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女尊)
楚硯之同蕭琮打過招呼,問候一番,便跟着冷寂雲去客房安頓。
三人剛行到廊子裏,恰好撞見端着飯菜折返的鳳江臨,雙方打了個照面,皆是一怔。
唐瑛一見是他,登時臉色大變。
自打龍棠山一戰後,她心裏有兩個仇家,一是冷寂雲,二是鳳江臨。比起前者,臨場倒戈致使她二人被擒的鳳江臨就更加可恨。
她兩眼一瞪,猛然撲到鳳江臨身前,抓起他衣襟,提拳便揍。
這一幕來得突然,等鳳江臨有所反應,臉上已狠狠挨了幾拳,袖子也被扯破。他急忙向側退開兩步,這才得空拔出佩劍,跟唐瑛打將起來。
蕭琮等人聞訊而來時,兩人正在廊子裏殺得眼熱,互不相讓。
蕭琮躍至中央,一手隔開唐瑛,一手下了鳳江臨的兵刃,眾人一齊勸道:「且慢動手!」
唐瑛脾氣上來哪裏肯聽,口不能言,嗓子裏卻嗬嗬有聲,一掌推開她,轉臉又和鳳江臨對上。
&瑛回來。」
唐瑛動作一頓,回頭望着楚硯之,臉上一陣猶豫一陣不甘,急得頓腳。
楚硯之又道:「咱們是來作客,怎好在蕭大俠的地方動手,還不過來?」
蕭琮在一旁聽着暗暗想笑,心道你若真想阻攔,方才早就開口,需要等到我來了再說?
唐瑛瞧蕭琮一眼,悻悻退回到楚硯之身邊,雙眼仍瞪着鳳江臨,滿身殺氣。
楚硯之拍了拍唐瑛的手背,朝鳳江臨道:「鳳右使向來可好?」
鳳江臨正自整理衣衫,聞言臉色一變,忙道:「舊時的稱呼,就莫提了。」
幸而此時並沒有外人在側,否則被人聽去何止軒然大波。
楚硯之張了張嘴,歉然道:「是我失言了,只怪我平日自視太高,以致敗在鳳九爺手上之後,便常常想起九爺在龍棠山上施展的過人手段。若非十年磨一劍,臥薪嘗膽,哪能有當日出奇制勝的一招,單是這份韜略膽識,就教硯之自愧不如。」
鳳江臨垂着眼聽他說完,強笑道:「楚兄別再取笑我了。」
楚硯之驚道:「怎敢怎敢!」伸手拍着自己不能動彈的雙腿,「這分筋錯骨之痛,已教我永生難忘,不敢不拜服。」
鳳江臨沉默許久,對着他和唐瑛二人一揖到地,久久不肯起身。
唐瑛向旁邊走開幾步,不受他這一拜。
楚硯之急忙叫人扶他,連聲道:「九爺快別這樣,你這些年來苦心孤詣,合該求仁得仁。哎,奈何天意弄人,符樓主傷重,九爺你也斷去一臂,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如此更要保重肚裏的孩子,不可為了硯之這般勞累啊。」
鳳江臨連日來照顧符青,早已體力不支,方才與唐瑛過招大耗元氣,如今聽完楚硯之幾席話,心裏又難受得緊,悶得喘不上氣,他按着胸口連說了幾個「你」字,卻接不下去。
楚硯之便寬慰他道:「九爺不必太過擔心,符樓主這傷看似兇險,卻還不比當初在龍棠山上所受的一劍。常言道哀莫大於心死,相比之下,皮肉之苦算的了什麼呢?那般痛苦都經受住了,今次也必定能化險為夷……」
話音未落,鳳江臨全身一顫,「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蕭琮大驚,急叫蕭四送他回房,卻被鳳江臨全力推開,嘴角血跡也不擦去,便搖搖晃晃撲到楚硯之身前,嘶聲道:「我虧欠於你,自當奉還,你便說出來,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楚硯之望他半晌,收起了笑容。
&跟你一樣,只是蘇枕河手中棋子,進退不由自己。」鳳江臨已是神情恍惚,「只嘆我十二歲上初見蘇枕河之時,沒有趁她傷重一刀殺了她,反倒救她一命,釀成大禍。」
眾人聞言皆驚,聽他坐在廊下慢慢講述,方知其中始末。
&說蘇枕河為了躲避追殺藏進鳳家,不但身受重傷,還被燒得面目全非?」蕭琮想起她面具下那半張燒毀的左臉,原來已是十年之前的舊傷,算來恰是她殺死冷謙成為血閣閣主那一年。
&自稱被奸人所害,險些葬身火海,我不疑有他,從家裏找來傷藥救她,偷偷往柴房送飯送水。但凡蘇枕河清醒的時候,必定對她的仇家破口大罵,我見她模樣可怕,一直不敢接近,直到她傷愈之後不告而別。」
鳳江臨回憶片刻,又道:「蘇枕河消失了幾個月,突然回到鳳家找我,問我想不想跟隨她。我那時才知道她是血閣閣主,心裏只剩下害怕。她不逼迫我,還時常教我幾式武功,我親眼見她出手教訓平日欺負我的人,慢慢地便不再怕她。」
蕭七抱着胳膊,不以為然道:「蘇枕河會有那麼好心,不如說全天下都是活菩薩。」
&我認識她開始,她的性情確實越變越壞,但我後來已經在鳳家待不下去,這才答應加入血閣,希望她能帶我離開。可是蘇枕河只說時機未到,一直不肯帶我回龍棠山。為了等她說的時機,我又在鳳家熬了四年,等來了在江湖上初露頭角,向鳳家投帖挑戰的符青。」
蕭琮對這件事記憶猶新,符青一戰成名,不僅贏得鳳家家傳寶劍與武功秘籍,還招徠鳳家麾下七大幫派,朗月樓名聲鵲起。
鳳江臨閉了閉眼,自嘲道:「世人皆知我鳳九是個情痴,為了符青不惜叛出家門,一身武功盡廢,卻不知這一切本是蘇枕河授意,否則我與符青不過寥寥數面,何至於犧牲至此,花痴不成?」
蕭琮萬萬沒料到連這事也是騙局:「鳳九你真是糊塗啊,將來若給大姐知道…>
鳳江臨慘笑:「我為蘇枕河做的這頭一件事,就讓我坐上分堂堂主之位。誰知到頭來人算不如天算,成也符青,敗也符青。」
眾人聽罷,心中既覺可恨,又覺可悲,一時鴉雀無聲。
楚硯之忽然打了個哈欠,什麼也沒說,只叫唐瑛推着自己回房。
鳳江臨望着他的背影道:「你還沒說要我怎樣償還你。」
楚硯之想了半天,背對着他道:「我實在想不出來,不如將來等我兒子想到了去問你兒子要,做兒子的就要替老子分憂,你說是不是?」
鳳江臨目光複雜:「為什麼?」
&硯之有仇必報,卻不趕盡殺絕。」一句話說完,人已進了客房。
眾人想起鳳江臨身體有恙,七嘴八舌地將他也勸回房去歇息,這才一齊回到議事廳。
蕭琮同她們聊在一處,目光時不時飄向大廳另一端,冷寂雲正站在那裏與人說話。
似乎是感受到這道目光的注視,男人忽然抬起頭望過來,和她的視線對在一處。
蕭琮以為他會像原先一樣,很快轉臉避開,誰知那人竟眯起雙眼,直直盯着自己。兩人對視許久,反倒是蕭琮先垂下眼。
今天的冷寂雲讓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仿佛為了印證那句「做回自己」,他真的變回初見時的模樣,渾身充滿駭人的攻擊性,鋒芒畢露,談笑傷人。
自龍棠山一別,少有像現在這樣人員齊整的時候,更難得柳行懷着幾個月身孕,仍跟着跑來一趟。
蕭七實在看不下去,蹲在椅子上嘮叨豫章:「男人懷孩子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母豬上樹,用你這麼眼珠子不錯地盯着看?」
蕭二笑得打跌,一腳踹她下去:「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豫章照舊圍着柳行打轉,撇嘴道:「少說風涼話,等小阮懷上一兒半女,就算你像看三頭母豬一起上樹似的盯着他,姐姐也不會笑話你……哎呦!」她伸手一撈,接住迎面飛來的茶杯,揶揄道,「年輕人,不要肝火太旺。」
蕭七給她氣笑了,一拳招呼上來:「先吃我兩拳再說!」
豫章心情極好,逗着她滿屋上躥下跳,最後被蕭琮一手一個抓到跟前,哭笑不得:「快要成家立業的人了,就知道耍寶。」
豫章摸着鼻尖哼哼:「這不是還沒成。」
蕭琮看看柳行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無奈道:「你別是要等孩子出世再成親。」
豫章委屈道:「你也知道他脾氣倔,吃奶的勁使出來,可算哄得他不生我氣,一轉眼師傅又雲遊去了,連個主婚人也沒有,一拖就拖到現在。」
蕭琮哈哈大笑,心裏早已打好主意:「這好說,我看就在朗月樓把你們六個的喜事一起辦了。」
婚事籌備近三個月,等朗月樓里貼起喜字掛起紅綢,已到了入冬時節。
早在半個月前,蕭琮終於拿下黑木分堂這塊難啃的硬骨頭,加上三對新人婚期將至,可說是四喜臨門。
依着大家的意思,婚宴當日並未邀請什麼江湖顯貴,只有相熟的親人朋友,更似家宴,卻也因此鬧得厲害,全無顧忌。
蕭五、蕭七、豫章三人牽着自家夫郎拜過花堂,眾人仍攔着不許進洞房,非要她們當眾揭開蓋頭,給大夥瞧瞧新夫郎今天的模樣漂不漂亮。
歷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三對新人都是不肯,卻架不住滿屋人一徑地起鬨。
蕭七是個直脾氣,沒一會兒就嚷嚷道:「揭就揭,又不是娶得醜八怪,怕給你們看麼?」才要動手,手上紅綢便被身邊輪椅上的男人拽了一拽。
蕭七一愣,立時改口道:「哎哎,這不對,還沒入洞房就揭蓋頭,算哪門子規矩?」
蕭四「嘖嘖」兩聲,不肯饒她:「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咱們小七娶了夫郎,倒是野馬上韁,守起規矩了?」
眾人哄堂大笑,連說她日後準是怕夫郎的命,不給看就算了。
蕭七哪受得這般激,大嗓門道:「你們不看我還偏要給你們看,看準了別眨眼!」
阮封屏不妨她說風就是雨,蓋頭挑起,眼前驟然亮堂,下意識想要低頭,又不願教人看笑話,只得生生忍住,臉頰卻是通紅了,惹得眾人一陣嬉笑。
他早年身為一堂之主,素來舉止端方,何曾被人如此打趣過,面上雖沒顯露出來,心裏卻惱蕭七無狀,教他這般出醜,恨不能立時找條地縫便鑽。
蕭五和豫章看夠蕭七的熱鬧,倒也不再扭捏,一齊揭了蓋頭。
楚硯秋不似阮封屏那般好脾氣,登時便翻了臉,抬腳狠踢蕭五一記。
蕭五平日和他打鬧慣了,總仗着武功高強,教楚硯秋連衣角也碰不着,逗得那人兀自生悶氣。
方才這一腳原本也能輕易躲開,她卻不知為何不想躲,硬挨了這下。
楚硯秋目瞪口呆,想不到她今日變得這樣笨,竟當真中招,轉念想起自己惱怒之下力道不輕,忙拉着蕭五要看她腿上傷處,卻被蕭五攔着,直急成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麼不知道躲,快給我看看,別傷着骨頭。」
蕭五攬着他的腰,瞧着這隻愛咬人的小野貓為自己擔心着急的樣子,一顆心好像泡進糖水裏,腿上再如何疼,也都顧不得了。
沉默寡言的蕭五總是行動先於表達,心中一動,將楚硯秋狠狠拽進懷裏,低頭便在他額上吻下。
楚硯秋猝不及防地跌在她胸前,腳下還站不穩當,就被逮個正着,渾身僵得不會動彈似的,任她施為。
直到四周傳來壓抑的低笑,他才省起身在何地,忙掙紮起來,伸手推開蕭五。
蕭五的臉皮遠沒他那麼薄,只顧拿手臂把人鎖在懷裏,動也不許動。
楚硯秋掙得臉上冒汗,耳根泛紅,卻奈何不得她。四周的笑聲與視線着實惱人,他一咬牙,索性把臉全埋進蕭五懷裏,目不見物,便權當做四下無人。
豫章見此情景吹了聲口哨,帶頭起鬨。快要做娘的人,愛玩愛鬧的心性卻沒收斂多少。
柳行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豫章恐他不能久站,教他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一隻胳膊從後面輕輕環住。
柳行側過頭,見她正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連眼角眉梢都飛揚起來,不知怎地也跟着彎起嘴角,心中只余滿足。
眾人又笑又鬧地將新人們推作一堆,他們越是羞窘,就越是變本加厲地折騰。
蕭琮手裏端着最烈的燒酒,一邊跟着說笑,一邊一碗一碗不要錢似的往嗓子裏倒,樂得大醉一場。
眼前霧蒙蒙,腳下飄飄,正是將醉未醉的時候。不知哪個從後面推了她一把,將她也推進人堆里,剛要站住腳,對面一人被擠得朝她跌來,下意識一扶,竟將人抱個滿懷。
懷裏的觸感再熟悉不過,鼻端飄來獨屬於某個人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要寫的東西太多了,顯得倆人戲份有點少,不過下章全是他倆,會是重大的轉折!
兩三章內即將迎來一個高氵朝劇情,我有點摩拳擦掌的~
&因為沒趕上1月1號更新,所以說好的日更三天往後順延一天,4號補上1號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