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送走了樊濤和張衛國,齊天翔慢慢地走回到沙發前面,拿起茶几上的名單,緩緩地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後想了一下,才慢慢翻開名單,從前到後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些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因為出眾而成為了公務員,不是因為喜歡公務員的身份,不是願意從事公務員這項工作,更不是有高度的覺悟願意為人民服務,而是認可這種職業所能帶來的尊貴身份和榮耀,以及未來可期的榮華,這種基本思維驅使下走進公務員隊伍,並沒有帶來覺悟和意識的提升,反而產生了莫大的優越感,以及漸漸固化的等級意識。他們的潛意識裏萌生的尊貴,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或者職務的上升而愈發強烈,除了他們自身存在的環境,他們不願意過多地了解基層,了解民眾,往往習慣站在自身的角度思維,而不公或不平也是由這種角度所引發的。
這是齊天翔最為擔心的問題,也是現階段幹部選拔制度中難以突破的瓶頸,無論是幹部下派,還是上掛,都是一個機關到另一個機關,本質上還是沒有什麼變化,而是現行制度中的重學歷輕實踐,重工作履歷輕創新創造的弊端始終難以根除。另外就是幹部選拔範圍和方式的不足,機關幹部由機關選拔,職能部門立足於職能部門本身,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固定的選拔模式,很少能有幹部真正流動起來,而直接造成的就是適應能力和範圍的縮小。
當初與樊濤商討公推工作時,就是基於幹部流動和打破行業的問題,也就是想通過全市範圍內幹部公推,使幹部選拔放在全市層面上展開,而幹部的使用也在全市範圍內任用,除了必要的技術性崗位和部門進行專業匹配,最大限度提高青年幹部的綜合適應能力,培養一批可以適合各種區域使用的跨界幹部。
現在看來基本目標是實現了,放在面前的這份名單就涵蓋了全市,使用範圍也會遍及全市,能夠有多少人為此受益,可能還看不清楚,但只要管理方式到位,監督方法得當,初期的盡心盡力就能帶來很大的變化,也必將產生巨大的衝擊。這是可以預期的,一批市委組織部專項分類管理的幹部,建立專門的監管和考核體系,擁有最直接和最完備的升遷體系,而且是全市範圍內使用和任命,本身就具有很大的誘惑力,以及升遷前景,儘管條件苛刻一些,要求嚴格一些,還是會吸引人踴躍參與的。
目前看形勢還是比較樂觀的,第一輪的推薦和第二輪的徵求意見,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特別是得到了老幹部和、政協的積極參與,基於響應和支持的呼聲也很高。尤其是對行動本身的反響很好,儘管齊天翔並沒有出面組織任何的活動,但僅僅就是幹部大會上的動員,就能夠明白所有的一切行動,都是在齊天翔的策劃和授意下實施的。
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也就達到了齊天翔的目的,他改變不了省管幹部的任命和路徑,但他可以提前安排縣處級領導幹部,特別是科局級幹部的使用和佈局,這其實也是林東生對他的暗示,一段時期以來這樣的暗中較量不斷,但齊天翔卻在巧妙地進行着自己的佈局,也不斷展示着設計的軌跡,就這麼公開地說明着自己的想法和思路,靜靜地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
想到這裏,齊天翔從名單中收回思緒,看了一眼手錶,按響了桌角的紅色按鈕,等了一下對聽到鈴聲進來的小張說:「看一下上午的活動呂市長是不是也要參加,走之前請他過來一下。」
望着小張點頭答應着離去,齊天翔又陷入了沉思,與其說這樣的安排是為自己考慮,不如說更多的還是為呂山尊進行的設計。失去了市長位置之後,最有可能的安排無非是兩種,一個是離開河州市,到省里其他地市任職,過渡一任市委書記之後重新回到河州市,另一個途徑就是到市委這邊,任職市委副書記,等待過渡。兩種可能都存在,但後者顯然更符合實際,也更符合中央黨校短訓的初衷,省委不可能不考慮這次短訓所產生的實際效果,以及中組部和中央黨校的意圖,花費那麼大心思進行的短訓,絕對不是僅僅為了使這些廳局級領導幹部經受磨難,而是由更深層次的考慮。
省委組織部這次的行為本身就有着試探的意味,更高程度的對抗還是不敢隨意為之的,因此隨後的安排還是需要通盤考慮才能作出的,就像林東生所說,交換和平衡始終都是存在的,也是難以忽略的,可以適當的妥協或容忍,但絕對不能無限度地退讓,一種方式的迴旋之後,只能是更深意義的平衡,畢竟大方向的把握,還是省委書記需要考慮的,而他的作用也會更明顯。所謂的政治智慧就是在迴旋和交換中,通過不斷地進與退的轉換中體現的。
「想着您忙,不一定能一起過去,沒想到您還是安排張秘書通知,說是一起過去。」一進門,呂山尊就扯開了嗓門,辦公室里立刻就迴蕩着他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的聲音。
「早上不好估計時間,也就沒有給你約定行程,剛才看了時間,覺得還可以事先跟你溝通一下,就把你請過來了。」齊天翔站起身來,指了一下桌前的椅子示意呂山尊坐下,呵呵笑着說:「剛才老樊和張衛國過來,談公推幹部選拔的問題,以為走之前勉強可以談完,沒想到張衛國效率還挺高,你先看看名單再說。」
「這可是絕密級的名單吧!讓我看合適嗎?」。呂山尊疑惑地望着齊天翔,看到了齊天翔略顯責備的眼神,就立刻明白了齊天翔的用意,爽朗地笑着說:「那我就先睹為快了。」
齊天翔溫和地看着呂山尊,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名單本身就很是說明了問題,因此也沒有必要說過多的什麼,彼此都心照不宣,越客氣也就透着假,而且齊天翔也不願流露出過重的痕跡,使得呂山尊有其他過多的想法。即使有提前提前做好鋪墊的打算,也不想讓呂山尊產生任何受到恩惠的想法。最簡單的開誠佈公,就是最好的意圖表達,做到了這些就夠了。
「年齡結構,知識結構都沒有問題,可以說是一批精兵良將,能夠從初選層層篩選走到現在,應該還是值得信任和放心的。」呂山尊很快就將名單看完,遞還給齊天翔的時候由衷地說:「幾個月的功夫,作了這麼大的努力,老樊和衛國也確實費盡了心機。」
「只要能為今後三五年,或者更長一段時間的河州政界,遴選出一批幹事創業的優秀領導幹部,花費再大的心血都是值得的,在這方面老樊尤其清楚,可以說是殫精竭慮了,讓人很是欽佩啊!」齊天翔望着呂山尊,深有感觸地說:「能下功夫進行這樣的自我淨化,老樊的覺悟和境界就值得咱們好好學習,好好感謝啊!」
「是啊!幾十名縣處級幹部的大調整,無疑是對幾年組織工作成績和工作的否定,當然說否定可能不太準確,應該說是修正,但不管的否定,還是修正,都是在挑戰自己以往的工作結果,這份勇氣就很了不起。」呂山尊深深地望了齊天翔一眼,似乎也被齊天翔的情緒感染了,由衷地說:「穩定好現有幹部隊伍,用好選拔上來的這批幹部,真正起到人盡其才的實際效果,也不枉老樊的這份努力和犧牲了。」
「這就是我找你過來商量的意圖。兩層意思,一層是名單你認真看一下,不行一會讓小張複印一份你帶走,憑你對基層幹部的了解,再過一遍篩子。這次公推咱們限定了一個原則,凡是現職副市級以上幹部沒有推薦資格,但沒有資格推薦並不等於沒有資格審查,更不等於沒有資格干預,不搞小動作不等於沒有小動作,也不能沒有想法。第二層意思,這批幹部的考察和實際任職還需要一個時期,怎麼樣進行一些必要的鍛煉和培訓,提高他們的綜合素質,特別是品德和品格的錘鍊,只有用好了這批幹部,才最有說服力。」齊天翔望着呂山尊,思考着說:「總不能也搞突擊短訓吧!已經抽調了幾十人送到清河市了,這又是六十多人,難度不小。」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呂山尊眼神凝重地望着齊天翔,認真地說:「主要的目標還是宗旨意識教育,或者說是服務百姓思想的提升和強化,說到底還是意志品質,可以送到張政委他們軍分區去,讓軍營這個大熔爐鍛打一下他們的體質和意志,讓這些年輕幹部掉幾斤肉,脫幾層皮,適應一下艱苦生活環境,磨練一下性情。」
「這辦法不錯,可以適當時候試一下,所謂鍛打無非就是鍛煉和捶打相結合的過程,既要加火加溫,也要蘸水淬火,只有這樣反覆幾次的錘鍊,一塊好鋼才能出爐。只要是好鋼,鑄刀劍可以斬釘截鐵,鑄犁鏵可以耕地收穫,這才是咱們需要的綜合性幹部的品質。」齊天翔似乎受到了呂山尊的啟發,高興地說:「其實也用不着張政委的軍營,劉峰他們的幹警培訓中心就很不錯,我去過一次印象很好。他們哪裏既有體質強化訓練,也有政治文化課和專業技能訓練,只要咱們可以將一些刑偵技能的課程,換成城市管理、農業科技、社會保障、醫療衛生、文化教育的課程就可以了。教員可以是專家學者,也可以是各級領導,還可以是他們自己,讓他們自己走上講台,將自己熟悉的專業知識,也學習其他人的專業知識,互相融合、互相學習,也不失為一種好的學習方式。這樣幾個月下來,還愁他們不出現質的變化。」
「的確是個好辦法,也實際和容易操作,我看下來真是可以進行具體落實了。」呂山尊呵呵笑着連聲誇獎着說:「這種模式還真比上幾十天文化課效果要好的多,可以一試,可以一試。」
「行不行咱們還是先放放吧,現在當務之急是該走了。」齊天翔呵呵笑着站起身,指着手上的表對呂山尊說着:「咱們路上邊走邊說吧!」
說着話,齊天翔將名單小心地放進了文件包中,拿起來與呂山尊一起走出了辦公室,直到坐上了自己的專車,才認真地對呂山尊說:「不要有什麼顧慮,更不要瞻前顧後,這不是你老夥計行事的風格,能不能把這批幹部考察好,使用好,為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摸索出一些經驗,下來的工作關係很大。」
「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您是在為我做鋪墊,這點看不明白就是我老呂故意裝糊塗,或者是真糊塗。」上車之後呂山尊細心地發現小張主動關閉的前後排之間的隔音板,很是為小張的細緻嘆服,聽了齊天翔的話之後,由衷地感慨道:「說句您不一定愛聽的話,您所做的一切,我心知肚明,清河市的探望,譚平山墓前的交流,以及剛才您讓我看的名單,您都有着清晰的設計和用意,這份情也好,恩也罷,我老呂心領了,也深深地感動。有一句話我可以放到這裏,我出頭露面不行,干點實際的事情還是沒問題,到什麼時候我呂山尊都是個合格的戰士。」
「你既然說到了我不一定愛聽,就一定知道我不愛聽,既然不愛聽,說來何益?」齊天翔呵呵笑着,動情地拍拍呂山尊放在扶手上的手,感慨地說:「我說句你愛聽的,所有的原因說起來很簡單,我們是同志,是有相同志向的一路人,是準備也想幹些事的夥伴,就是這些志向,說起來崇高,卻有些悲壯。我們就像逐日的夸父,填海的精衛,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就力竭而死了,死在追逐夢想的路上不可怕,可怕的是誰來接力我們的夢想,誰跟我們一起像愚公一樣挖山不止?這是近一個時期始終困惑我的問題,有些人想幹事沒機會,有些人佔着位置卻不幹事,或者胡幹事,這種現狀我們顛覆不了,更沒有能力扭轉,但我們做一些改變可不可以,努力找出一些同道行不行?與我們一樣執着的人多了,即使有人死在路上,是不是還有人前赴後繼地往前走着?目標再遠,是不是也有走到的哪一天?」
齊天翔看着激動的呂山尊,抬手示意他暫時不要講話,而是思考着接着說:「實話實說,我也不瞞你,來到河州市任書記,出乎我的意料。過來以後,很長一個時期我都不是很適應,尤其是從部門領導到地方領導的轉換,總覺得事情繁雜無序,多的干不過來,很多事情看上去很容易解決,可沒有我的發話和推動就進行不下去,每天裏都是處在焦慮和煩躁之中,總覺得力不從心,又總想發火,而且還總擔心哪一天自己撐不下去會垮掉。這種不安和焦慮跟我的老岳父談過,與林書記也談過,他們能寬慰我的也就是勸我耐心一點,心緒粗一些,或者可以離開崗位到黨校務務虛,調整一下。這都是經驗之談,可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與他們在時很不一樣,現在的幹部素質,幹群關係都很不樂觀,不是可以逍遙處之的啊!」
「而且,這幾年只要是知道我齊天翔的人,都無不羨慕我有一個好岳父,一步步把我推到了如今這個地位,所有事情都提前設計好了的。另外我還有一個中央黨校的好老師,不但欣賞我,而且甘做人梯扶我上位,還有大大小小各位關鍵人物,都願意為我的仕途出力說話,可說我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所有好處。」齊天翔嚴肅的眼神看着呂山尊,真摯地說:「拋開這些傳言的真實用意不說,就從積極的層面來看,無論是我岳父,還是老師,或者還有林書記,他們不遺餘力地舉薦我,幫助我,如果沒有私心,是不是也是一種義務和責任,更是一種大公無私精神的體現。他們能做到的,我們是不是也要努力去做,而且還要做的更好。」
「您很坦率,也很重情,這咱們早有所知,一個譚平山老大哥,您可以年年抽時間去看看,有時候一年要去幾次,幾年來從不間斷。一個老白,您可以累昏過去,悲痛的大病一場,幾年來年年給他姐姐家寄錢,讓他們代為給老白掃墓。劉勁松的手被燒傷,您難過的險些掉淚,就是對待田未仁這樣的貪腐分子,您也能關注到他的生活和形象這些細節。這些都不是您的親人,可您卻像親人一樣對待,這不僅僅是領導藝術,更是品德和風範的完美體現。」呂山尊動情地說着:「您把我當同志,把老樊、老房,已經很多人當同志,大家都願意跟着您一起做事,一起受累,咱們一起做,總會有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呂山尊說着話,呵呵地笑着說:「您的煩惱有時候也是自找的,咱們都太文氣了,太講究溫良恭謙讓了,在現在這個社會生態下,這樣的修養只能的暗自生氣,還真的應該學學人家老房,自稱大老粗,不如意時張嘴就罵,有時候還真管用。」
「殺豬殺頭殺屁股,一個人一個殺法,人家管用的方法,咱們不一定好用。」齊天翔呵呵笑着說,隨即就轉換了話題說:「名單回頭讓小張給你一份,儘管需要保密,但並不是對所有人保密,我還準備讓老房也看看,讓他也把把關,畢竟很多人他還是知道一些的。」
「說的也是,他做市長這麼多年,用過的幹部何止千百,很多幹部都是在他手下成長起來的,而且這老夥計還很有特點,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換,很是不將情面。自稱老粗的他,眼光毒的很,可一點都不粗,明白着呢!」呂山尊望着齊天翔,呵呵笑着說:「不過這老夥計恐怕近期顧不上您這人事規劃,他有大事要忙。」
「環境整治吧?聽說過,是件好事嘛!必要時我還準備給他站場助威呢?」齊天翔呵呵笑着說:「讓城市生活更美好,應該是一場實實在在的行動,而不僅僅是表面文章,要讓城市裏的每個人都感受到城市的美好,都感受到每日不同的變化。」
「站場助威就免了吧!人家不讓您參與,就是怕血濺當地,髒了您的衣裳。」呂山尊望着齊天翔,意味深長地說:「其實您倆現在做的事情是一樣的,異曲同工,琴瑟和諧。您務虛,抓社會秩序重建,抓社會風尚轉變。他務實,抓環境整治,抓秩序規範,都是一樣的。我老呂居中協調,兩邊搖旗吶喊,站場助威的事情我來干,關鍵時刻我還是可以披掛上陣,不敢說勝似百萬軍中七進七出的常山趙子龍,長坂坡前高聲斷喝的張翼德,還是可以學他個皮毛的。」
「呵呵,聽你這樣說,我還焦慮什麼,我自然就可以逍遙自在了。」齊天翔滿意地看着呂山尊,笑着捋着鬍鬚高聲吟唱着:「我坐在城樓觀山景,忽聽到城外亂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