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邊解開鐐銬的眾位修士是極有希望逃出生天的。
只因不二這一衝陣,好似用一根筷子伸入盛滿水的水缸中疾速攪動。
相較這巨大的水缸,筷子的個頭也許微不足道。
但好在這水缸里裝滿了水,只需微微攪動,缸中之水立時便要四下溢出。
這二三十個角魔涌作一團,正如那滿缸的水。不二這根筷子在這些角魔群中,來回穿梭,左右翻轉,攪的他們陣型大亂。
這數十位修士便正好藉此機會,一股腦兒地往外沖。
但方才那人的高喊,立時被那魔女聽到。她眼看形勢不對,便將正在圍攻魁木峰的十多個青角魔遣過來,只在眨眼間便殺到了這一處,立時又堵住了漏洞。
便只有寥寥幾個人族修士逃了出去,婉兒竟然也在其中,這倒要感謝賈海子,他先前將自己的符籙盡數給了婉兒。她逃命之時,她便一股腦兒的扔了出去,什麼極速符,金剛罩,逃得極快,又護了厚厚一層罩子,竟然給她稀里糊塗逃了出去。
婉兒出了戰陣,幾步沖入了林中,眼見身後沒有角魔跟來。卻是朝着先前賈海子倒地的那一片林中尋去,只是找了一會兒,竟然瞧不見他的蹤影。心裏忍不住想到:「海子哥為我喪了命,難不成我連他的屍身也斂不回來?」
念及於此,竟頗有些傷感。稍待片刻,便打算轉身離去。忽而身後有人輕拍她的肩膀,她立時欣喜萬分,轉身投入那人懷抱之中。
這人的確是賈海子沒錯。
他先前中了那魔女怒意十足的一擊,本該當場殞命。多虧了顧乃春先前賜予他一塊碧雲翡。
方才他眼見性命難保,便毫不猶豫激發了那碧雲翡的護心罩,這才僥倖逃過一劫。但那翡翠也已碎的稀巴爛。
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肉痛。這五年來,他並未怎麼修行,每日吃喝玩樂,過得逍遙自在,但修為依舊是突飛猛進,這除了他本身資質驚人以外,這塊碧雲翡佔了八成的功勞。
日後沒了這塊翡翠,他於修行一道便要大大地叫苦了。但轉念一想,這碧雲翡再怎麼稀罕,顧乃春手中也一定還有幾塊。自己只需好生哀求一番,轉手又是一個,倒也不大可惜了。
此刻,他懷中虛抱着婉兒,心中暗道:「你還曉得過來瞧瞧我的死活,也不枉我從前對你疼愛有加。」
他原先自然想在這谷中結束婉兒的性命,以免她與自己糾纏不清,到最後壞了他和秀秀的好事。
只是這谷中發生了驚天變化,鍾秀秀此時生死尚不明了,他既然沒了下家,也不好扔掉碗裏這口飯,以免竹籃打水一場空。
便打定主意先留下婉兒的性命,畢竟先前那城郊客棧中的蝕骨滋味,至今還回味無窮。
更何況方才婉兒在比試之中大放異彩,那一套名為《雲霓裳》的功法當真叫他大開眼界,他只瞧婉兒若雲若雨的身姿,顧盼生情的回眸,便是心裏直痒痒,不由地污蟲上腦,百般齷齪的想法紛紛湧上來。
暗自琢磨婉兒定是對自己留了一手,出了谷後,一定要與她說好,將這《雲霓裳》中的百種姿勢在巫山之巔輕舞飛揚;將其中蘊涵的銷魂功法在陽台夢裏千錘百鍊。念及於此,真的是整個人要飛上雲端了。
但此刻,他最關心的卻是裂谷消雲鞭和青雲劍。他的九成本領都在那鞭子中。沒了它,便好似飛鳥折翅,神猿斷臂,一身本領廢了九成。
青雲寶劍更不必說,那是雲隱宗排名前三的法寶,顧乃春的得意兵器。當初煉鑄之時便耗費他好大的心血,收集材質不知用了多少年,煉鑄之時又大費周折請了數位煉寶大師,煉鑄期間幾次險些出了差錯,機緣巧合之下才鑄成寶劍。
顧乃春得劍之後,視若珍寶,那寶劍即便是睡覺之時,也從不離身。這次傀蜮谷之行,他只怕賈海子出了意外,三思五慮之後,才忍痛借給賈海子。
豈料得這寶劍方一亮相,便被打翻在地。倘若顧乃春知道自己將青雲寶劍丟在谷中,縱是他對自己百般寵信,只怕也不大好交代了。
他方才出了戰場,眾角魔都以為他死了。他便趁着無人關注,瞧瞧爬起來,躲在樹林中觀察。只見那青雲寶劍和裂骨消雲鞭此時還在地下靜靜躺着,根本無人理會。
倒不是那些角魔不曉得這寶劍珍貴,只是他們素來崇尚修行自身本領,很少依仗外物,便對它不大感興趣。更何況,便是拿了那寶劍,他們也不會使用,便是廢物一般的存在。
這倒是讓賈海子升起了念想,也許拿回寶物未必是不可能的。念及於此,便向婉兒道:「諸位道友還困在敵手,我們且匿在林中,瞧瞧是否能找個機會將他們救出來。「
婉兒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哪裏還敢回去。更何況魏不二此時正在角魔群中百般威風,便在心中尋思:「海子哥方才折膝受辱,已是百般難過。這會兒回去,若是瞧見魏不二在裏面大逞英雄,威風八面,只怕心中更加不好過了。「
方才正是性命危及,她還來不及思慮。
此刻逃出生天,她自然回想起魏不二殺入角魔群中的模樣。
只覺得魏不二整個人氣質徒然一變,從前的呆傻愚痴,唯唯諾諾,窩囊可氣似乎全不見了蹤影。少了幾分慌張,多了幾分從容;少了幾分怯懦,多了幾分擔當;少了幾分猶疑,多了幾分果斷。
更離奇的是,他的修為竟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她從未見過不二展示功法,自然不曉得他究竟有什麼本事。但想來絕不會高過自己,甚至以他的資質悟性,一定要差上自己十萬八千里才合乎道理,更不要說與賈海子這般天之驕子、雲中翔龍相比了。
若非如此,顧乃春怎麼會想盡辦法不叫他上山,之後又順水推舟將他逐出門下。若非如此,當日在拜師大典上,眾位師叔怎麼會視他為「千年的愚木,萬年的頑石」。若非如此,在入宗拜師之後,他師尊黃宗裳,以及黃宗裳門下幾位徒弟,怎麼會個個承認他毫無修行的天資,漸漸放棄對他的些許希望。
接着又琢磨,若是他早就身懷這般高強的本領,他怎麼會默默無名,五年來連一次參加身練堂大比的資格都沒有?怎麼會忍氣吞聲,低三下氣的討好自己?怎麼會答應做這次入谷之行的雜事弟子?怎麼會任由顧乃春百般刁難?又怎麼會任由自己和賈海子數次捉弄?
但事到如今,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她也無暇去想通。
此刻最重要的,自然是遠離這個危險境地,越遠越好。
便苦口婆心勸了賈海子一番,好不容易勸得他熄了方才的念頭,二人相互依偎攙扶着越走越遠。
出了十多里地,婉兒忍不住回頭向原先那片林中望去,心中又忍不住想到:「魏不二,你若是心裏還有我,就行行好,死在這裏罷。我日後見不到你,也好落個清靜。「
而戰陣之中,雖有不二這意料之外的奇兵殺入,但雙方實力差距終究過於懸殊。
眾角魔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重新穩住了陣腳,人族眾修士的性命又岌岌可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