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女尊)
楚硯之跑到門口,看清了唐瑛的傻樣子,忍不住彎起嘴角。
他平日裏不喜修飾,今日卻着意打扮過一番,流雲黑髮高高挽起,鬢間臥一根血玉簪,簪頭嵌着五枚上等東珠,顆顆渾圓飽滿,明麗照人。
唐瑛一刻也挪不開眼,高舉着手臂迎上去,揚起大大的笑容。
看着她明媚的笑臉,楚硯之頓了頓步子,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猶豫。
冷寂雲看到了,以眼神催促他。
楚硯之便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輕微地點了下頭,然後腳底一絆,摔倒下去。
&之!」唐瑛見狀,急得要過去扶他,剛邁出三步,第二枚煙信已嗖地一聲升上天空,炸響開來。
&唐瑛兩耳轟鳴,下意識地往楚府里沖。
然而,爆炸聲轟然想起,一股大力生生將她彈了出來。地面下的炸藥全部被引爆,威力足以掀翻整座楚府,大地震動得比之前還要猛烈十倍。
鳳江臨色變:「爬下!」
朗月樓、華清派及楚家眾人齊齊往前撲去,可他們身後更多的列在楚府大院內待命的人馬沒能安然無恙逃出來,屋檐巨椽狠狠砸下,正如冷寂雲所說,整個楚家灰飛煙滅了。
唐瑛震驚了,全身的血一瞬間湧上大腦,逼得雙眼暴紅。
&之——」她像發狂的野獸一樣,不顧一切地朝着那堆廢墟衝過去,無論是誰要攔住她,都被一刀削下腦袋,或者甩出三四丈遠,摔得腦漿迸裂。
鳳江臨和楚老三都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她,他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臉色如土,無法相信原本勝券在握的局面在一瞬間變成滿盤皆輸。
鳳江臨看向冷寂雲,眼神渙散:「……要同時引爆這麼多炸藥,你在楚府中少說安插了一百人,只要炸藥點燃,他們將永遠被埋在廢墟之下……哈哈哈哈,連自己的人都可以犧牲,我敗了,敗在不如你狠!」
他說着說着竟大笑起來,目光中滿是悲戚。
冷寂雲挑了下眉:「過獎。」
此時,楚老三已經再次癱軟在地上,她知道從今日起,楚家偌大個武林世家,偌大的基業,就徹徹底底從世上消失了。
她雙手摳進地面,嘴唇顫抖:「冷寂雲,你告訴我……你給我個明白!」
&你問。」
&到底是怎麼……把炸藥運進楚家的,又是如何埋進地底的?」
&安排了一百二十人在楚家,她們用三個月的時間挖好埋放炸藥的孔道。可是這麼多炸藥,很難通過運菜送水的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進去,所以,我親自為唐瑛準備了豐厚的『聘禮』。」
楚老三恍然大悟:「原來那些厚底的箱子不是用來保護珍寶,而是有存放炸藥的夾層……不對,如果是那樣,何總管經手時怎麼沒查出!」
冷寂雲但笑不語。
楚老三驚駭:「她也是你們的人?」
&是。」
&麼……」她不敢想下去,「這裏的事一直是她在主持?」
&是。」
&誰?」
冷寂雲望向遠處廢墟中露出的那片艷紅衣角,道:「楚硯之。」
&楚老三的臉色霎時從土黃變成慘白,她終於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今日一戰並不是青石分堂大戰的延續,而是血閣早在三個月或者更早的時候就預謀着的。
從一開始,他們想要的就不單單是楚家人的命,所以精心策劃了這個局,故意讓楚硯之對她獻計,為的是令她請來更多江湖門派助陣,從而更充分地發揮炸藥的威力,一網打盡。
冷寂雲握着劍,慢慢向她們走過去。
鳳江臨急喊:「擺陣!」
眾人手忙腳亂向中間聚攏,劍陣還未成,卻見冷寂雲突然順風抖了抖衣袖,一把粉末揚出,無色無味。
&功散!」鳳江臨驚叫一聲,忙坐下盤膝逼毒。
這時候,冷寂雲已走到他們身前,冰冷的劍尖直指過去,淡淡道:「一路走好。」
鳳江臨等人聽了都是心如死灰,閉目待死,然而長劍揮落的瞬間,冷寂雲卻被人從後面死死攥住了手腕。
一回頭,正對上蕭琮怒極的雙眼。
&寂雲,你為何還是執迷不悟!」
男人表情一滯,對突然轉換的稱呼有一瞬間的不習慣,沉默片刻,才道:「蕭琮,你早已被這些自命俠義的名門正派排除在外,沒有立場阻止我。」
蕭琮便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點點頭,站到了他和楚家人之間,堅決道:「我確實不能阻止你,好,倘若你非殺他們不可,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威脅我?」冷寂雲眸光一顫,不怒反笑,「你以為我不敢?姓冷的六親不認,最喜歡的就是恩將仇報,過河拆橋!」
蕭琮啞然,然後用手按住了胸口,那裏狠狠地一痛。
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非要逼我那麼想你!
她拉下那人的手腕,幾乎聽到自己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哀懇:「寂雲,收手吧。」
冷寂雲靜靜看她,漸漸地,凌厲的目光一分分變得柔和,然後微笑起來,那樣溫柔。
&下她!」
蕭琮大驚,卻很快地被兩個血閣人反擰住胳膊押住,驚怒道:「放開我!」
四家將見此都被激怒了,同時亮出兵器,可下一秒,就被赤刃分堂的人團團圍住,無數柄刀劍架上脖頸。
蕭琮狂吼:「別讓我恨你!」
冷寂雲微楞,垂了下眼,與她擦身而過。
楚老三被拽起來,又急又怕:「你遲早會有報應的!」
冷寂雲道:「我知道,去地府慢慢等我。」說完一劍結果了她的性命。
男人從左走到右,一人一劍,準確地刺進心窩,鮮血噴出,灑得遍地皆是。
最後只剩下鳳江臨和華清派掌門林琦。
鳳江臨道:「動手吧。」
冷寂雲卻收了劍,搖頭:「你們二位是貴客,閣主吩咐,要好好地請上龍棠山坐坐。」於是側頭命道,「綁了。」
這時,遠遠地傳來一聲悽厲哭叫,緊接着一個藍衣男子飛跑過來,撲倒在楚老三身上。
&娘,你怎麼了,你醒醒啊!」
阮封屏驅着輪椅過來,低聲道:「他就是之前逃了的楚家小少爺。」
冷寂雲「哦」一聲,重新拔劍,剛要落下,卻被人撞得一偏,刺了個空。
卻是唐瑛不知何時跑過來,手裏攥着一截艷紅布料,哭得滿臉淚痕。
她拼了命似地抓住冷寂雲,提拳就打:「姓冷的,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冷寂雲神情一動,隨即抬腿將她踢翻,唐瑛趴倒在地,竟再不站起來,自顧自抱着那塊紅布連哭帶嚎鬧成一團。
阮封屏嘆口氣,叫兩個人把她拽了下去。
冷寂雲把長劍扔給楚硯秋,道:「自己了斷吧。」
楚硯秋抓起那劍,恍惚地抬起頭,竟然面目一狠,朝冷寂雲直衝了過來。
冷寂雲皺眉,單手鉗住劍尖一反,劍刃就卡在了楚硯秋的喉嚨口,正待加力,空氣中卻忽然飄出一股香甜的味道,忽忽悠悠借着風勢,很快瀰漫開來。
軟筋香!
眾人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全部軟在地上動彈不能。
事出突然,連冷寂雲也不妨,他吃驚地看着滿場僅僅站立的五個人,不可置信地:「蕭琮>
蕭琮捏着那隻翠綠小瓶,苦笑一下。原本只是隨手放進袖裏,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
除她之外,蕭四幾人都服過解藥,三個時辰之內可保無事。
蕭琮走到冷寂雲身前蹲下來,將手探入他懷中,摸出四五個小瓶子來。
問他:「哪個是?」
冷寂雲盯着她不說話,臉色一點點變白。
蕭琮重複:「哪個是解藥?」
冷寂雲仰起頭,溺水一樣深深吸氣吐氣,道:「紅色的。」
蕭琮就挑出其中那個紅色的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忽又想起這人騙人的本事來,遲疑一下,還是道:「你吃一顆。」
冷寂雲像被電了一下,渾身發抖:「什麼?」
蕭琮低下頭,見不得他這副樣子,可是真的被騙過太多次了,包括今天。
她在心裏想,不能讓他抓人,不能讓血閣和朗月樓狠狠打起來,不能走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
於是狠下心,把藥丸遞到他嘴邊,說:「吃了它。」
&好……」冷寂雲咬住嘴唇,狠命點了點頭,然後張開嘴含住藥,喉結一動就吞了下去。
蕭琮抿下嘴,沒說什麼,剛站起身邁出一步,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男人的笑聲,她從沒聽過冷寂雲那樣笑,悲哀的,憤怒的,或者說還有一點淒涼。
服下解藥,林琦鬆了口氣,道:「蕭大俠不虧是我白道江湖中的翹楚,待收拾了這些血閣人,就隨我們一同回去吧。你這次立下這麼大的功勞,看誰還敢胡說八道,污衊你與血閣勾結?」
蕭七聽着翻了個白眼,忍不住腹誹,胡說八道的不正是你嗎?
化功散已解,軟筋香卻仍能令林、鳳二人手腳綿軟。
鳳江臨便道:「你能陣前倒戈,樓主知道也會高興的。快把迷香的解藥給我們吧,事不宜遲,免得血閣再有援兵。」
蕭琮卻並沒拿出軟筋香的解藥來,反而教蕭四幾個把不能動的林琦和鳳江臨放到馬背上。
鳳江臨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琮翻身上馬,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給你們解藥。」
林琦厲聲問她:「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蕭二也遲疑地湊到蕭琮耳邊低聲道:「少主,你想好了啊。這麼做,哪邊都沒事了,唯獨你里外不是人。」
&好了。」她轉頭看見仍倒在楚老三身上哭泣的楚硯秋,對蕭七道,「把那孩子帶上吧。」
蕭七想起楚硯秋野貓一樣的壞脾氣,搖頭道:「我可不敢,非得給他撓死不可。」然後捅捅蕭二,「要不你帶着?」
蕭二搓搓手,又搓搓臉,乾笑。
&帶。」
幾人一愣,齊齊看向蕭五,卻見她已冷着張臉朝楚硯秋走過去。
&蛋,滾開!」小野貓臉上還帶着淚,就開始發飆了。
蕭二蕭七看得一哆嗦,然後就看蕭五眉頭也不皺一下,一掌劈他後脖子上,把人扛到肩上帶回來,道:「好了,走吧。」
蕭琮一甩馬鞭,帶着七人五馬往林子裏奔去。
阮封屏抬頭看看她們的背影,再看看旁邊滿眼迷茫的冷寂雲,嘆道:「哎,蕭琮一世英雄,卻被仁義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