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女尊)
冷寂雲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間,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聽曹禪和蘇因羅之前的對話,那十幾個門派的掌門竟都是她們暗中抓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在自己和蕭琮面前做了一齣好戲。至於曹禪被擒,大概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故弄玄虛的伎倆罷了。
她們這麼做,自然是想嫁禍符青,進而挑起各門派和朗月樓之間的矛盾。
而最終的目的……
冷寂雲忽然想起剛來蘇家那晚對蘇因羅所做的猜測,倘若她當真和血閣有所勾結,意欲藉此機會扳倒朗月樓,不但能在江湖上引起一場混亂,更可以削弱白道門派的勢力,正可謂一舉兩得。
但之前的那個謎團仍然存在,為什麼血閣發出格殺令,蘇因羅卻出手相救?
冷寂雲沉思良久,忽然間瞳仁一縮,握着茶杯的手也抖了抖。
他心裏猛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蘇因羅這幾日來看上去自相矛盾的反常舉動。
那就是,蘇枕河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的殺死自己和蕭琮!
記得當日在龍棠山上,蘇枕河與蕭琮交手時曾露了幾手白道門派的武功,也正是那幾招功夫,令蕭琮開始懷疑她與南山蘇家的關係。
當時正值生死存亡之際,冷寂雲也無暇深思,如今想來,蘇枕河向來處事謹慎,從未對任何人展露自己的武功路數,那日卻偏偏讓蕭琮看到,可見不是無心之舉。
她發出格殺令,用意不在殺人,而是一步一步把自己和蕭琮逼到蘇因羅面前。
在蘇枕河的授意下,蘇因羅一再出手相救,又對蕭琮推心置腹,可說是雪中送炭。
蕭琮是個坦蕩蕩的女子,不疑有他,心中更存了報答之心,親厚之意,這就恰恰落入了蘇枕河的圈套!
冷寂雲眉峰緊鎖,心底連罵了幾聲「該死」,神情目光俱透出狠戾之色。
蕭琮一進門就見他這副樣子,也唬了一跳,走上前開玩笑似的說道:「又是誰得罪咱們冷公子了?」
冷寂雲望了她一眼,無心說笑:「蕭琮,我有話對你說。」
蕭琮楞了楞,道:「那可巧了,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先說。」冷寂雲見她臉上喜色未消,似乎有什麼好消息要同自己分享,實在不忍心先講出之前的那番推測來讓她失望。
蕭琮直接端過冷寂雲的茶水來喝了一口,眉宇間仍染着幾絲興奮:「說也奇怪,自從得了蘇前輩的指點,我的功力便與日俱增,短短數日之間,不僅突破了第六層瓶頸,如今竟然已練至第七層中段。」說着把手腕遞到冷寂雲面前,道,「你試試看。」
冷寂雲依言將手指搭在她脈門上,送了道內力進去,不消片刻,便感覺到蕭琮體內有股強勁的內力反衝過來,竟生生彈開了他的手指。
&冷寂雲睜大眼睛,先是一喜,又是一驚,「你體內至少增加了十五年功力!」
蕭琮在武學方面確實根骨奇佳,是不可多得的練武良材,但不過幾日工夫就有這般進境,實在是太過邪門了。
蕭琮笑道:「我起初也不敢置信,自進入第六重境界以來,練功時就總覺困難重重,有幾次甚至真氣走岔昏厥過去。來到蘇家之後,這種情形雖仍有發生,但每次醒來,我不但不覺得疲憊,還能感覺到體內真氣充盈,內力猛增。」
冷寂雲仍自吃驚,暗想天底下竟有這等怪事。
蕭琮又道:「蘇前輩近日助我練功,耗費了不少精力,常常臉色蒼白,步伐虛浮。我與她非親非故,只不過沾了師傅的一點關係,她便能如此待我,倒讓我心中不安。」
冷寂雲聞言心裏一顫,試探地問道:「這麼說你已經完全相信她?」
蕭琮不妨他有此一問,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拉住他的手道:「寂雲,我知道你們之間有頗多嫌隙>
&明白了。」冷寂雲忽覺心中煩躁不已,不等她說完,便猛地站了起來,轉身走到窗邊。
蕭琮不解他為何說變臉就變臉,上前攬住他肩膀道:「怎麼生氣了?」
冷寂雲閉目深吸口氣,才漸漸冷靜下來,抬手拍了拍蕭琮的手背,輕聲道:「沒有,我大概是有點累了。」
蕭琮半信半疑,卻也看不透他的心思,沒再追問下去。
&了,你剛剛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冷寂雲猶豫了一下,勉強笑道:「沒什麼,只是一點瑣事,不提了。」
他微側過臉,迎着窗外拂來的微風將目光投向遠方。
現如今蕭琮已對蘇因羅深信不疑,倘若貿然說出毫無憑據的猜測,不但不能令她相信,還會讓兩人不快。事已至此,只有抓住蘇因羅真正的把柄,看清她的圖謀,才好早作打算。
然而,蘇因羅遠比他想像中更謹慎機警,冷寂雲暗中跟了她三天,竟然一無所獲。
夜色濃重,時近四更,借着屋檐上幾盞挑高的燈籠,依稀可見牆下陰影里站着一道暗青身影。
冷寂雲一瞬不瞬地盯着不遠處那扇窗中透出的燭光,過了半晌,卻見蠟燭熄滅,窗內一片漆黑。
等了片刻仍不見絲毫動靜,男人皺了皺眉,心道又是白跑一趟。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唯恐逗留太久被蕭琮察覺,正待閃身翻上牆頭,卻聽「吱呀」一聲,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緊跟着,一人身穿黑衣的女人飛身躍出牆外。
冷寂雲心念一動,立刻跟在她身後掠了出去,跟出十幾步卻又猛然一停,略微思索後,運起輕功竄上了身旁一顆大樹,藏身於枝葉之間。
他暗暗記下黑衣人所去方向,同時仍緊盯着蘇因羅的房門。
不多時,果見房門再一次打開,另一名黑衣人閃了出來,卻是往相反的方向疾奔。
&是老狐狸。」冷寂雲望着那道人影眯起雙眼,隨即足尖在枝頭一點,幾個起落便追了上去。
今夜月朗星稀,風吹得林間枝葉搖動,沙沙作響,腳步聲混雜在其中,竟聽不分明。
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前方那人終於停了下來,冷寂雲見狀,忙側身藏在樹後,屏住呼吸。
&來吧。」果然是蘇因羅的聲音。
話音一落,只聽四下里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下一刻,竟不知從何處躥出三四十人來,來人身法奇快,眨眼間全都聚攏到蘇因羅身前,一齊跪了下去:「主人。」
蘇因羅「嗯」了一聲,叫人點起幾支火把。
夜風將火苗撩得呼呼竄高,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冷寂雲登時看清蘇因羅對面手執火把的女人正是那個整日裏笑眯眯的蘇家總管,其餘人在她身後沉默地垂首而立,儘管看不到面容,他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血閣殺手!
這一驚非同小可,冷寂雲只覺呼吸一滯,渾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向後踏了半步,卻恰恰踩斷一根枯枝,寂靜中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蘇因羅臉色立變,抬手間,一眾血閣殺手已迅速掠至冷寂雲身前,冷寂雲大驚之下回手拔劍,可手指才將將觸到劍柄,幾十柄彎刀已架在頸上。
冷寂雲的手懸在劍柄上,雙眸不可抑制地顫抖。
他與血閣殺手數次交鋒,對方武功雖高,卻並非難以企及,而是勝在配合默契。之前在江邊那一戰,他存了必死之念全力一擊,甚至將對方擊退,從那以後,便更加堅信血閣殺手的武功只是被江湖人以訛傳訛,過分誇大罷了。
可是今天,他竟然連拔劍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對方連點他周身幾處大穴,束手就擒。
蘇因羅來到冷寂雲身前,手中的火把滋滋燃燒,一股灼人熱浪迎面撲來。
&狡猾的小子,竟然沒有上當。」蘇因羅定定地細着眼睛看他,仿佛能一眼看進人心底去,「可就算被你看到了,又能如何?你現在也該明白了,若不是血閣殺手未出全力,你和蕭琮早在來南山的路上就已經是死人。」
冷寂雲聞言卻忽然笑了一聲。
蘇因羅微微蹙眉:「你笑什麼?」
冷寂雲目光一深,挑着嘴角看向她:「我終於想明白一件事。」
蘇因羅只抬了抬眉不作聲,意思是,願聞其詳。
&殺令是血閣閣主權威的象徵,歷來也只有閣主一人可以控制血閣殺手,所以當你擊敗她們的時候,我就先入為主地認為你和蘇枕河之間存在着某種牽制關係,使她不得不默許你成為除她之外能夠克制血閣殺手的第二人。」
蘇因羅笑了笑:「很有道理。」
&是我錯了。」冷寂雲接道,「蘇枕河當年殺死我父親之後,並沒有找到記載着如何控制血閣殺手的秘籍,因為我父親早已經把那本書給了你。你後來傳給蕭琮的只是其中一卷,而唯一能夠對血閣殺手發號施令的人,始終就只有你一個。」
&又如何?」
冷寂雲冷笑道:「那表示你的死期快到了。」見蘇因羅表情一僵,他更確定了自己的推測,繼續道,「看來你也想到了這一點,我不知道你從蘇枕河那裏得到了什麼好處,但是和她做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等她能夠控制血閣殺手的時候,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蘇因羅面沉如水,隨手將火把交予旁人,負手踱了幾步,咬牙道:「你這種人真是留之可怕,殺之可惜。」
&不敢殺我。」冷寂雲篤定道,「蘇枕河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為求自保,你就只有攀附白道勢力一途。放眼當今武林,能和血閣相抗的除了朗月樓不作他想,可偏偏符青是高傲之輩,不會把你這個聲名掃地的前任武林盟主放在眼裏,更不是個君子,無法得到你的信任。所以……」
蘇因羅目光一抖:「所以怎樣?」
&以你必須找一個可靠的人,取符青而代之,這個人就是蕭琮。」冷寂雲眼中露出笑意,不緊不慢道,「其一,蕭琮是呂修白的得意弟子,呂修白又是你的故交,你對她自然比對旁人多了幾分親切和信任;其二,蕭琮與符青交情甚篤,符青當日不得已將她逐出朗月樓,卻一直心存愧疚,倘若符青失勢,要找一個人來接掌朗月的話,這個人非蕭琮莫屬;其三,蕭琮為人正直,生得一副俠義心腸,你對她有救命之恩,來日你若有難,她絕不會袖手旁觀。這樣的一個人,難道不是你心目中的最佳人選嗎?」
蘇因羅起初甚是驚異,聽到最後,臉色已漸漸恢復如常,拍了拍手道:「說得透徹,可你不要以為我怕驚動蕭琮,就一定不敢動你。」
冷寂雲反問道:「你敢嗎?」
&現下確實不方便殺你,但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蘇因羅踏前一步,一手撐在他背後的樹幹上,極具壓迫性地俯身到他面前,「你看這些血閣殺手,她們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聽我的命令行事,比你成日裏捉摸着算計別人要輕鬆許多,你想不想試試?」
冷寂雲雙目倏地睜大,狠聲道:「你>
蘇因羅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她轉頭對蘇家總管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從懷中取出一隻晶瑩剔透的器皿來,又從水囊里倒了些清水入內。
蘇因羅劃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滴進水中,冷寂雲正在腦中急切地思考脫身之法,忽覺手上一疼,也被取了血置入器皿。
&原本是今夜給幾個不聽話的江湖人準備的,沒想到你先自己撞了上來,既然如此,我倒覺得用在你身上也不算浪費了。」
她伸手入懷,不多時摸出一隻亮藍的細高瓷瓶,示意下屬將藥汁一併倒入水中。
冷寂雲心頭警鈴大作,拼盡全力以內力衝擊穴道,卻無濟於事。
蘇因羅道:「別白費力氣了,等一會兒喝下它,就什麼都不用再想。」
她話音未落,忽聽蘇家總管大叫了一聲:「家主!」
蘇因羅轉頭看去,立時像見了鬼一般,整個人僵住了。
總管左手裏尚拿着未及打開的藥瓶,雙眼卻直愣愣地盯着右手上托着的器皿。
水面上,兩滴血竟完全融合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天看了一篇叫一筆多情的女尊文,寫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