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不二 第十六章萬事生來有偏見

    眾人腦中各有心思，都覺着不大妥當，竟然沒有一人出來為顧乃春求情。

    顧乃春俯身認罰道：「最是公正不過。」

    正說着，忽然一道憨聲在殿內響起：「掌門大仙師，你幹嘛要罰顧仙師？若不是他來村子，我們幾個都性命不保啦！」

    眾人一聽，具是向他看去，只見這少年仰面向上，面紅頸粗，握緊拳頭，心情忿動。

    顧乃春恨恨瞧他，暗惱道：「你現下出來沖好人豈不是太晚？我受了這些好，首大功臣是黃宗裳，但沒你這不識眼頭的，晾他也欺不到頭上來！我且收下你，待回去捏圓按扁，還不是便宜事？我不讓你後悔來這世上，顧乃春三字便倒將過來寫！」

    黃宗裳瞪眼瞧了半響，忽衝着魏不二笑道：「傻小兒，小心被你那便宜師傅玩兒成骰子！」

    他原只是想嚇唬顧乃春，不料掌門罰責甚重，只怕顧乃春心中怨恨十分。他拿自己沒什麼辦法，回去怕要給這小子好些苦頭吃。

    顧乃春也不說話，怒氣沖沖瞧向黃宗裳，倘是目光能作利刃，黃宗裳已被捅了幾百個血窟窿。

    黃宗裳卻笑道：「老子壞了你甚麼好事，都是老子專要做的。你有甚麼想不開，便正大光明沖老子來。只是不要火氣太大，燒在自家屋子，着了你新收的徒弟。」

    顧乃春驟然一凜，尋思：「倒叫他點醒了！今日之事，掌門瞧得清清楚楚，知道這小子已然得罪了我。若我回去恣意作弄欺負，給人瞧見，便得說我懷恨在心，肆意報復。恐怕掌門要這小子歸我門下，未必沒有考驗我的心思。」

    黃宗裳瞧他默不作聲，想是已經知道利害，心道：「老子送你一個呆頭木腦的寶貝徒弟，又有掌門師叔罩着，要你打不得罵不得。你到底謝不謝我？」

    李青雲見只有魏不二一人反對，便向顧乃春笑道：「顧長老，如此弟子可非白收。便這般敲定罷，請你回去把諸事安排妥當，再去玄冰洞受罰。其餘諸位，咱們議議傀蜮谷之事。元貞長老，你先與黃長老說說新得的消息。」

    左側圓台上一位方臉立眉高鼻樑的中年男子便起身回話。

    顧乃春面色一黯，拱手作揖，拎起梅心甘，帶着魏不二頹然出了殿堂。

    到了殿堂外，顧乃春稍一抬手，將梅心甘扔到地上滾了兩圈。

    又一彈指，似有一道凜風颳過他面上，撩得髮髻亂舞。

    梅心甘這才模模糊糊睜開了眼睛，正看見顧乃春冷冷瞧着自己，慌忙扶起身子又跪倒，說：「師傅，姓黃那禿驢……」

    顧乃春眉頭一皺，道：「行了，回去再說。」

    說罷，一轉身緩步走在前面，梅心甘只好起身跟上，魏不二則亦步亦趨跟在梅心甘身後。

    三人走出正善殿前的廣場，到了一條石子路上。

    魏不二心頭泛起兩喜一憂，頭一喜便是不久能見到婉兒，亦是他最大盼望；第二喜則是被顧乃春收成弟子，此乃意外之喜；說到憂，便是緣於顧乃春受罰。

    魏不二雖不曉得玄冰洞是何，但想來亦不是什麼好去處，心裏不由替他憂心。

    但是喜大過憂，又着急去見婉兒，不免腳步輕快，面泛紅光，幾次就要走在顧乃春身前。

    石頭道：「孫子吶，你可慢點罷！」

    顧乃春心頭怒火燒的正旺，又見魏不二眉眼間喜色連連，冷哼一聲道：「小子，我受了罰，你心裏是不是很快活？」

    魏不二心頭想着婉兒，忽然聽到顧乃春的責問，心裏又慌又急，腳下一軟，便跪倒了。

    回道：「師傅，您……您老人家受了罰，我難過的不得了。」

    顧乃春心道：「你曉得是我弄暈了你，心中當然忌恨，這會兒見我倒霉，自然高興的不得了。

    又看見魏不二伏在底下，仰面瞧着自己，臉上神情十分惶恐誠摯，皺眉暗道：「你演戲倒是精湛，人小鬼大。我當你是個傻子，看來是小看了。」便多加謹慎，暗囑自己小心對付。

    他默聲半響才道：「咱們沒走過場，你也別急着叫師傅。」

    魏不二見他口氣稍和，便也鬆口氣，一骨碌爬起回道：「是，師傅，過場在哪兒？咱們咋走？」

    顧乃春冷笑，心道：「你這是揣着明白作糊塗」嘴上卻道：「不急，我得先問問你，你是否誠心要拜我為師？」

    魏不二忙點點頭。顧乃春又道：「那我說的話，你聽是不聽？」

    「聽！」

    「我要你做的事，做是不做？」

    「做！」

    「我說的話是對還是錯？」

    「錯！……我，我說錯啦，是對！」

    「你莫不是敷衍我？」

    魏不二當即跪了下去，不停磕頭道：「那咱不敢！」顧乃春道：「你可要記住今天說的話，咱們今後要拿它來做規矩。莫要日後受了罰，怪我事先未說到。」

    魏不二連連點頭，石頭卻道：「孫子，爺爺教你個乖，這幾句話都是咱們應付場面說的，你可別當了真。」

    顧乃春回頭一望，正善殿大門已經合上，嵌金的門板映照在日光下，頗有刺眼。

    門內隱隱有人說話，又隱隱像是大殿內設陣法，隔着門板傳來幻聲。

    顧乃春心道：「眼下傀蜮谷開谷只有不到五年，殿內怕是商討此次入谷名額，這便沒我什麼事了。也罷，我門下弟子沒個爭氣的，便是去了，多半也是丟人現眼。我先叫你們得意着，咱們看看下回開谷，是誰的風光無限！」

    想到了賈海子，心情忽地由陰轉晴。

    又扭頭看見魏不二埋頭恭跪，一動不動，眉頭一皺說道：「既然如此，我收下你也無妨。你在這兒磕幾個頭，就算過了場，拜了師。」

    魏不二問道：「在這兒？那我該磕幾個頭？」顧乃春道：「兩個三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你想磕幾個便磕幾個。」

    石頭惱道：「氣死我啦！這老混球太不把你當回事！哪門哪派也不見這等草率的拜師，殺豬也要看肥瘦，挑時辰。你要還有半些骨氣，就跟他說：『老子不稀罕拜你。』咱們甩袖子下山，爺爺教你功法，保管比他厲害！」

    魏不二暗道：「你這是甚麼狗屁話？師傅這是考我心誠不誠吶。」

    想着，便一拜一拜不住地磕頭，直磕了七八十個也不見停下。

    石頭惱道：「好！好！好！從今日起，我再也不與你這糊塗鬼說半句話！」魏不二隻道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