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抬着兩塊被鉛丸洞穿的木板過來讓薛崇訓看,蕭旦也伏倒在地解釋:「工匠們沒有掌握準頭,大多打偏了,請皇上降罪!」
薛崇訓坐在馬上一言不發,周圍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喜還是怒,平時無論他是在笑還是在怒身邊的人都懷着敬畏和小心。全/本/小/說/網此時只有慕容冬讀懂了他的眼睛,前兩日他的溫和已經消失殆盡,此時他的眼裏仿佛燃起了一團火,不是怒火,是為所欲為的欲|望之火!慕容冬卻感覺有一種寒意,長安的寒意總算來臨了。
「朕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薛崇訓於馬上俯視跪在自己腳下的青袍官員,「你現在便是四品軍器監,封旨即可上任。」
蕭旦大喜,忙高呼謝恩。
薛崇訓又道:「上火藥的方式太慢了,軍器監立刻改進,稱量適當份額的火藥用油紙包好以備使用,並設法研製出火繩點火的裝置。你上任之後,節制弩坊署、甲坊署、神機署所屬匠造工坊,即刻趕製火門槍一千枝交付神策軍訓練使用,所需經費上報北衙禁軍衙門。朕破格提拔你做軍器監,寄予很高的期望,你好自為之。」
蕭旦叩首道:「微臣定將皇上交待的事辦好,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薛崇訓揮了揮袍袖,又轉頭對殷辭說道:「武器交給你了,創製戰術、訓練戰法的事不能懈怠。對了,火槍射速慢,你可以嘗試三段法,用三排火器兵為一組,輪換射擊以補短處。」殷辭抱拳道:「末將得令!」
薛崇訓策馬上前,回顧眾將士道:「朕愛護軍士,便給你們天下獨一無二的利器、最精良的護甲,讓將士們少流血而所向披靡,建立奇功。」
殷辭忙道:「眾將士便是陛下手中的利器,陛下說打哪兒,末將等絕不含糊。火槍乃陛下欽賜利劍,臣定當打磨鋒利,出鞘必殺!」
薛崇訓冷冷地說道:「有些人總想和朕為敵,朕滅了他們!」
……回到溫室殿,薛崇訓沒有去書房,而單獨進了後殿的一間臥房,慕容冬跟進去忍不住問他:「剛才在校場上陛下的眼睛變得好可怕,究竟是什麼人要和陛下過意不去?」
「沒有人故意和我過意不去,你多想了。」薛崇訓的口吻又恢復了溫和,「吐谷渾王室送你來長安,是想讓我下旨出兵進入吐蕃穩住末氏,以保障吐谷渾國不受吐蕃兵的直接威脅,我豈能不知?收到上表馬上就明白了。我不會讓伏俟城失望的,剛才我召見了杜暹,一會你親眼看着我下旨辦妥這事兒。」
慕容冬看着他道:「我是自己要來長安的,和邦交利害一點關係都沒有!」
薛崇訓好言道:「你這麼想,吐谷渾王城其他人可不這麼想。再說我也希望你因為這事在吐谷渾國內受鮮卑人的歌頌和愛戴,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慕容冬卻並沒有因此高興起來,她想了想又說:「陛下要調五萬兵馬,在這兒就下旨麼,不用和大臣們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薛崇訓神色一凌,「就是要讓他們瞧着,朕想辦什麼,一句話的事,用不着受別人的要挾!地方官、御史、朝廷大臣一個個你唱罷我登台,演戲似的,朕之前由着他們鬧騰,就等蕭旦給朕鍛造出一柄利刃,快刀斬亂麻,事兒沒那麼複雜!」
不一會兒,姚婉過來請旨,杜暹奉旨在殿外求見,問薛崇訓在哪兒見他。薛崇訓沉吟片刻,決定還是在書房當着幾個人的面說事兒,特別要讓河中公主和侍駕的宦官魚立本也聽着,這樣就等於事先在太平公主那邊打了招呼。
杜暹在魚立本的帶引下進了溫室殿書房,只見除了皇帝和魚立本,全是些女的,當下就埋着頭見禮說話,眼睛只看地板。薛崇訓笑道:「杜學士有古君子孔融之風。」杜暹道:「陛下抬舉,臣受之汗顏。」
薛崇訓一面叫人賜坐,一面低頭思索。這時杜暹的屁|股剛剛坐到腰圓凳上,薛崇訓臉上的笑容還在,用輕鬆的口氣說:「你今天氣色不太好啊,怎麼?是擔心河北的事辦不成?」
杜暹忙站了起來:「臣自營州回來在反思,當初太過心急,導致方略推行不利。臣有負陛下信任,當負全責。」
薛崇訓微笑道:「河北的事已經讓張五郎去了,你不用再管。當初的決策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派誰去,朕一定會善始善終。」
杜暹不動聲色地觀察薛崇訓的神情,卻什麼也看不出來,但他依然安心了不少。薛崇訓話題一轉:「今天召見你,並不是談河北修長城的事,也不是營州。吐谷渾主動請旨聯兵入吐蕃,幫助末氏打贏春季邏些城的攻勢,朕想知道你有何見解?」
先說河北安他的心,之後提到吐蕃,杜暹一琢磨明白了皇帝又想讓他去西北帶兵。他馬上就順着薛崇訓的心意說道:「邏些城窮兵黷武之心不死,遲早是要與我大晉兵戎相見。與其放棄割據吐蕃半壁的末氏,不如趁早一戰!臣的主張是答應伏俟城所請,聯兵決戰邏些城。只是……軍費耗費,朝中大臣恐怕多有微言。」
薛崇訓聽他說得乾脆爽快,心中大喜,到底是自己沒登基之前提拔的嫡系,用起來順心得多。薛崇訓便道:「你可願意去打這一戰?如果得勝歸來,朕封你做兵部尚書。」
杜暹吃了一驚,初時還以為皇帝就是隨口這麼一說,要知道六部尚書都是政事堂的宰相在兼任,和內閣學士沒什麼關係,忽然說承諾封尚書,杜暹不免覺得難以置信;片刻之後他又意識到皇帝是不可能信口開河的。他意識到此事干係重大,一時間嘴裏像堵了襪子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受召見後杜暹是魚立本帶進來的,中途二人一面走一面閒聊,從魚立本那裏聽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就是年輕人蕭旦被提拔為四品軍器監的那事兒,之前皇帝承諾過的,魚立本說天子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這會兒杜暹腦子裏有點亂,就想起那通話來……這麼一琢磨薛崇訓是真打算讓他做尚書?
剛才薛崇訓說那麼一句話,語速比較快口氣也很平淡,但書房中的杜暹和魚立本臉色都變了,姚婉也忍不住轉頭一連看了幾眼。河中公主不知道回過神來沒有,沒什麼反應。
這時薛崇訓收住笑容,正色道:「從西北抽調五萬精兵南下,牽動我大晉朝半壁防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滿朝文武,朕都考慮過一遍,唯有杜將軍用兵最讓朕放心,這張兵符恐怕只有你來接了。」
杜暹這時候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天大的機會就擺在面前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他果斷地跪倒在地板上,一拂袍袖上半身全部伏在地上,腔調清楚地說道:「蒙皇上垂愛信任,受此差遣老臣報萬死之決心,若戰敗當棄屍吐蕃以匣盛顱回長安向皇上請罪!」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薛崇訓轉頭對姚婉說道,「馬上給杜將軍寫一道聖旨,封他為邏些道行軍大總管,北庭、河西、隴右各鎮兵馬盡聽其調遣,沿途官吏受其節制,違令者可先斬後奏。」
杜暹驚道:「此國家大事,臣未聞於廟堂上提及,這……」
「怎麼?朕下的聖旨什麼時候不算數了?」薛崇訓道。
杜暹道:「臣失言,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一言九鼎。」
薛崇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杜暹面前親手扶起他:「朕說過的話,都是算數的。杜將軍回去好生計劃戰事,其他的事不用多慮,朕在宮中自有計較。你只需把吐蕃兵打回去,讓他們斷了統一末氏的念頭,便是奇功,朕虧待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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