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很多困惑。」
在一具狼人屍體的旁邊停下了腳步,齊冀微微俯下身體,用手指替他合上了怒睜的雙眼。半柄斷劍依舊卡在屍體那開裂的胸膛中,一路上到處都是這種被開膛破肚的殘屍,對生命力極其旺盛的異民來說,只有這種方法才能徹底殺死對手。
「卻總是得到不完整的解答。」
「的確,我已經找不到自我了。」
看似漫不經心地遊走在修羅場中,陳燁心底卻充滿了沉重的陰影,數以十萬計的屍體堆滿了漆黑的土地,這還是他第一次同時見到如此之多的死人。面對眼前令人作嘔的屍山,就算神經再堅韌的人,恐怕也承受不住。
「這種奇特的幻境,請允許我用幻境來形容這一切,就在見到你的以前,我甚至在泥水裏躺了足有幾個小時,都無法離開那無形的束縛。」
「總是在幻境中生存,卻又被透明的牆壁隔開,我到底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還是只是一個夢見未來的幽靈?」用腳踢開了開着一個大洞的頭盔,胖子有些迷茫地看着腳下這具扭曲的屍體,那張被血水和雨珠浸泡得膨脹的面孔,竟然與自己有着幾分相似,「我有時候甚至認為,我的屍體就躺在這裏,做着一個可笑的白日夢。」
「醒來之後發覺只是短短的十幾分鐘,在夢境中卻又是真實無比的地獄,我可以感受到泥水的冰冷,血腥的臭味,卻根本連一顆雨珠都碰不到。」終於可以觸碰到周圍的陳燁,露出了一絲笑意,連續被這個幻境折磨的他,已經放棄了去猜測迷霧般的真實,「要不是你出現的話,也許在噩夢過後的震顫中,我很快又會回到那個世界了。」
「已經迷失在真實與虛幻中了嗎?」
用渾厚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回應着胖子,齊冀停下腳步看着遠處城市慢慢地被一層銀色的薄霜所籠罩。根據教廷的記載,這場戰爭已經走向了尾聲,君王們已經開始了最後的搏鬥。
「沒錯,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被這無窮無盡的夢境折磨。」
就像是知道對方完全能夠領會自己的意思,胖子沒有任何解釋地發泄着心中的痛苦。
曾經在夢境中飛舞的那隻黑色鳳凰,將他引導進了血與仇恨的災難之中,徹底迷失在了這冰冷殘忍的黑暗世界裏;曾經在夢境中不斷出現的黑髮銀瞳,又將他導入了被他人所控制的未來之中。
家人和過去都只是玉夜替自己安排好的虛假畫面,胖子甚至連證明自己存在的最後一些證據,都已經被龍若琳用殘酷的話語剝奪乾淨。
失敗的複製體,被玉夜憐憫才重新擁有的人生,陳燁不知道這場幻境過後,又有什麼樣的陷阱在等待着他的跌入。
「『我』就是『我』,不需要用名字和其他代號來標註,那只是對他人有用的東西而已。」
手扶住了長劍的劍柄,齊冀突然轉頭望向了陳燁,眼中閃動着他無比熟悉的東西,那種堅毅中隱藏的狂野火焰。胖子曾經無數次在鏡子中見過相同的東西,與齊冀完全相同的眸子,沒有絲毫差異的眼神。
「儘管外表不同,我卻可以完全保證,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看着面前這個只在古書上被草草帶過的太古君王,張口結舌的陳燁,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結果,「怎麼可能?」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情,但是你能夠站在里,卻是最好的證明。」
「最好的證明?!」轉頭望着那被屍骸填滿的黑色大地,胖子卻找不出究竟有什麼樣的聯繫。零點看書
「每個靈魂都有自己獨特的波動,彼此之間不可能完全相同。」
空氣中突然出現了強烈的波動,齊冀的身影就像是水中倒影般,隨着波紋而不停閃爍着。太古君王抬起右手,輕輕撫過了胖子的胸口,帶走了微不可見的一點殷紅。「你的血脈與我一樣,卻又不知為何,同時擁有了與我完全相同的靈魂波動。儘管外表不同,你與我卻像是鏡中對映的表裏世界一般,彼此沒有差別地聯動。」
「正是這種完全的相同,讓你的靈魂脫離了幽體的束縛,穿越了空間的面和時間的點,與這個時代的我所重合。也許是這次戰爭中所出現的能量過於密集,直接破壞了空間與時間的平衡,才會出現了你這樣一個流浪者。」
「無論你是如何誕生的,擁有什麼樣的長相,但我光從血的味道中,就可以知道你和我應該是擁有完全相同的本源。」
「我是你的複製體?我竟然是血之君的複製體,怪不得她會如此地拉攏我……」
有點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的胖子呆呆望着面前這個英俊高大的男子,曾經預想過無數結果的胖子,從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會是這位太古七君王之一的複製體。怪不得龍若琳對妥芮朵氏族的行為會如此憤怒,直接讓玉夜將基地連同妥芮朵族族人一起化為齏粉。
自己竟然就是這個優雅威儀的男子在現代的複製體,也就是龍若琳曾經愛人的再生……「嗯,未來的我。」
對着陳燁伸出了右手,雕滿精緻花紋的手甲依舊閃爍着光彩,略微遲疑了一下,陳燁終於還是緊緊握住了那隻冰冷有力的手掌。儘管自己沒有那英俊的面容,也沒有那種充滿優雅的威嚴,但是,兩個人從根源上來說卻是完全的相同個體。
「我一直是卡在時間和空間中的遊魂嗎?怪不得無法接觸這個世界的一切。」
讓人說不出滋味的握手過後,陳燁直勾勾地重新審查起眼前的世界,看來這就是最真實的「蝕之刻」,但是過程卻和古籍記載中有着極大的不同。龍若琳卷進的君王混戰似乎還未開始,月亮也沒有變成恐怖的腥紅。
「沒錯,和我一樣,處在時間與空間的斷裂處。」緩緩收回手掌的齊冀,抬頭望着天空,「也許我也不是齊冀,只是他靈魂被異空間吞噬時所殘留下來的記憶而已。你只是在昏迷中充當了短暫的旁觀者,我卻是一個被囚禁數千年的囚徒。」
「已經記不清過去了多少時間,因為時間這個概念對斷裂處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我只能看着這場戰爭的開始,然後等待那個結束。」
殘留的意識?還是靈魂的一部份?
露出苦笑的古君王低下了頭,解釋他人的困惑永遠比處理自己的麻煩要來得輕鬆,數千年永遠重複的孤寂中,他似乎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存在。
突然,遠處漆黑的城市中亮起了一道沖天的光柱,就像是巨龍般直飛而上撕開了濃密沉重的陰雲,白色的光華像流火般降下,掩蓋住了堆滿屍骸的大地。
「不是紅的?」
看着那道純白的光柱連接住了蒼穹與大地,與古籍記載已經徹底背道而馳的事實,讓胖子呆在了原地。眼前宏偉的光柱壓迫着胖子的視覺神經,純潔無暇的白色像烈焰般在天地間蔓延,那開天闢地的威壓之氣中,竟然讓人從那抹純淨之中,感受到了強烈的聖潔。
無法分清男女的聲音在天空中傳播,不住變幻的單調似乎在吟唱聖詠,終於,光柱在漆黑的天空中撕出了一個破口,純淨的白光像潮水般從破碎處擠出,瘋狂的湧入這個漆黑陰冷的世界……扑打着流火般的雙翼,無數白色流光從白潮中分裂而出,如同一隻只在空中盤旋搜索着獵物的禿鷲。擠入這個世界的白潮越來越多,在空氣中迅速地冰解分裂,不斷增加的展翼流光,幾乎就像是遮天蔽日的飛蝗般逐漸集結。
瞬間,輕柔迷離的聖詠化為了尖嘯,轉而撕碎了陰暗的雲層!!!
會聚在一起的流光收攏了翅膀,猛衝向了充滿死亡和火焰的阿什特里特!
瞬間爆炸的光團吞噬了黑色的城市。狂暴的氣流摧毀了堅硬的石制建築,半座宏偉的城市慢慢地崩潰毀滅,白色的光華將活人與死者一起吞噬,轉眼前,數以千計的異民連屍體都被蒸發,只留下了滿地的黑色砂土。
而在那接連不斷閃動的死亡光團中,似乎有一點漆黑的影子直飛而上,迎向了飛舞着數十萬點流光的天空……天空中的流光開始不斷地飛舞,就像是滿天的星斗全部從夜幕中墜落向了這座狼人最後的城市,迅速毀滅着城內的一切生靈,用高熱蒸發掉鮮血與內臟,將皮膚和肌肉全部化為腐朽的黑色砂土。
胖子無法相信地看着被光雨所覆蓋的天地,這種近乎世界末日的景色,諸神正在用流星光雨,來毀滅地面上的一切罪惡與邪物。
突然間,幾點在空中盤旋的流光突然停頓了下來,就像是嗅到獵物氣息的獵犬,在劃出一道弧光後筆直地沖向陳燁與齊冀所站立的地方。望着來勢洶洶的流光,胖子雙手已經被緋紅的淡霧所籠罩,凝集出了兩枝通體透明的血紅長矛。
在他的瞳孔中,那幾點流光急速地變大,輪廓也變得越來越清楚……背後傳來了一絲徹骨的寒意,那種冰冷順着胖子的肌膚瞬間透入了他的心肺,剛一回頭的胖子,卻只看見了一對血紅的瞳孔,還有那如銀絲般在風中飛舞的燦麗長發。
「玉……夜……」
胖子近乎呻吟般,艱難地念出了這個強制自己遺忘了很久的名字。周圍世界的景色就像是風化般慢慢剝落,紫裙的女子卻沒有說話,緊扣住陳燁肩膀的縴手猛然一拉,硬拖着他一起退入了身後那片破裂的世界之中。
「永遠不要引起他們的注意,永遠不要讓自己暴露在那妖光之前。」
兩根冰冷的手指掩住了陳燁的嘴唇,銀髮紅瞳的女孩臉上卻不像他那樣,充滿了久別重逢般的驚惶和激動。漠無表情的玉夜只是輕輕挽起了寬大的紫袖,越來越多的黑暗開始聚集,蓋住了裂縫中被白光所籠罩的世界。
「那不是屬於你的時代,你也不需要牽扯上任何的責任和因果。」
「你去了哪裏?為什麼黑翎他們都如此忌諱提起你和龍若琳的關係?」
突然間發力的陳燁,摔開了玉夜那冰冷而又有力的縴手,用粗壯的手臂緊緊面前這具柔若無骨的身體擁入了懷中。就像是要揉碎懷裏的女子般,他抱得是如此用力,儘管黑暗世界教會了他將思念和憂慮隱藏在心底,那強大的感情卻在此時徹底地爆發而出。
正是曾經享受過的這種冰冷卻又安全的庇護,曾幾何時,他又不得不將這種情愫扔在無底的深淵中,強迫自己忘記,只記住黑暗殘忍的規則。悄無聲息的女孩對他說,只是暫時的離別,胖子曾經無數次這樣催眠自己,的確,又讓他等到了重逢的這一天。
「你還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需要去做的事情。」香肩微微一動的玉夜,究竟還是接受了這種充滿感情的粗野擁抱,聽任這個醜陋肥碩的男人將自己摟在懷中,「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到我,無論離開多久多遠,最終我還是會看見你這張討厭的面孔。」
「你與她……」
「回到屬於你的時代吧,你的朋友正在等待你的回歸。」
掙開了陳燁的擁抱,玉夜突然一指按在了他的額頭之上,將陳燁推進了那片深不見底的漆黑之中……「雲之墨羽?你這個混血怎麼配有這個紋章?」
瞪着女孩胸前那個漆黑古樸的紋章,黃靖的額頭上不由浮出了一層細小的汗珠,冰冷的雨水透過斷裂的天花板,在地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室內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凝重之中。
龍、伊、墨、無這四大家族之中,只有墨家隸屬於本家直系血脈的繼承者身上,才會擁有這個紋章,而眼前這個來自歐洲的女惡魔獵人,卻同樣擁有這樣紋章。
面對着黃靖的質問,無力的夜蓮並沒有抬起蒼白的面孔,只是在失血過多的嘴唇間,露出了一絲不置可否的笑容。隨着一聲詭異的貓叫聲,那隻通體漆黑的小貓不知從哪裏跳出,乖巧地伏在女孩腿邊,輕輕舔弄着蒼白肌膚上的傷口。
「為了這種不值錢的東西而驚恐,可憐的傻瓜。」
夜蓮虛弱的聲音還未結束,遠處已經傳來了積水被踩動的響聲,還有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
「我一直以為在街頭找食,只有狗頭人才喜歡這麼幹。沒想到血族,啊不,緋族高貴的親王也喜歡這一口?」
故意加重了「高貴」兩字的讀音,身穿着類似於中裝的白衣,戴着眼鏡的斯文男子慢步踱進了大半成為廢墟的咖啡館中,露出了推銷員般和善的職業笑容。扶正了被雨水弄糊的眼鏡,這個和善中透出一絲銳氣的男子,正是消失已久的亞洲仙術聯盟極東支部隊長:紅茶。
在他身後,咖啡館外灰色的暴雨中,一身中式白裙的方慧嫻正靜靜站着。儘管站在雨中,卻像是有一層輕風在庇護着她的身體,整潔的秀髮上沒有沾到半點雨珠。執着一柄碧綠的長劍,仙術聯盟女隊長瞪着黑白分明的秀眸,監視着咖啡館內血族的一舉一動。
「想尋死嗎?該死的修道人。」
站直身體的黃靖從地上撿起了閃動着幽光的新月鋸,正在迷惑於夜蓮身份中的親王,自然將心底的怒氣全部發泄在了紅茶的身上。像隱士一般蜇伏的仙術聯盟,很少與緋族發生正面衝突,一理碰面,卻往往必須伴隨着鮮血而結束。
「活得好好的,誰會來尋死,我只是來尋人而已。」嘿嘿一笑的紅茶,摘下了滿是水珠的眼鏡,笑容就像是寒風般陰冷了下去,「更何況,我們似乎尋找是同樣的東西啊。」
「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一看到你們,就比較容易激動而已。對吧?師太?」
用眼角餘光鎖住了漸漸退向自己視野範圍之外的夏尹,這個親王已經拔下了釘住夜蓮雙手的短槍,聽任女子軟軟地靠在了牆上。紅茶小心地把眼鏡收入了袋內,從背後解下了長條形的包袱,在手中舞出了一個漂亮的花式。站在咖啡館外的方慧嫻厭惡地瞪了一眼紅茶,修長的五指開始迅速劃出無數形狀,漆黑的瞳孔卻是挑釁般望向了站在遠處的第三位親王。
「我美麗的歐洲同行,你是為那個死胖子工作?」儘管三番隊長方慧嫻是個讓人討厭的嘮叨婆,紅茶卻對她那默契的配合沒有半點的怨言,從包袱中取出了裝飾着大紅流蘇的獅咬劍,「放心地休息吧,正義的夥伴很快就會替天行道,消滅你眼前的惡徒。」
「白痴。」女孩那斬釘截鐵般的評語,瞬間將紅茶的面孔變成了苦瓜,勉強支撐起身體的夜蓮不由冷笑起來,「你是日本特攝片看多了嗎?腦子和他們一樣短路了?」
「你竟然這樣形容一個想要救你的人嗎?」
「誰需要你救,相反被你這個白痴浪費了我用這麼大代價換來的機會……」
冷哼一聲的夜蓮眼中突然重新亮起了血焰,伏在她腳邊的小貓就像是一道漆黑的電光般,猛撲向了面前的黃靖。
原本想要一掌拍飛這隻動物的黃靖,頓時像見到鬼般瞪圓了眼睛!
漆黑的毛色瞬間化為了純白,細弱的身體在空中爆炸般地膨脹,紫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閃爍起兇惡的光澤,這隻小貓竟然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白虎,向着親王伸出了尖銳的巨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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