些許端倪。
不過,此刻再後悔也於事無補了。當務之急該是返身回去,復向東行。
先前看到這些蹄印一半往南,一半往東,南邊的既然是個幌子。那麼,唯一的線索只有往東行的那一片足跡了。
既想明白了,便立時遁在半空之中,直向原先那蹄印分開的地方遁去。到了地方,順着那向東的一片蹄印尋了過去。
走出五里地,便瞧見有一隻雪獸的蹄印從亂七八糟的蹄印中分了出來,直向北行去。
她略作思量不予理會,接着循着大隊蹄印而去。
豈料得,每走出十多里地,便有一隻雪獸脫離隊伍。
往東行了百多里地,已然分出十多隻雪獸。攪得她疑心重重,忍不住想到:「這些雪獸逐個分開,多半又是這二人的詭計了,目的自然是叫自己完全摸不着頭緒。「
「但跟我耍這個滑頭,豈不是正暴露了你們的的確確就在這群雪獸之中?」
念及於此,她不怒反喜,又琢磨:」倘若二人受了重傷,騎在雪獸身上逃遁而去。那麼這裏每一隻雪獸都極為可疑,我究竟該跟着哪一個去?」
尋思少許,着實想不出一個好法子辨明真假,索性還是跟着大群的蹄印尋跡去了。
卻沒想到,再往前走了五里,那雪獸蹄印忽的一鬨而散,竟然向着四面八方洋洋灑灑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