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閆麗夾了一些青菜,放到郝涵的盤子裏,溫聲說道:「別理他,出去板着個臉,回來就沒正性,平時跟我哥家的貝貝,也是沒大沒小地開玩笑。[書庫][]」
「沒事姐,他是師哥,就這樣欺負師妹,看到時候怎麼好意思。」郝涵漸漸恢復了平靜,微微笑着對閆麗說:「慢慢找機會再報復吧!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是說的鬚眉男兒,小女子報仇再加十年,二十年後見分曉。」
「好了,好了,我投降,二十年後見分曉,這還讓人活嗎?」齊天翔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誇張的動作和膽怯的神情逗得閆麗與郝涵,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等她們平息後,齊天翔也收回了詼諧的神態,正色對郝涵說:「是來參加縣區書記培訓班的吧!」
「是啊!」郝涵爽快地回答,接着不滿地說:「這到了年底,正是忙得頭昏腦漲的時候,怎麼挑這個時候搞培訓班呢?」
「三天的時間,不至於什麼事情都耽誤了,正是在忙亂的時候,才需要讓你們這些基層主官冷靜一下,務務虛、充充電,沒有什麼壞處。」齊天翔淡然地說着:「何況,你們這些主官也不是嘴上說得那麼忙。」
「看你說的,好像我們在基層,天天就一點事沒有似的。不說別的,就說年底的各種檢查評比,數據資料整理上報,各部門工作總結和評估驗收,特別是農民權益保護、計劃生育指標完成情況、教育衛生狀況調整、社會保障和環境保護工作,那一項不是上邊催報,下邊催收,走馬燈似的上級部門來人,都要配合好,服務好,任何一個閃失,一年的辛苦都算白幹了,面對着下面同志辛苦渴望的神情,還不得拼命服務好、巴結好上邊來人嗎?可全縣就那麼幾個領導,要應對幾十個縣級部門的上級領導,要盡力讓全縣各個部門都處於全市各縣市區的前列,難度可想而知。」
說着話,郝涵望着閆麗,滿腹委屈地說:「在外人看來,政府機關的工作輕鬆愉快,早上一杯茶,上午一張報,中午酒杯一端笑一笑,下午找地方睡一覺,晚上接着把酒倒。或者是上午大會,中午宴會,下午小會,晚上約會,就好像政府機關就那麼逍遙自在一樣。其實,不說是農業口,或綜合口的領導,就是各分管口的領導,哪一個不是白天忙、晚上忙,有時候晚上陪完客人喝完酒,還要回單位整理資料,因為白天有忙不完的事情,開不完的會,不利用晚上的時間怎麼行?每天裏提心弔膽,生怕自己主管的行業或部門出現安全事故,生怕一件事情處理不好發生,問責事小,弄不好就要丟官罷職。這樣的生存狀態下,長此以往不是過勞死,就是醉生夢死。」
「我這樣說,您也別不高興。」郝涵直視着齊天翔的眼睛,大膽地說:「您研究根源,以及產生的土壤和原因,可您注意到基層貪腐的特點嗎?就是我剛才說到的,為什麼基層貪腐多發且容易形成窩案,有方方面面的原因,包括管理不嚴、監督不力、幹部素質低下、利益誘惑等等,可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就是基層幹部沒有安全感,更沒有合理穩定的工作環境,上面壓下面擠,生怕那一天一個閃失或工作失誤,多年的努力就白費了,儘管不至於開除公職,但失去了領導的信任和上升通道,不是比失去公職更可怕嗎?心態能不失衡,工作能不急功近利,見好就收嗎?」
郝涵一席連珠炮似的辯解,立時使氣氛變得壓抑起來,齊天翔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些基層出現的急功急利,以及得過且過的工作傾向,是基層工作要麼亂作為,要麼不作為的癥結,自己不是沒有發現,也不是沒有想過對策,但由於牽扯到考核機制和體系設計,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也不是短期內可以理順的。
「光顧說話了,還是多吃菜。」閆麗看看郝涵,又看看齊天翔,端起杯子提議道:「咱們喝酒,別淨想些不開心的事。」
齊天翔端起酒杯與閆麗和郝涵分別碰了杯,喝了一口酒說:「看來我們的美女書記,漸漸找到為官的感覺了。」
「那是,帶干不干也在平原縣呆了兩年多了,尤其是這一年多的時間,總覺得自己的精力和智慧都要耗盡了似的,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不然真是應付不過來了。」郝涵赫然地訕訕笑着說:「有時候還真是佩服老彭的武斷和精力,似乎什麼事都難不住他,可惜啊!」
齊天翔舉起手制止了郝涵的話題,溫和地鼓勵道:「你也別自謙,我可是從不同途徑聽說,咱們的美女書記務實、低調、親民、智慧,短短的時間就使平原縣的各項工作上了一個新台階,官聲不錯啊!」
「瞧您說的!」郝涵的臉又紅了,看着閆麗說道:「讓姐夫這麼一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看來你是漸漸找到了工作狀態,也慢慢進入了狀態,這是好事情,說明你適應了工作,工作也適應了你。只是李正哪裏讓我放不下心,畢竟一個理想主義者,遇到了現實主義問題太多,很多事情都與自己的想像不一致,苦惱、彷徨、困惑是少不了的,有機會你要幫幫他。有時候理想和現實之間就是一層薄薄的窗紙,看上去朦朧又模糊,伸手點一下就破了,就霍然開朗了。必要時,你得幫他點這一下。」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郝涵莊重地點點頭,回頭又對閆麗笑着說:「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關心和關注着,可還不願出面,只是遠遠的看着,何苦來呢?」
「他不是不方便說嗎,現在的身份,現在的情況,這麼複雜,說多了也不好不是。」閆麗愛憐地瞥了齊天翔一眼,眼神里除了欣賞,就是滿滿的關愛。
「也不是不好說,畢竟實驗區是清河市重點深改嘗試,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和思路,而且也有着三年的約定,還是多看看的好!」齊天翔想着說道,隨即轉移了話題,直視着郝涵,關切地問:「對自己有什麼打算,準備一直做下去嗎?」
「上次去北京,順便回政法大學去看了導師,學院那邊還是希望我能在職把博士學位讀完。」郝涵如實地說着,有些猶豫,還有些矛盾,「我還沒有想好,一則是時間關係,二則也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
「還是讀吧,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畢竟機會難得。」閆麗柔和地說着,「下來會怎麼樣誰知道呢,先讀着看看也好。」
「主要看讀來幹什麼,如果僅僅是為了那一紙學位,不讀也罷。」齊天翔態度鮮明地說,「如果是為了知識儲備,為了應付未來的職務要求,時間再緊也要抽時間去讀。」
「矛盾就在這裏,也是擺不平的問題。」郝涵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直來直去地說:「當初掛職平原縣,只是一種基層歷練,是實際經驗的積累和儲備,可歪打正着出了老彭的事情,臨危受命接任了縣委書記職務,下來就是正式任命程序,似乎就不是臨時過渡的問題了,而且出了那麼多的事情,也不願再回到那個傷心之地了。」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終於說不下去了。
「是我推薦了你,也不迴避當時狀態下自己的私心,你可以埋怨我,也可以說我剝奪了你追求幸福的權力,但總得有人做些什麼,也得有人擔當。」齊天翔似乎也不願過多提起那些往事,心裏也在隱隱作痛。
「不是,不是這樣的,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哪有埋怨您的意思,哪有啊!」郝涵委屈地提高了聲調,看着閆麗不滿地說:「你看師兄,怎麼這麼敏感,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埋怨他。」說着話幽幽的語調,似在自言自語地說:「兩個大哥,都是我的恩人,一個送我上路,一個助我一程,我郝涵哪來的那麼大的福分,怎麼就遇到了這麼多的好心人了。」說着話,眼淚不由順着臉頰慢慢地滑落,小溪一樣在粉紅的臉頰留下細細的痕跡。
「好了,怎麼就想到了這麼多。」閆麗從餐桌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郝涵,責怪的數落着,「這麼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哭鼻子,羞不羞。」
郝涵接過紙巾,快速地擦去了臉上的淚痕,也覺得有些失態了,立時破涕為笑地恢復了嬉皮笑臉,「在姐姐姐夫家,又沒有外人,羞什麼羞。」說着話又想起內人的意味來,不由又羞紅了臉。
「這又回到了做官和做學問的選擇問題上了,這樣的問題也困惑了我很長一段時間。」齊天翔定定神,盡力恢復常態,氣定神閒地說:「現在的社會,不需要太多的專家學者,尤其是那些大嘴公知,恰恰需要一些為公共利益奉獻才智的熱血青年,哪怕只是做個村官,哪怕為老百姓做一點實事,也強似站在干岸上品頭論足的所謂精英。實幹興邦、空談誤國很多年前就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真知灼見,這個社會問題再多,再複雜,也得有人投身其中去改變,去完善。」
「還是姐夫站的高度高,我輩是難望其項背了。」郝涵說着話站起身來,走到客廳沙發上拿起自己的挎包,拿出厚厚一疊紙走了回來,「就把剛才你所說的寫個序言好了。」
「這坑挖的夠深了。」齊天翔接過厚紙,轉臉看着閆麗笑着說:「我說這丫頭今天來的不尋常,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別這么小氣,沒準備拿你的序言做幌子出書。」郝涵看着齊天翔示威似的說:「大學出版社已經同意出這本書了,只是想讓你給把把關,提提意見。」
「編圈也好,挖坑也好,這坑我願意跳。」齊天翔已經看到了書稿封面上的書名《新時期基層政法工作淺論》,以及「譚平山、郝涵」的簽名,心中湧起一股熱流,也有着強烈的震撼,神情立時變得肅穆,莊重地說:「你是個有心的好姑娘,能像你一樣為大哥做點事,我願意。」
「我也是儘自己的努力,他這麼些年來通過實踐得來的心得,不好好總結一下,太可惜了。」郝涵似乎又回到了回憶之中,深情地說:「我所能做的,就是將他這幾年的講話、報告,以及心得體會進行歸類整理,好在總算可以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了,也算是個收穫吧!」
「一個南戰老兵,十幾年北疆戍邊,轉業到地方兢兢業業地從小學生做起,做企業經營,做城市管理,做政法工作,一路走來都是在思考和探索,誰說這樣的實踐和付出得出的理論沒有價值,誰能說這樣具有指導性的研究沒有意義?」齊天翔又一次激動了,聲音有些高亢地說:「書稿先放到我這裏,我好好看看,一定交給你一個滿意的序言。」
「那就謝謝師兄了。」郝涵誇張地雙手抱拳行禮,頑皮地擠眉弄眼地笑着,「小姨子這廂有禮了。」
「這是什麼稱呼?亂七八糟的。」閆麗板着臉數落着,笑着對齊天翔說:「這哪像幾十萬百姓的縣級黨委的一把手啊!」
「縣委書記應該什麼樣?有標準嗎?」郝涵繼續貧着,轉身走到沙發前拿起挎包,漫不經心的道別:「走了,不影響你們這對神仙夫妻纏綿了。」
送走了郝涵,齊天翔幫着閆麗收拾了杯盤碗碟,準備親自下廚洗刷,可被閆麗決絕地推回了客廳里。平日裏就沒有讓齊天翔進過廚房洗刷,何況是出差幾天剛回來,閆麗可捨不得。
洗刷完畢,齊天翔才鄭重拿出了包裝精美的禮物,看到心儀很久的胸針,聽着齊天翔生日快樂的祝福,閆麗的驚喜和歡欣超出了以往任何時候。臉上也蒙山了少女般羞澀的緋紅,那一刻就如又回到了戀愛時代,回到那個單純浪漫的美好年華之中。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生日和禮物的驚喜,也許還有小別的思念,哪一晚的激情纏綿持續了很久,也真成就了神仙夫妻飛升翱翔的快感。
註定這是一個快樂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