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沉自然見過死人,亦知道人之將死時氣衰神散,臉上就會出現垂死的徵兆。夜星沉不懂現代醫學道理,可比太多醫生要懂得人臨死之前的情況。
眼看單飛臉上竟現死意,夜星沉驚駭的望向單鵬,嗄聲道:「將軍?」他不懂好好的單飛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單鵬仍舊安穩如山,只是道:「不急。」
夜星沉略有心安,可仍舊揪着心看着單飛的變化。他看不見懸空的單飛,卻看得到盤坐的單飛不但身上的光澤已淡,而且臉上的紅潤開始由蒼白轉灰……
單飛卻根本沒有留意到盤坐那個自己的變化,他望着默默凝視他的孫尚香,滿腹的話語無法出口,因為他知道這應該只是幻覺。
光音天進行十二因緣重組,為何會讓他看到晨雨變成孫尚香歷程?難道說光音天好像流年一樣,只要接觸到世人,就會現出世人此生的因緣?
這是何等奇妙的現象?
或者更應該說,流年是效仿光音天而創出?那光音天究竟是什麼奇妙的所在?只要透過頭頂那眾妙之門,就應該進入天之本源,那裏就有光音天。
單飛一念及此,忍不住抬頭望去。
天蔚藍,藍的一塵不染,相較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世間,近在眼前的天之本源才應是世人真正的歸宿所在?
思緒才轉,單飛就感覺從天空落下那光芒倏然外擴,已然將他完全包裹。眨眼間,他居然向上空飛去。
單飛心下震顫,他自是記得單鵬言及的時間比例,知道一入天之本源,隨即光陰荏苒、歲月如箭……光陰如此,人何以堪?
心緒閃電般,單飛只想沉回原處,卻不想天空那引力大的超乎他的想像。伊始時,他不過緩緩上浮,可不過轉瞬的光景,他就已如流光般上射,轉瞬就要融入那天之本源。
不好!
單飛心中急跳,知道恐怕出了問題,就要全力掙扎,可如今他絕非實體,以往的任何調息發力均是無濟於事,眼看就要衝入天之本源中,就聽身後有女子喝道留下!
女子竟是女修?
單飛一聽那冷漠無情的聲音,倒是立即辨出,不由心生喜意,那一刻他倒頭一次希望女修能將他留下。
不想他不過動念間,就聽頭頂一聲雷鳴,本是蔚藍的天空霍然射出了一道閃電,堪堪就要擊在他的身上。內心震顫間,單飛根本無從閃躲。
下一刻的功夫,就聽一人道:「念由心生,心隨念轉。念念分明,何有攀緣?」聲起力至,聲落處,單飛霍然睜眼,發現自己還是盤坐在地,只是周身儘是冷汗,而且氣息一時間為之不暢。
夜星沉本要發問,可見單飛這般模樣,立即示意他調整內息。單飛閉目片刻,這才睜開眼來,他臉色漸漸恢復紅潤,不過很茫然道:「將軍,我看到了,可我仍舊不解。我適才神魂出竅了嗎?」他唯一知道的是,應是單鵬及時出手,終於將他救了回來。
「什麼?」夜星沉駭了一跳,他知道道術中的確有這種說法,不想會在單飛的身上出現。
單鵬微笑道:「說是神魂出竅倒也可以,不過還是不算貼切。」扭頭望向了那蔚藍的天空,單鵬突然問道:「你們知道自己是哪個?」
他驀地這般發問,夜星沉、單飛都有些發怔,一時間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
單鵬扭頭盯着夜星沉,「你是誰?」
夜星沉望着單鵬深邃的目光,沒有驚懼,只有不解,「將軍,在下劉武。」
「劉武又是誰?」單鵬追問道。
夜星沉一時茫然,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隱約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並沒有那麼顯然。
單鵬隨即望向了單飛,單飛不等單鵬開口,已然道:「將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個,這本是世人苦苦追尋的一個答案。」
單飛畢竟有着他那個時代的烙印,聽單鵬這麼問,立即知道單鵬問的是一個千古的難題。
我是誰?
或許有太多的人對這個問題啞然失笑,認為這不過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問題,但我不應該是個名姓、我也不應該只是個地位和耀眼的光環、我更不應該是什麼符號、我也不應是一堆由血肉組成的軀體。
我究竟是哪個?這個問題越是思索,就會讓人越是茫然。人類苦苦追尋外宇宙的玄奧,但對於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仍舊沒有答案。
單鵬笑了笑,「這也是我們苦苦追尋的答案。悉達多到了此間,又得見天之本源的神奇,對『我是誰』做了個看似離奇、卻又很是符合我等認知的假想。」
「什麼假想?」單飛、夜星沉異口同聲問道。
「諸法無我。」單鵬緩緩道:「他認為從任何法門來看,這世上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單飛內心震顫。他知道這是佛教的專業術語,以往他曾有所聞,但在心中根本激起不了什麼波瀾,可如今聽單鵬這般說,他卻感覺內心如有驚濤駭浪般。
「世人本是天地孕育而生,悉達多認為,世人和天地般,構成的基本要素可用地、水、風、火四大因緣來概括。」單鵬又道。
夜星沉心中一動,不由接道:「在中原人眼中,認為世上本是由五行構成,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這和釋迦所言有些類似,亦有分別。」
「這些倒是無關緊要。」
單鵬耐心道:「認知會有差別,但異曲同工下,結論卻是極為類似。在中原道家看來,不但世上是五行構建,人亦如此!悉達多有着類似的想法,認為世人亦不過是由四大因緣和合而生……既然如此,本沒有什麼我的存在。因緣在,和合在;因緣解,和合空。」
夜星沉、單飛一時惘然。
他們早聽過龍樹說什麼「性空緣起」之理,這本和單鵬說的很是相似,但從單鵬口中說出這個道理,卻讓人很有滄桑之感。
「李耳亦對世人的由來做了解釋。」單鵬又道。
夜星沉目光閃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正是如此。」單鵬讚許道:「李耳的意思是,世間本由天之本源演變,裂而成為天地,但只有天地卻乏生靈,因此天之本源還會為人世間提供『二』生『三』的必須之物……」
「那些白色的光芒?」單飛立即道。
單鵬點頭道:「不錯。據我等推想,你適才出竅的就是那些白色光芒組成的神識,這才會和天之本源極為投緣。」
單飛訝異,一時間似懂非懂。
單鵬接着道:「李耳認定,天地萬物是由天之本源生發而出,但他始終難解生發的萬物為何不和天之本源一致,反而趨近分崩離析?」
此言難有答案,單飛默然思索片刻終道:「老子認為,解決之道在於回歸本源?」
「不僅李耳這般認為,我等亦是類似的念頭。」單鵬解釋道:「悉達多就是堅信這個念頭,這才不但在世間留下安心的法門,還在人世間留下般若波羅蜜多的咒語,希望提醒世人時時刻刻銘記此事。」
「智慧到彼岸?」單飛立即道。
單鵬頷首道:「不錯,就是智慧到彼岸。悉達多雖被稱佛,但他早已告解世人,佛為覺悟、亦為渡者,若人人能如他般,來到此間並不艱難。」
單飛苦笑道:「要能如釋迦一樣,到達這裏的確不難,可難的卻是世上有幾人能做到釋迦那般?如果世上的人人都如釋迦,那世人何必要到此間?」
夜星沉亦是無奈,暗想這個矛盾的確有些可笑,可也很是悲哀。
「不錯。」單鵬感喟道:「世上覺悟者本是無多,能如悉達多般堅信已念、為之修行的人更是極為罕見,而釋迦之後,不要說如他那般的修為,就算如你這般靜心體悟感知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夜星沉暗想,這世上的確只有一個釋迦,可像單飛這樣的人也絕不多見,「難道除了按照釋迦所傳之術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來到這裏嗎?」
單鵬沉默片刻才道:「或許有。」
他這般一說,無疑是在說亦在尋找中,夜星沉不由茫然。單飛想起方才的情況,發問道:「適才我被天之本源吸引,是將軍出手救了我?」
單鵬輕輕點頭道:「你心有所念,這才被天之本源吸引,如兒回娘親懷抱般。但你心有牽掛,其中又有被天之本源不容的……神識,因此天之本源一定要毀去這些雜念……這亦是我沒有讓你幫手的緣由。」
「我若想入天之本源,就必須要放下塵世的一切因緣?」單飛想起那道轟來的閃電,不由驚心道。
「不是放下……而是破解!」單鵬話音未落,眼中驀地有神光閃動,低喝道:「又有訊號傳來。」
他雖為單飛、夜星沉講解玄之又玄的奧秘,可一直分心數用。感受到訊息忽來,他幾乎沒有遲疑的手一揮,再有彩虹般的光圈籠到單飛的身上。
單飛微驚,才要開口時就感覺眼前一亮微暗再明。
「將軍……」
單飛的雙目一時無法適應這般變化,不由閉目再是睜眼,他本想問問訊號之事,可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卻是極為驚愕。
有風吹,有雪落。
天蔚藍,藍的無邪無念,可本在眼前的單鵬和夜星沉都已不見。他似身在崇高的山峰上。雪山空無一人,唯有寂寞的雪,陪伴的那寂寞的人孤獨的立在那要及天的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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