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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咋不讓男主上天呢
在九歲前,蘭戎的名字叫「蘭戎」,別稱是「賤種」。
——「看吶,就是那個賤種,偷學武功被罰了。」
——「嘖嘖,有人生沒人教的東西。」
人來人往之間,他跪在練武堂前。
刺骨的風沿着寬大的衣領鑽進身體,直把弓起的背凍得冰涼一片。
蘭戎瞪大眼睛,凝視着地面。鼻子酸酸的,多想痛哭出聲,但想到沒有人會可憐,又生生地把哽着的情緒咽了下去。
彼時,小賤種最喜歡的東西是雞腿,最想得到的東西也是雞腿。
天辰派的寒冬總是特別的漫長,數着手上用來放血的針孔,他為了有一天可以在晚飯時吃到屬於自己的雞腿,不斷長大。
初識花知婉,蘭戎的名字叫「蘭戎」,別稱是「小屁孩」和「白痴」。
——「小屁孩,你好厲害,居然武功耶,這下我們可以煮魚湯喝了!」
漫長的冬天終於被清涼的山風拂走。
漂亮大姐姐一手拎着一隻魚,彎着眼睛,對他綻出一個明亮的笑顏。
——「喂,你是白痴嗎?我和你素不相識,幹嘛要救我?看我快死了就把我丟掉啊!」
看到他的手因自己受傷,她氣急敗壞地罵他,語氣緊張兮兮的,眼裏有掩不住的關切。
青鈎蛇和九頭蛇,蘭戎都不怕,他身上流着令毒物都忌憚的血。
頭一次,他為這來歷不明的血脈感到榮幸,它竟可以救人性命。
然而,卻又是因為這血,曲暮酒與他反目成仇。
南幽草的盛放揭示了他夜魔後人的身份,曲暮酒看見了這一幕。
一路跟蹤、隱於暗處的陰狗不僅看見了這一幕,還窺見了石室的開啟之法。
在花知婉與蘭戎墜入石室後,機關並未立即關閉。
曲暮酒沒有跟着跳下來的原因是——陰狗偷襲了重傷的他,廢了他的一身內功。拼盡全力逃出地道,他也只堪堪保住了一條性命,從小打下的武功根基一朝毀盡。
去而復返,重新開啟石室的陰狗跪在蘭戎面前。
他說明了自己及蘭戎的身份,懇請他與自己一同離去,振興魔教。
蘭戎拒絕了。
可笑他被人說了無數次的「孽種」,到頭來卻不願實打實地擔上這個罵名。
&果不跟我回魔教,您又能去那裏呢?」魔教的忠僕垂着頭,清晰地問道。
是了,天辰教,蘭戎是斷然無法回去的。
入魔教,則需要花上一生去背負不相干父母留下的恩恩怨怨。
看着身旁重傷不醒的大姐姐,小孩忽然想起,她問過他的「夢想」。
天辰派的人不曾問過蘭戎想要什麼,陰狗不曾問過蘭戎想要什麼,可是,花知婉問過。
所以,留在她的身邊,成了他給自己創造的第三種選擇。
在她身邊,他能獨立於身世背景,作為「蘭戎」自己,生存於世。
&困」石室的第一個月,陰狗偷偷造訪。
瞞着花知婉,他將蘭戎帶回天辰派,見他生母最後一面。
——「我要你的血……給我一點血吧……蘭戎……我兒……」
蠱血成癮使得婦人喪失心智,她虛弱潰爛的指無法劃破他的皮膚。
無力的摩挲,就宛如一個遲到的、溫柔的、來自母親的,撫摸。
她叫了他的名字,她喚他「兒子」。
縱使蘭戎在天辰派的這些年,陸明彩總是那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待他不如一隻狗,但她還是叫出了那聲「我兒」。
蘭戎取了匕首,像要把自己這條命還給她一樣,用勁地割破了自己手腕。
鮮艷的紅色湧出,落在婦人蒼白的唇上、蠟黃色的臉上。
凝結的血珠子像極了含恨的、流不盡的淚。
顯然,這淚已經太遲。
她是一株徹底枯死的植物,再充沛的水源也無法助她死而復生。頂多是,在這最後的時刻,能讓她恢復一絲短暫的清明。
枯瘦如柴的手用迴光返照般的氣力,握住了床沿的匕首。
蘭戎眼睜睜看着,一步不退,也沒有阻攔他的動作。
陸明彩的刀尖指向,她自己的喉嚨。
&種!咳……難容於、世,的孽……咳咳咳……惡、心……孽種……」
破開的喉嚨漏出一股一股的鮮血,她一邊咳,一邊嘶吼。
聲音仿佛混雜了沙子,一字一句渾濁不堪、支離破碎,颳得人耳膜生疼。
自知無力殺掉蘭戎,她寧可自盡,也不要再接納一絲這骯髒的血液。
——難容於世的,孽種。
蘭戎這才知道,他的名字諧音「難容」。
陸明彩每次叫他,都在重複她對他的厭惡、提醒自己他的身份。
名字啊,那通常是,父母親給予孩子的祝福或紀念。
&戎」,這兩個字,卻宛若一個從娘胎裏帶出的詛咒。
小小的小孩,顫抖着雙唇,至始至終想喊一聲「母親」,至始至終沒有喊出口。
這兩個字,令他作嘔。
沒有安慰,毫不避嫌。
陰狗冷着面,在陸明彩的屍首邊,試圖煽動他的情緒。
&必,少主也知道蠱血的效用了,您身就不平凡,難道甘心屈居於石室?正道這般欺你辱你,您難道不想振興魔教?為您的父親報仇?」
蘭戎沒有回話,仿佛他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見。
他很小心地擦掉身上的血跡,把自己的傷口包紮好,還上了最好的金瘡藥。
&得早點回家了,丸子姐姐醒了會找我一起吃早飯的。」
他碎碎地念着,轉頭之後,再沒有往陸明彩的方向看上一眼。
&點回家,回家。」
他一遍一遍地重複着,「家」這個字的發音被他咬得軟軟糯糯的。
陰狗第二次潛入石室時,蘭戎正在認認真真地練習《蘭花寶典》。
小孩已經十一歲了,日子過得挺好,和兩年前的皮包骨頭相比,胖了許多。
他名字還是叫「蘭戎」,別稱是「小蘭花」。
——「你呀,這麼愛撒嬌,就是朵小蘭花。」
小蘭花睡前總愛纏着大姐姐講故事;喜歡把腦袋湊到她旁邊,被她揉亂;喜歡讓她摸自己沒有消食的小肚子;喜歡聽她無可奈何的語氣。
&兩年,您的修煉毫無進展。」
&不相瞞,少主,以您的體質根本無法修煉正道的武功秘籍。」
陰狗將教主留下的《陰魔決》雙手奉上:「修魔對您,才是正途。」
&無進展……」
蘭戎展顏一笑,坦坦蕩蕩道:「那我和婉婉姐姐,就可以一直呆在這裏了!」
石室共處的第三年,正道清掃魔教,遍尋夜魔餘黨無果。
天辰教派出弟子,預備開鑿曲暮酒口中的地道。
&是能把被子放到大太陽的地方曬一曬就好了,睡起來一定很舒服,有那種陽光曬過的鬆軟感。」
花知婉洗了被子,在石室里難風乾,便隨口抱怨一句。
蘭戎聽完,默默地找出積了塵的《陰魔決》。
十三歲,假借練功之名,蘭戎挎着自家製作的衣簍,賢惠地出洞曬衣服。
不慎,遇上了天辰派的弟子。
對方出招毫不留情,勢要將他置於死地、
蘭戎唯一可以抗衡的武功就是「陰魔決」,只能以之對抗。
陌生的內力被他的身體源源不斷地吸入,敵方的筋脈盡裂,死狀可怖。
未免生出事端,他把屍體餵了九頭蛇。
不想,這般處理仍是節外生枝了。
弟子的失蹤引起了天辰教的重視,他們派向地窖的人越來越多。
漸漸地,蘭戎成為了九頭蛇的新飼主。
十四歲的某一天,蘭戎的婉婉姐姐看着法器,哭說「想回家」。
他見不得她掉眼淚,不假思索,立刻允了她。
她也不疑,練了五年都無所進展的《蘭花寶典》,如何在頃刻之內便修煉完成。
他則慶幸,自己先前趁她午睡出去練了會兒功,解決掉了天辰派的看守人員。
蘭戎是不願意花知婉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不願意她知道,他與魔教、天辰教有瓜葛;不願意她知道,她對自己有成癮症狀;不願意她知道,他練了《陰魔決》。
他想做她心目中乖乖聽話的好小孩,沒有沾到血腥、沒有背負人命,外表與心靈一樣單純善良。
他渴望着,能和她永遠親密無間地相處下去。
但,直到接觸了險惡的外界,蘭戎才知道,自己自詡的強大並不足以保護她,未豐的羽翼也無法完全遮蔽她的耳目。
陰魔決,是一種邪功,靠着別人身上吸來的內力,陰魔決才能發揮作用。
所以,天下第一肉只不過對他下了一個散功粉,便將蘭戎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更讓他感到憂心的是,花知婉與天辰派的接觸。
他太害怕了,怕得簡直想把她關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不讓她聽那些流言蜚語,不讓她接近真相。
他害怕她發現自己的秘密後,棄他而去;害怕她不再喜愛他,像其他人一樣,罵他「孽種」。
十四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蘭戎的名字仍是「蘭戎」,他的新稱呼叫「寶貝」。
這個他最喜歡的稱呼,是花知婉給他的。
——「誰都不能傷害你,你是我的寶貝。」
他牢牢地記住了她說這句話時的語調、眼神、表情,每一個微小的細枝末節。時不時就要拿出來,回想一遍,自個兒在心裏笑。
她真傻,人家都說他是孽種,只有她把他當寶貝。
只有她。
此時的蘭戎啊,最喜歡的是花知婉,最想得到的也是花知婉。
與她在一起的時光總能過得那麼快樂,童年裏的一百個雞腿加起來,都不及她的一小片衣角。
為了有一天可以在睡覺時吃到屬於自己的婉婉姐姐,少年蘭戎在不斷地成長,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強大。
在修魔的道路上,他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越走越偏、漸行漸遠。