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翔的他們乘坐的轎車再次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速度明顯快了許多,這些不需要齊天翔刻意提醒,小王都心知肚明。
在沂山縣下了高速,出了高速收費口不遠,就看到有幾輛轎車停在路邊,其中一輛車上警燈在不停地閃爍着,幾個人站在車前,眼睛在認真地搜索着駛下高速的車輛。
「不要停車,開過去再說。」齊天翔簡短地交代着小王,看着轎車緩緩地駛過那幾輛車之後,齊天翔才慢慢地說:「靠邊停車。」
轎車停下後,齊天翔沒有等小王開車門,而是自己打開了車門,緩緩地走下了轎車,周通和小張隨着齊天翔迅速下了車,快速站在了齊天翔身邊。
齊天翔他們的動作,很快引起了那幾輛車邊人的注意,短暫的交頭接耳之後,有人低身附在車邊說着什麼,幾輛車中立即下來了幾個人,稍微調整之後,快步向齊天翔他們這邊走來。
「齊省長好,周秘書長好,一路辛苦了。」走在前面的一個幹部模樣的人,滿臉堆笑地很遠就伸出手來,連聲解釋道:「一直在注意觀察您的專車,可還是沒有迎接到,怎麼也沒有想到您會換了其他的車子。其實也是我們粗心,怎麼就沒有想到您是從清河直接過來的,當然有可能坐清河市車牌的車了。真是抱歉,」
齊天翔握握來人的手,隨後與後面的人握手,沒有什麼表示,只是神情專注地注視着每一個人。
周通卻是不依不饒地微微笑着說:「梁書記這是言不由衷啊,坐在車裏能夠看到齊省長的車嗎,恐怕什麼樣的車牌都沒有實際意義吧,」
周通的一句話,立即僵化了現場的氣氛,其實從齊天翔的話語和行動中,周通已經明顯地感到齊天翔的不快,在這個緊迫的時候,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不在現場指揮救援工作,而是跑到這裏來搞郊迎。迎接還是坐在車裏等候,這樣的處事方法也確實有些欠妥,難怪齊天翔會不開心。
不過周通對齊天翔老到的行為方式,還是心生欽佩。沒有讓小王將車直接停在幾輛車前,就是給足了地方官員面子,避免了從車裏急匆匆出來的尷尬,也不使自己因等待而心生不快。駛過車隊停在一邊,既給了緩衝的時間,也有了等着地方官員趨前拜見的姿態,一舉兩得,的確不同凡響。這一出手的意蘊,就佔了上風,可以看出齊天翔是有備而來,而且準備的相當充分。
「周秘書長有些誤會我們梁書記了,梁書記我們一直站在車外等着的,剛到車裏坐了一會,你們就到了。」看到周通與梁志新握了手,又與自己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華沂市市長王銘倫笑着對周通說:「我們已經到了一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你們到了哪裏,出了這麼大的安全事故,梁書記感到很自責,電話也不敢打,就這麼一直等着,勸了幾次才進到車裏休息。」
聽到王銘倫市長的辯解,梁志新的臉色微微紅了一些,趕忙制止着:「老王,不要解釋,周秘書長批評的很對,我們的確做得不合適,等人就應該恭恭敬敬地等,坐在車裏像什麼樣子,齊省長已經很給我們面子了,就不要多說了。」
梁志新說着話,謙恭地望着齊天翔,聲音誠懇地說:「也不是刻意過來迎接您,救援現場事情也很多,實在應付不過來。可事發的勝利三礦路途有些偏僻,張副省長的車隊過來就走錯了路,耽擱了些時間,我們也是怕您路不熟,所以過來迎一迎。」
「過來迎不是不可以,一輛警車還不能帶個路嗎,還需要書記、市長一起過來,」周通看着齊天翔默不作聲,知道是不方便表態,就奚落地說:「而且是書記、市長一起離開救援現場這麼久,就是為了在這裏等,這合適嗎,」
齊天翔轉過臉深深地看了周通一眼,心裏很感激此刻他的表態,既發泄了不滿,也間接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這種審時度勢的技巧,不是一兩天的時間可以達到的。隨即看向梁志新的目光,似乎並沒有理會他臉上的尷尬,而是淡淡地說:「既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那就走吧,」
齊天翔說着話,環視了一下其他幾位迎候的人員,轉身上了自己的車,等待周通和小張上車後,對小王緩緩地說:「跟着他們的車,不要着急。」
很快警車就鳴着警笛走在了前面,梁志新的專車就跟在了警車 後面,並鳴笛示意小王跟上走,後面是王銘倫,以及其他迎候人員的車,一個五輛車的車隊隨即形成,緩緩地跟着警車,由慢而快,迅速向勝利三礦的方向疾駛着。
僅僅是不長時間的停車交談,可以說就沒有正面的交談,齊天翔就感覺到了梁志新的變化,而且是明顯和深刻的變化。
對王銘倫這個人,齊天翔不是很熟悉,只是知道他以前在河西市做市長,去年中旬到了華沂市,基本上算是平調過來的,但華沂市在河海省的地位和分量,顯然是河西市所不能比的。這也就是王銘倫願意捨棄自己多年在河西市打拼的基礎,隻身到華沂市履職的原因。
記得資料顯示的王銘倫,這是一個有着很豐富基層工作經驗的幹部,從國有企業起步,曾是國有河西機械廠的總經理和黨委書記,有着長期企業管理和工作經驗,離開企業後先後在河西市幾個區縣擔任政府一把手,以及縣委書記,後來才成為副市長,最終成為市長,可以說在河西市耕耘了將近一輩子。如今年滿五旬,來到華沂市,似乎還是有些不甘心就此仕途終止的意圖。
而且從履歷上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王銘倫的履職經歷,有很多忍辱負重的成分。以河西機械廠黨委書記、總經理的經歷,副廳級的待遇,到河西市濱河區擔任區委副書記,就有着明顯高職低就的意味。可卻欣然就職,而且一做就是三年,隨後才開始進入了再次的上升通道。區長,縣長,縣委書記,副市長,經過了近十年的循環,才再次擁有了河西機械廠相同的職級。寧願離開植根深厚的河西市,以五十出頭的年齡,重新在華沂市開始,也可以從另一個側面看出,這個人身上有着那麼一股韌性,一種忍辱負重的肚量,還真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但從他為梁志新辯解,以及主動承擔責任的行為來看,似乎更有着圓滑和老到的機謀和智慧,而且以大於梁志新年齡和資歷的身份,為梁志新擋事,就更是耐人尋味了。
放下了王銘倫,更耐人尋味的卻是梁志新,這位華沂市的市委書記,齊天翔不陌生。年輕的團省委前書記,經濟學和政治學雙料碩士,掛職華沂市副市長,滿期後留任並前進一步,以常務副市長的職務,成為當時全省最年輕的正廳級幹部,河海省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華沂市幾年前官場震動,市委、市政府整體坍塌,一次雙規了一個市長,兩個副市級幹部,連帶着市委書記不作為被降職調任,全市九名常委中六名離任,僅剩的三名常委中,除了市紀委書記和市軍分區政委,唯一的留任常委就是身為常務副市長的梁志新。
作為留任常委,面對新班子組建後的複雜局面,梁志新主動要求到華沂鋼鐵集團,替代因權錢交易而落馬的總經理韓毅勝的職務,從基層開始做起,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和清譽。這使得當時主管華沂市幹部配備的齊天翔深感意外,也感到了為難,但望着年輕氣盛,而且有着很大賭氣成分的梁志新,齊天翔破天荒地同意了,不但贊成了他的想法,而且力主梁志新以常務副市長的身份,帶隊進駐華沂鋼鐵集團,全權處理華沂集團的生產恢復和穩定工作。
正是有了齊天翔的支持,梁志新很快恢復了聲譽,而且以華沂集團實質性的改變為有力的依據,不但走出了國有大型企業轉型升級的新路,而且以新的成績和數字彰顯了自己的能力,隨後在華沂市市委和政府再次調整時,順利地成為政府市長,幾年後成為市委書記人選,以四十出頭的年紀,再次成為河海政壇的一顆新星。
離開華沂市之後,齊天翔與梁志新的接觸不多,他專注於省紀委的工作,梁志新在企業打拼,隨後更是成為政府口的幹部,直到前年成為華沂市委書記之後,才有了一些工作上的交流和交往,但也僅限於工作上的交往,並沒有什麼私人感情。
儘管沒有過多的私人交往,但齊天翔還是比較關注梁志新的一些做法,尤其是行為方式上的一些變化。很長一段時間,齊天翔對梁志新的內斂和志向高遠的眼光,還是很欣賞的,認為這是一個年輕有魄力,更有前途的後備人才。
可自從上午聽了林東生的電話,特別是剛才在路邊的所見所聞,齊天翔對自己的感覺產生了深深的懷疑,甚至有些隱隱的不安,至於什麼原因誘導了這種感覺,齊天翔還一時想不出來。只是覺得這個梁志新不簡單,這起事故發生後的現象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